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否
靖和府被抄封了。
江烟儿见到和笙与和母一同被人推进隔壁的牢内,不敢置信。
“和笙?”
“你错了,我没本事当大夫。”
顾羽生苦笑道:“实在对不住,还将你扯了进来。”
和笙叹道:“没有什么怪不怪的,就算没有这次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情。”
正说着,大门被打开了。众人皆戒备起来,却见进来一位身披龙袍的男人。
和笙忙行礼:“罪臣和笙参见陛下!”
众人皆惊愕不已,慌忙跪下。
皇帝令人将和笙的牢门打开,进去将他扶了起来。见到一旁的和母,脚步一顿。
“朕先前倒是没见过令母。”
“禀陛下,家母低调喜静,不常见人。”
皇帝轻声问道:“今日的饭菜如何?”
和笙思索片刻,回望着皇帝的眼睛道:“主菜已经馊臭了。”
皇帝似笑非笑:“和笙,你可知通敌叛国是何等罪?”
“死罪。”
冷不防一旁的和母上前跪了下,重重地一叩首。
“皇上……”
皇帝神色一凛,却没有动。
“我从小看着和笙长大,他忠心报国,不可能做出对陛下不忠之事。”
江烟儿也忍不住发声:“陛下,此事分明有大蹊跷!望您明鉴!”
牢房内一阵沉默。
皇帝良久道:“韦大人会处理好的。”说罢便拂袖而去了,。
“宇文晦!”和母的怒吼让所有人都骇住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和笙心头一震,再去看皇帝僵硬的背影,猛然和多年前见过的外地商客重合。
“夫人定是病了,才会胡言乱语。”皇帝隐忍的声音传来,“来人,带夫人去医馆。”
和母被带走了,但是始终没有回来。
“我想要的父亲,为何将我作为棋子,毫不留情捏死。”
第二天,韦促便来审问了一番。他们只知道,宝瑟已经死了,畏罪自杀。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和笙心底深知,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
是夜。
迷迷糊糊的江烟儿听到异响,窸窸窣窣的,像老鼠似的。
一睁眼,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打开了牢门,向她走来。
“三姑娘。”
这一声唤便让江烟儿一个激灵,面前那双狐狸眼今日没了笑意。
“三姑娘,跟我走吧。”
“江穗,你怎么进来的!”
江穗不容她多说,拉着她的手便走,江烟儿小声叫道:“还有他们……”
江穗的手劲大得吓人,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了一般。
“自己都管不住,你还有那闲工夫管别个。”
江烟儿看着周围昏死过去的狱卒,心中叹然,他果然没有好好教自己功夫。
江穗带着自己轻车熟路地逃出了皇宫,江烟儿心中起了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穗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说:“那狗皇帝,为了自己的计划,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呸!”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江烟儿眼睛一红,猛地甩开他:“你若不告诉我,我便不跟你走!你既然劫狱,为什么不带他们一起走!”
“我凭什么救他们。”
江烟儿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但那里只有冷意。
她瞬间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亦或是,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他。
江烟儿转身往皇宫走去,心上像压了块大石头。
“我姓宇文!”
江烟儿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大步过来拉住她:“但宇文穗早就死了,我现在是江穗。”
江烟儿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她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几天时间,身边两个人都成了皇子?
“江穗,我警告你,不准骗我。”
她死死的揪住江穗的衣领,但江穗的眼底就如同那镜湖一般,丢颗石子进去也惊不起波澜。
“送我回去吧,阿穗。”
看着她眼中的祈求,可怜的模样,却是为了另外两个男人。
江穗不禁怒火中烧,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你不是姓宇文吗!你为什么不去救和笙!他是你的兄弟啊……”
“你把顾羽生也救出来行不行,江穗我求求你了……”
江穗听得脑袋疼,恶狠狠的让她闭嘴。
“我是在江家长大的孤儿,我没有兄弟。”
“你若是担心当寡妇,我也早说了,我不娶妻。”
说这话的时候江穗顿了顿,又似无奈:“姑娘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江烟儿越狱了,通缉令下来了,他们便只能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
顾羽生与和笙倒是舒了一口气,只希望她躲得好好的,别被找到。
“你听说了吗?靖和府那位和一个商户勾结,窃了密函通敌叛国。”
“当然听说了!但是靖和君那么清廉正直,我怎么看都不想是会通敌叛国的人嘛。”
“我听说明日便要行刑了,那个商户好像是火刑吧。靖和君的话,我也觉得他不会做这档子事嘛,官家那边的意思好像是用他给镜湖祭龙神。”
“诶那好像也不错嘛,虽然靖和君是可惜了点,但保平安嘛……”
江烟儿已然听不进去,但江穗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江烟儿正要破口大骂,却听他道。
“我去。”
她愣住了,江穗继续说:“你先回蔚州,我定会将他们救回来。”
她决定再信江穗一次。
江穗给她吃了点安神的药,说是这样好睡点。
她枕在江穗的腿上,好几日不曾安心休息的她,只感到一阵心安,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觉得好奇怪,但又没有多想。
狱卒给她打开了门,她模糊地听到他说:“上面特别下旨说不知情的家眷和奴仆,可以回去了。”
江烟儿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的牢房,如何被一群下人围住,如何上了马车。
途中她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便掀开了帘子。
恍惚间,她看到了几年前的那个白衣少年。他依旧挺直了背,站在人群中,一袭白衣扎眼。
那个少年立于湖边的高台,似乎在等待着谁,好送出那株洋水仙。
“和笙!”江烟儿唤道,少年忽的回过头,呆滞了一秒,便朝她粲然一笑。
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圣上有旨!为请继而神龙庇佑天子,遵从圣训,以圣人祭之!天官和笙,为人良善淳仁,清廉正直,自愿以身献祭,为国消灾,造福百姓,龙庇天城!”
一时之间百姓呼声此起彼伏,有激昂的,有惋惜的,有赞美的,有感叹的。
天官吗……
江烟儿伸手想触碰到他,却摸了个空。
和笙还是笑着看着他,缓缓背过身去,江烟儿喊他,他却怎么也不回头。
他纵身一跃,没入清明如镜的湖中。
江烟儿一惊,想从车上跳下去,脖子上却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迷糊着只看到桃辛的脸。
好吵……
江烟儿在嘈杂声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房中。
江烟儿呆呆的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又看了看房内的布置,她居然在江家!
回忆朦朦胧胧地涌了上来,她突然想到脑海里的和笙,一个激灵,立马翻身下床,冲了出去。
正好有个丫鬟走了过来,见江烟儿衣衫不整地站在走廊上,立马大叫:“三姑娘醒了!三姑娘醒了!”
江老爷和江夫人从远处急走过来,跟着的还有她的两个姐姐。江烟儿刚想行礼,江夫人连忙扶住她,急急忙忙地将她扶回了床上。
“娘,和笙呢?顾羽生呢?”
江夫人一脸疑惑,担忧地问她:“这孩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
江老爷马上接话:“和笙和顾羽生是谁呀?我们都没听说过啊。”
是梦吗?
江烟儿醒来后,江府上上下下一片忙碌。
江烟儿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屋子,她的屋子很干净,她想要找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一切都那么中规中矩。
果真只是梦吧……
那样也好。江烟儿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一直睡不好,但那个梦好像越来越淡,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
姐姐们都嫁人了,因为她之前久病不愈,特地回来照顾她。
她们带了街边的梅花糕,拉着江烟儿去湖边坐。
“大姐,最近有给我的信吗?”江烟儿拈来一块梅花糕,细细品尝。
大姐明显愣了一下,摇头否认,坐了几秒,便称自己身子不适先走了。
二姐默默地吃着梅花糕,冷不丁突然发话:“妹妹,你足不出户,问信做什么?”
江烟儿耸了耸肩:“不晓得,我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
二姐抬起头看着她,眼眶有点发红。江烟儿吓了一跳,二姐忽的抱住她:“烟儿,姐姐对不住你!”
江烟儿见二姐哭得难受,直说些奇怪的话,便心中生疑,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管怎么问,二姐也不说是何事。
“你若不说,我便投河自尽去。”
二姐让她这话吓了一跳,颤颤地抚着她的脸颊,咬着牙心一横:“烟儿,姐姐不想瞒你,但你要答应姐姐,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江烟儿与二姐分开后,便独自去了江老爷的书房。江老爷不在家,她偷偷地溜了进去。
江烟儿摸索了半天,终于在他榻下找到了一个大箱子。她深吸一口气,心中百味杂陈,想打开,却又不敢打开。
江烟儿猛地打开了箱子,映入眼帘地是各种熟悉的东西。
有她缝制的香囊,有那株已经干瘪的洋水仙,有她那日穿的红裙子。
江烟儿一阵苦涩,打开压在下面的那一叠信,一行行字迹,诉说着他崭新的生活,和胸怀的大志。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明白他对未来的憧憬。可昔日那个少年,已然不见。
江烟儿打开最后一封信,写的不多,她却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
“烟儿,我今日被提拔到御史大夫了!实在想不到,我会有今日这等成就!我可以实现我的抱负,可以照顾我母亲,照顾你。若你不嫌弃,再过些时日,我就回蔚州城,向你提亲。”
江烟儿有点站不住脚,颤颤巍巍地走出房门,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的身子不像自己的。
她奔到后厨喊道:“江穗呢!”
后厨的下人们皆一愣,面面相觑。
“三姑娘,咱们没有江穗这号人哪。”
“都是骗子。”江烟儿眼眶通红,“凭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凭什么都不告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