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梦魇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钟鼓楼低沉的鼓声缓缓敲响，就像是这边境小镇的心跳，久久回荡在寂静深沉的夜空。
城西仓库，守夜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无聊的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时辰。
“老大，还有半个时辰换班……”
富贵提着灯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含糊不清的跟王义山汇报了一句。随后又瞥了一眼已经靠在墙角打盹的小木客栓子，有些不忿的踢了他一脚，直接把这年轻人给踢醒。
“啊？”
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木客美梦被打断，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一片漆黑，确认现在是晚上，于是挠了挠头，往墙上一靠，片刻之后，鼾声再起。
“真是头猪啊。”
富贵忍不住骂了一句，心中有些不忿的想着，怎么老子就没法子想睡就睡呢！
老王坐在旁边石阶，嗒嗒的抽着旱烟，浑浊的双眼微微泛红，毫无睡意。前方纸灯笼变幻的光线在地上撕扯出一道道漆黑的影子。黑影随着火光不停跳动，就像一群狂欢的魔鬼。
老木客眼睛眯了眯，有些寒冷的缩了缩身子，干枯的手掌提着烟枪往嘴边靠了靠，又深深的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冲进的他的咽喉、冲进他的胸腔、冲进他的脑海，让他整个人变得精神了许多。他再次睁大眼睛，前方舞动的魔鬼已然沉寂下来，又重新化为一片片形状诡异的黑影。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会响起。
他一闭上眼睛，便能看见在血海中挣扎下沉的孩子。每一次他都像疯了一样在岸边拼命狂奔，要想要拉住那缓缓下沉的小手，但每一次都会失之毫厘，最终只能绝望的趴在冰冷的河岸上，眼睁睁的看着那瘦小的身影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滔的血海彻底吞没……
……
“老大？”
富贵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沉沦的记忆中拉了回来。老木客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他伸手擦了擦眼角，一只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青木棍慢慢起身。
“再走一圈，然后等老吴他们过来接班。”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脚踢了踢口水都快滴到地上的小木客，将这年轻人从美梦中踢了出来。
“快起来！快起来！”
富贵见这小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直接把他架了起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伸手取下挂在腰间装水的竹筒子，想帮这小子清醒清醒。
哐哐哐哐……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骤然响起，在这夜深人静的城西仓库显得格外的响亮刺耳！
“出事了？”
富贵手中的竹筒子掉落在地，清水洒在冰冷干净的街道上，画出一幅狰狞诡异的黑色图案。
靠在他身上的小木客身子一震，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从富贵强壮的臂膀中挣扎出来，跑到墙角摸索片刻，找到一根青黑色的木棍，然后一脸紧张的将木棍抱在胸前。
哐哐——
远处铜锣声戛然而止，整个仓库街区又突然安静下来。
富贵与栓子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老王身上。无论是在那阴森恐怖的黑幕森林，还是在这热闹繁华的清塘小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木客都是他们的主心骨。
“走！过去看看！”
老木客吐出一口浓烟，苍老的面孔变得冷峻严肃，他握紧手中的青木棍，带着两位年轻人，快步朝那发出警示的小巷子跑去。
……
……
陈家某间仓库。
陈玉衣有些失神的看着脸色说变就变的古怪少年，脑子里有一大堆疑问，却都被卡在喉间，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别扭。
难道这家伙元神伤得太重，把脑子都给震坏了？
她心中想着是不是再找师傅要颗治治脑子的高阶灵丹。
忽然，心头猛的一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涌现。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仓库前方大门被人粗暴炸开！
陈玉衣想爬起来，却觉得全身无力。她眼睛盯着后方透着些许光亮的黑色空间，神念快速往那边扫去，很快便发现许多诡异而又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红莲邪修！
陈大小姐脸色发白，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忍不住又将目光转向身前那少年。
在这个时候，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家伙。
少年盘膝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至今仍未能移动分毫。他一脸漠然，双眼直视前方深邃的黑暗，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似乎察觉到身边女孩惊恐的目光，他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僵硬的面孔微微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还算灿烂的怪异笑脸。
“别担心。”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连说话都万分困难。
小陈姑娘呆呆的看着他，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滑稽可笑，但笑声在这个时候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她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将身子悄悄往少年身边挪了挪。
“反正本小姐是打不过他们，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她心中悄悄嘀咕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黑暗中传来“沙沙”声响，强行闯入仓库邪修正在慢慢靠近。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被围困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
一双双泛着阴冷红光的眼睛，就像那荒原上围捕猎物的恶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陈玉衣小心翼翼计算着敌人的数量，结果越数小脸越是惨白……
短短几息时间，在他们四周竟出现了十四名凝气境的红莲邪修！
十四个凝气境修士，除了金丹境的师傅和大师兄，整个清塘镇恐怕都凑不出这么多凝气境修士！
小陈姑娘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眼睛再次往少年脸上瞄去。
少年的表情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原先凝结在脸上的冰雪已然消融，清澈明亮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一颗土灯珠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再往远一点，是一具巨大丑陋的尸体。尸体上插着一根漆黑如墨的小木棍。
小木棍看似平淡无奇，但若仔细感应，便能发现在它四周，五行之力正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