第104章 第104章
魔域, 鸱城。
黑沉沉的天幕，被魔气遮蔽星月黯淡无光，巍峨的魔宫依旧矗立的高高的山巅, 只今夜无风，让这座至高无上的建筑倍添了压抑沉凝。
中州一行, 无功而返, 反狼狈遁走血染衣襟。
五人都有负伤, 其中凤千音的伤势最重。她连续多次重伤又强自服药和借用混沌空间力强行治疗, 甚至由于时间仓促, 去中州之前她的伤还未曾痊愈。
这回再度重伤不说，还被苏云按头灌下一整瓶的碧睛虺毒液，这般连续折腾下来, 混沌空间都有点遭不住了，危机一解，化毒速度大大下降，有点有气无力的的感觉。
这蛇毒本就极其厉害，又经姬玄渡亲自反复精炼，添加了许多其他高阶奇毒，连大乘期修士中了都麻烦, 也就凤千音了, 换了旁人，早死了一百次不止。
她腹痛如绞，连腰都直不起来, 秦越敖辛瞿氏兄弟四人不得不立即替她祛毒疗伤。
四人的伤也不轻, 尤其瞿氏兄弟, 待数日闭关总算为凤千音祛除全部毒素, 二人身上血衣干涸差不多整件都是褐红色的, 脸灰了一层。
凤千音睁眼，摸了摸瞿万巽瞿万城的脸，蹙眉：“伤如何了？”
瞿氏兄弟笑笑，瞿万城握住他脸上她的手，面露关切心疼之色：“没事，我们伤不重。倒是你，还得多闭关些时日把伤疗痊愈才好。”
“嗯，我会的。”
她又看秦越和敖辛：“辛苦你们了。”
她眉宇染上几分阴霾，还要说什么，却被秦越轻柔制止了：“别想其他，我们回头再议，你好好养伤，别让我们担心了好不好？”
敖辛也握了握她的手，“正是。”
凤千音深呼一口气，不得不说，得了爱人温柔宽慰后，她脸上阴郁愤懑略略舒了一些，“好，我先养伤。”
轮流关怀叮嘱了凤千音，出了闭关室，阵门合拢，方才轻声细语的四人脸上关怀和心疼便消失了，尤其瞿氏兄弟，眉宇间一抹淡淡的阴霾。
秦越对二人道：“一时之挫，算不得什么。”
“三位且先疗伤，有何需要，且吩咐下去就是。”
秦越这话十分敞亮，瞿氏兄弟抱了抱拳：“那我兄弟二人就先回了。”
接着就散了，各自回各自院落。
伤势最轻的是敖辛，他抱臂看秦越三人交谈，也没说话，挑了挑眉，转身离去了。
秦越立在原地，盯了敖辛和瞿氏兄弟背影片刻，瞬移回了寝殿。
一进寝殿，他脸就阴下来了。
他召来心腹：“那姓苏的可拿住了？”
秦越亲自出手过，依然险险被苏云隐遁了，接下来这几日追搜，并未出乎意料，没找到。
秦越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这样下去不行，灵芯行动受挫，很明显影响了士气，瞿氏兄弟信心都有些动摇了。
至于敖辛，秦越一直都没法看透敖辛。
但总的来说，低迷的士气已让人心浮动。
这样不行啊！
秦越眯了眯眼，当务之急，他必须设法把人重新团结起来，重振士气！！
呼呼的风声，吹散了云雾，却吹不散魔渊经年不去的魔气，灰黑色的魔气如同阴云，银白皎洁的月色投进魔渊，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点微光。
他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是他唯一飞升的机会。
秦越无论如何也必要牢牢把握住！
断不容失！
……
凤千音一连闭关半月，期间混沌空间总算缓过气来了，开始发力，把被毒液损伤的经络内腑修复回来，伤势最重的部分便好了，余下的都是轻伤，凤千音立即开了关。
自是一番欣慰心疼的私语，但说不得一阵，话题不免很快就转到灵芯上去了。
“鸾首山什么情况？”
说到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子低沉凝重了起来，秦越眉心紧蹙，微微摇了摇头：“东西二洲在迷阵之外布下大阵，无隙可窥。”
这是个大杀阵。
正如苏云所料，秦越确实在联盟有眼线，浊修格格不入有什么关系？联盟人这么多，总有些心智不够坚定的或有把柄的弟子的。
他冒着牺牲几个好不容易发展出的中层弟子的代价，事实证明，那大阵厉害和防守之严密，根本无从突破。
得了凤千音叮嘱的四人也去传送阵检查过了，传送阵已遭毁坏。
彻底断了他们再度试图接近灵芯的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
瞿万巽目光看向凤千音：“还有什么替代的法子吗？”
没有。
鸿蒙先天灵宝不是大白菜，仅仅九件，都安排上了。若说灌顶之法或许还能再设法，但灵芯只有一个。
没有了，底牌尽出，凤千音希冀等了一会儿，但混沌空间反馈过来的是，是这么一段讯息。
她心登时就沉了下来。
秦越敖辛瞿万城瞿万巽观察力多敏锐的四人，立马就察觉了，瞿氏兄弟脸色不禁微微一变，眼神隐有几分阴晦。
实在是现在情况有点糟糕，六宝和灵芯都给联盟那边牢牢钳制住了。
抢，抢不过来，己方四人虽是雄踞一方战力强悍的顶阶大能，但对方高手也不缺，最重要的是人数众多，集二洲之力，他们根本没法正面抗衡。
谋，也谋无所谋，不管是云长虚还是姬玄渡，抑或再往下的人，就没有省油的灯，鸾首山固若金汤，根本就没有再设法的余地。
双方一步一步缠斗至如今，不得不说，己方目前已深处劣势。
怎么办？
就在这个气氛一挫，低沉压抑中悄然添上几分异样阴霾的时候，秦越说话了。
他问凤千音：“音儿，灵芯能召唤九窍聚元鼎本体，那九窍聚元鼎呢？”
“倘若得了九窍聚元鼎本体，你可能召唤灵芯？”
秦越声音不高，娓娓细语温柔一如往日，却霎时冲破一瞬灰霾，众人精神一振！
凤千音迅速以意念沟通混沌空间，片刻：“可以！！”
她勾唇，不但能召唤灵芯，灵芯和朱红小箱是连在一起的，一召同至。这非人力，是封印都无法阻挡的！
瞿氏兄弟双目湛亮，一击掌：“好！”
柳暗花明，又有新出路，说来他们很不应受一时挫败影响，别忘了凤千音可是气运之女啊！
气氛登时重新活跃起来了，秦越见状心下一松，很好，不枉他费心思虑。
“这个九窍聚元鼎本体，是在太昊那叫苏云的小徒儿身上？”
信心恢复，讨论也热烈了许多，瞿万城细细思索一番：“我们这是要潜入东洲，设法将此女擒来？”
这恐怕颇有难度。
太昊无极难道不知此女重要，只怕不会让她落单，“只怕得从长计议了。”
秦越微微一笑：“不必。”
大家诧异抬头看他，有目带惊喜期待的譬如凤千音，也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的敖辛，还有惊讶正凝神要聆听瞿氏兄弟。
秦越一掠环视，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他挑了挑唇，那张在凤千音面前始终温柔的苍白绝美少年面庞终于露出两分峥嵘。
“敌强我弱，费心潜入擒拿，耗时费力，未必有果，太过被动。”
秦越缓缓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封印大阵的阵眼，若成功寻得，破开大阵，岂止事半功倍？！”
将顷刻扭转此刻劣势！！！
秦越说的封印大阵，并不是鸾首山那个杀阵，而是头顶上那个由上古灵修大能们联手布下的、将所有魔气和浊修们封印在魔崖之下已整整数十万年的封魔大阵。
秦越对这个大阵了解很透彻，毕竟历代魔主都没有放弃过研究，只要寻得阵眼，以魔器引天雷轰之，大阵必破！
方法已出来十数万年了，只可惜，一直没人能找得到阵眼罢了。
秦越想，凤千音是气运之女，她来找，想必是能找到的。
不是吗？
己方高手不够，没关系，魔域有的是。
魔域还有雄心勃勃且已被囚禁了数十万年的浊修大军，只需大阵一破，旋即可攻上魔崖。
魔域地域广阔竞争激烈，修士的质量和数量都不逊色与东西二洲！
一上魔崖，必呈分庭抗礼之势。
目前这强弱优劣的态势，顷刻即可改变了，不说压倒对方，也至少得是互相抗衡。
双方展开大战，要趁乱再设法擒那苏云，岂不容易太多了？
秦越微微笑：“她身上或许还有其余六宝也未定。”
届时，他们也未必非那灵芯不可了，其余六宝只要任意取得一件，本源意识不也凑够了吗？
至于灌顶之法，沧澜界历来也有，再另行想办法也不是不行。
只要大阵一开，局势顷刻扭转，他们也不仅仅只能局限于一个思路了。
“好，好办法！！”
瞿氏兄弟眼前一亮，击节大赞！
瞿万城更是一拍几案站了起身，兄弟二人思索之色一扫而空，神光湛然，眉飞色舞。
唯独敖辛，自秦越说欲借凤千音之手破开大阵开始，剑眉就微微蹙起，他斜倚太师椅，和秦越对视，敖辛意味不明：“破开大阵？”
南境也属灵修，当年遭遇荼毒并最后忍无可忍参与大战并一同联手设下封魔大阵的也有妖界。
敖辛是妖王，这个反应太正常，凤千音笑道：“难不成，秦越还会碰妖界不成？”
秦越没有废话，他直接立下心魔誓：“大阵若破，秦某人及之下断不犯南境分毫，若违此誓，教秦某破阵之所求无一得成！！”
“凡上魔崖者，皆盟此誓！”
秦越问：“如何？”
不可谓不干脆。
虽在凤千音之前没明说飞升，但意思大家都懂。强敌当前，内部矛盾当然是必须彻底解决的。
修士心魔誓乃对天地誓盟，一语出，即天道感应，随即降下灵光，秦越与敖辛皆有所感，誓言成立。
敖辛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凤千音霍地站起：“好！事不宜迟，我准备一下，今天就动身！”
瞿万城关切心疼：“不如等你伤势痊愈再说，也不差这几天。”
“不，我马上就去！”
“……那，那好，你再给我探探脉？”
“噗呲，你今儿不是刚探过吗？……”
温言笑语，情深款款，气氛热烈又甜蜜轻快。
若是平时，秦越是必会一起柔声细语一番的，今天却少见地没有说话，他坐在窗边，一抬头，就能望见天空。
一成不变灰黑蒙蒙的天，自有记忆以来从未变过，不管多猛烈阳光投下来这万丈魔崖，都会变得隐晦失色。
魔域自战败被封印，已长达数十万年了。
秦越天纵奇才年轻登顶，雄心壮志，每一任魔主都有的夙愿，他也不例外。
一是飞升，二就是破开这个封印。
再现先辈辉煌，攻占魔崖之上！
秦越仰望头顶那在日光下不时闪过隐约流光的封魔大阵，眯了眯眼。
这个封镇魔崖数十万年的大阵，今日将在他的手上打开！！
……
此事唯一的插曲，是陆渊。
魔宫中的低沉氛围一扫而空，凤千音与众人笑语几句，略作整理立即动身。
将将要瞬移而走，后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儿！！”
是陆渊。
陆渊疾赶而至，重重喘着，面有尤有几分不可置信：“你们要打开封魔大阵？！！”
这怎么可以？！
陆渊一直在闭关养伤。无尽之海他伤势也不轻，闭关养了一段时日被凤千音叩开。凤千音叫他兵分两路前往鸾首山附近的小镇。如若顺利就该飞升了，她并没打算扔下陆渊。
详情没告诉陆渊，但陆渊对她痴恋一片，自听从前往，可惜后面出了岔子结果不如意，他又匆匆赶回来了。
他伤未好全，继续闭关，但一来担心凤千音，二来心里坠着七宝灵芯那事儿，闭的不是死关，刚凤千音给他留了则简讯，他收功一看大惊失色，仓促开关就追了出来。
他的表情，凤千音一看就不悦，蹙眉：“难道你要阻我不成？！”
陆渊满心满窍都是她，他和苏青阳不同，他没有及时遇上一个好妹妹打断，他经已深陷旋涡，爱得无法自拔，一见凤千音不喜心就慌了，连忙摇头要否认。
可头摇一半，又顿住了。
比天梯七宝要更不同，天梯七宝还是近年的新东西，陆渊也已是几番煎熬痛苦难堪，更何况封魔大阵？
但凡修真子弟，自踏入道途开始，启蒙堂就教导过这个封魔大阵。
灵修浊修天生对立。
浊修嗜血残杀，数十万年前的喋血大战，好不容易才把大败浊修将他们逼回魔崖之下，并布下这个封魔大阵！
一旦大阵破，战火起，灵界又将失去平静生灵涂炭。
陆渊是受到了吸引和影响，但他不是疯了傻了，他出身玄门世家，这些东西是自出生起就篆刻进骨髓里的。
“不，音儿，不可以的！你……”
他大汗淋漓，湿透重衫，但仍断断续续说道：“封魔大阵不可以破的！！……你！”
“好了！”
凤千音怒喝一声：“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她抿唇：“若你看不过，尽管回去就是了，何必阻我？”她恨：“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不，音儿，我不是的！可，可你也不能……”
秦越眯了眯眼，见此立即打断了二人对话，他拍了拍凤千音的手：“陆渊出身东洲，一时焦急，也是有的。别急，回头再和他慢慢说就是了。”
他知凤千音对陆渊有几分真情，温言软语劝慰，轻轻在陆渊后颈一拂，后者就晕厥过去了。
秦越招手：“把陆公子送回去，好好照顾着，切莫懈怠。”
凤千音脸色虽仍不大好看，但没再吭声，默认秦越说法。
秦越处理好陆渊示意，揽过她：“好了，我们走。”
“嗯。”
……
东洲，中州。
鸾首山下已聚成一片新的营区，大大小小的帐篷，移动道宫，一望不见尽头。
因着灵芯和大阵，五岭山上下暂是在这边驻扎下来了。
中州倒是城门大敞，凤家家主热情邀请诸位大能及各宗弟子入住城内，不过云长虚知苏云对凤家不感冒，便拒了，直接在这边扎营。
师尊姬玄渡舅舅他们都往守静道君那边去了，守静道君专精炼器，那边正在研究剑宗送过来的琉璃镇妖塔。
苏云在姬玄渡道宫里，她凑过两回热闹，今天就没去，正赤着脚丫趴在榻上，和系统嘀嘀咕咕。
本来她想着，实在不行，就把灵芯一直封印着算了。
但系统耿耿于怀。
这很正常，它本体一部分嘛，还是最关重要的一部分。
“那你再想想呗，看有什么法子把它收回来不？”
苏云摊手，她是没办法的，什么法子她都试过了，还缠着云长虚姬玄渡帮着折腾了许久，算是束手无策。
系统想把灵芯收回，只能看它自己的本事了。
她宽慰：“这是你本体的一部分，感应肯定有的，现在不过被人为切断罢了，你别急，慢慢想，看有什么法子能重新感应不？”
如果能重新感应到，那么收取还是很有希望的。
“反正都封印住了，有时间，你慢慢想嘛，急也没用。”
系统挺丧的，但好歹没这么焦虑了，之前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被苏云一通宽慰重新打起精神：“嗯，那我再想想！”
“好，加油！”
“想什么了？”
宽阔结实的胸膛自她后背贴上来，是姬玄渡回来了，他揪揪她两只晃来晃去的可爱小脚丫子，从背后揽住她，亲了一下她小巧白皙的耳廓。
苏云缩了缩，嗔了他一眼。
姬玄渡翘唇，凑在她耳边说：“还累不累？”
这个问题真让人热血上涌啊，苏云吃吃低笑，姬玄渡这家伙花样超级多超会玩，爽是超爽的，但爽完她都不想起床了。
她踹了这家伙一脚：“滚，别蹭我！”
她哼了一声：“我要搬回师尊那边了。”
在这边感觉吃不消啊，偏偏美色惑人，不行，她得歇歇才行。
姬玄渡哪里肯？
好不容易才哄她过来开开心心，哪里肯放人，他忙道：“那咱们今儿不来了好不好，我才想着让你歇歇呢，……”
p！
一句不信。
苏云笑骂：“你骗人，我不信！”
姬玄渡连忙保证：“绝对没有，你不知，我今儿才寻了玩意儿给你呢，你瞧瞧！……”
两人后背贴着前胸，脸挨着脸，正在嬉笑哄闹，苏云翘起唇角，正接过姬玄渡手里的小玩意瞅瞅时，忽“轰”一声，颤了一下，她手里的类似蛋壳的小法宝一下子掉到地上，“啪”一声。
她一愣。
这可是姬玄渡的道宫啊，她可是元婴大圆满修士，什么样的震动，能直接把她手里捻着的东西震下去了？
那“轰”一声，从远远而来，仿佛地壳巨震一般，一直传到这里。
遥远，不暴烈，但极其浑厚，仿佛从空中而出又仿佛从地心深处震上来一般，前所未见，震颤入心。
连姬玄渡都愣了一下。
他面色大变。
苏云和他对视一眼，她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直接拉着姬玄渡赤脚跑出去了。
……
历时一月，凤千音真的成功找到了阵眼。
秦越以魔器引天雷降下，火蛇电掣，巨大的紫色泛金的雷柱狂轰而下，正中大阵阵眼。
一声撼动了整个沧澜界的轰动，运转数十万年的封魔大阵粉碎！！
自阵眼至边缘，纷飞一片片金光，轰然而起，化作金粉消散在天地之间。
动静之大，整个东西二洲都看得见。
所有人仰着头，一瞬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怔怔看着，苏云身边的姬玄渡云长虚江元子守静殷牧剑尊苍昆等等人，全都不可置信。
不知是谁失声惊呼了一声，赫连风僵立半晌，才怔怔看过去。
裴行止一绊，竟跄踉的两步，他指着金光轰然的天空，“是封魔大阵！”
“封魔大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