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陆远思的语气平静,称得 ..
陆远思的语气平静, 称得上是毫无攻击性,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盏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求合作的态度。
可转念一想陆远思似乎向来如此, 自从嫁入瑨王府后, 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行事嚣张, 对敌人说话从不留半点情面,真要说起来,方才陶家兄弟两一进门时她的反应才算是不正常。
旁人看来的冷淡自傲的态度, 在陆远思这里已经算得上是热情了, 在这个世界里, 除了傅承禹,还没见陆远思对谁弯过腰。就小小盐运之事,还不值得陆远思赔笑脸。
想到这里盏茗也就不怎么惊讶了, 她不知道陆远思身上发生了什么,会让她的性格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无论陆远思变成什么样, 永远都是她的小姐,她不敢说陆远思的变化是好是坏, 最起码没人再敢轻视羞辱她。
陶瑾的脸色一变,并不是因为陆远思的话太难听, 毕竟她做生意这么多年,盐运又是黑白通吃,什么话没有听说过,陶瑾脸色大变的原因是“赔钱货”这三个字,是出自陶玮之口。
她方才果然听见了!
“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陶瑾的语气冷下来,不复方才的热络, 有那么点要和陆远思撕破脸皮的意思。
见他装傻,好像陶玮方才并没有骂过他似的,陆远思也没有自讨没趣,只是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公子见谅。”
她嘴里说着见谅,实则一点也不客气,带着盏茗先行离开,临了还不忘对陶瑾说:“若是小公子觉得我还算有诚意,点红妆随时欢迎公子。”
只留下陶瑾一人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直到陆远思二人离开许久,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压住了什么凶猛的怪物,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离开酒楼后,盏茗的神色有些犹豫,越州近来总是多雨,盏茗撑开油纸伞,跟在陆远思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即便是下着小雨,越州的街头仍旧有人,大约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做工的做生意的都得出门,倒是陆远思和盏茗这样一看就出身大户的姑娘不多,难免有些显眼。
盏茗落后陆远思半步替她撑着伞,肩膀上落了雨,陆远思没看盏茗,但是在她又一次看向自己地时候开了口:“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伞打好了。”
盏茗张了张嘴,把伞往回收了一点,勉强能把自己都遮住,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姐,陶家小公子在家中说话没有多少分量,为了拉拢他刻意得罪陶玮不值得。”
从她对陶家两兄弟的称呼也能看得出来,盏茗看不上那个所谓的陶家大少爷,但为了盐运一直忍着,因为陆远思是她的主子,在陶家兄弟面前,陆远思已经表达了态度,她自然不能拆陆远思的台,可不管怎么想,盏茗都觉得这么做是得不偿失的——哪怕陆远思是为了她讨公道。
如今盏茗已经想开了,口头上被占些便宜不算什么,盐运才是最重要之事,等他们站稳脚跟,再来跟陶玮算账也不迟。
只可惜陆远思从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闻言只是道:“盏茗啊,我们在越州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陶家,你不要舍本逐末了。”
盏茗疑惑地看向她,有些不解,陆远思笑道:“我问你,我们现在为何会处处掣肘,甚至这么一点小事都需要我亲自出马?”
在陆远思看来,盐路被卡,货存被人觊觎,事关盐运成败的只是一点“小事”,盏茗有些不能理解,却还是说道:“我们的势力在京城,对越州人生地不熟,金先生虽然有漕帮势力,但只能解决安全性的难题,盐运说到底还是做生意,还是要有人脉和手段。”
“对,”陆远思说:“我们对越州不熟悉,人手也都是东拼西凑,懂得盐运的不过几个人,人手不足和地域生疏都是问题,你觉得还有谁比陶瑾更合适吗?”
盏茗听出了陆远思的言外之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以为陆远思只是想和陶家打交道,若是能攀上交情日后便能少些阻碍,却没想到她直接把主意打到了陶瑾身上。
她们现在最缺的是一个管理盐运之人,陆远思想收服陶瑾,今日见过一面之后,陆远思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盐运只是陆远思达成目的的手段,盏茗虽然聪慧,但毕竟是个生手,如果没有个领头的,日后事事都要陆远思出手,那她还有什么时间忙别的?
那才叫真正的舍本逐末。
看着陆远思胸有成竹的神情,盏茗有些感慨,明明是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她却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这让盏茗下意识地相信起她来,但她还是说:“可陶瑾毕竟是陶家的人,若是想让他为我们所用,首先要让他脱离陶家,这可不好办,而且还要提防他反水……”
血浓于水,不论陶瑾在陶家的地位如何,想让他脱离陶家可不是凭陆远思几句挑拨离间就能完成的。
“那就要看陶家藏着的这个秘密,够不够让陶瑾反水了。”
陆远思对陶瑾是志在必得,却没见什么其他的动作,每日听盏茗报告盐运的各方事宜,自己却并不出门,这些事情还没有到她亲力亲为的地步,如果不是盏茗每日坚持报告,陆远思甚至连听都不想听,将大部分权利都交到了盏茗手中。
盏茗发现陆远思在手把手地教导自己熟悉了盐运之事后,除了刚刚接手时常有书信指点,到后来几乎成了甩手掌柜,一时有些无奈,又一天她报告完盐仓的情况后,有些忍不住说:“小姐,你不是说要收服陶小公子吗?怎么不见动作?这几日也未曾听说过陶家有什么消息……”
“我弄断了陶玮的手,陶家却没什么消息,你不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怪异之处吗?”
陆远思可不相信陶家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和赵让之死有关对自己有所忌惮,盏茗抿了抿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不光是陶家,整个越州的盐商近来都安静得诡异,小姐,我担心这是山雨欲来。”
“不过是想要看戏罢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越州的水还混着,谁愿意轻易涉足。”
如今的越州在官府势力的插手之下形成了一个难得的空窗期,陆远思这几日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最起码能证明在陶家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操控。
她喝了一杯暖茶,随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要往外走,因为还下着雨的关系,天色很早便黑了,盏茗见她要出门,赶紧问::“小姐,你去哪儿?我陪……”
“这地方你可去不了。”陆远思回头看了她一眼,取笑道:“你不是嫌我做甩手掌柜吗?现在我可是要出门办事了。”
盏茗跺了跺脚,赶紧说:“我怎么敢嫌弃小姐,只是……诶诶小姐,你带把伞啊……”
只可惜陆远思压根没理会盏茗,直接冲进了雨幕里,等盏茗拿着伞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陆远思的影子了,只有梅儿拎了一桶热水往陆远思的方向走,看样子是要给她兑洗澡水。
盏茗:“……不用了,小姐不在屋子里。”
“啊?又不在?”
梅儿的脸顿时皱起来,盏茗问:“什么叫‘又’?小姐不过是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刚才夫人还说小姐每日晚上都会出去,怎么今日走得这么早?”
盏茗这才知道陆远思这些天确实是没闲着,却不知道是什么事非得她大晚上地去办。
连绵的阴雨让气氛变得压抑沉重,对陶家来说更是如此,无声的夜雨带着一点凉意浸入土壤,淡淡的土腥味充斥着鼻腔,安静的院子里有棵枯瘦的泡桐树,在昏暗的烛火下挣出几枝嶙峋的影子。
一个人点着灯蹲在回廊下,盯着花坛发呆,雨丝被风刮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没有察觉。
陆远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没说话,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着,过了一会儿,陶瑾才说:“陆姑娘□□真是一次比一次熟练,想来从前没少做这样的事。”
陶家和一般的商人不同,家仆多少都有些江湖人士,护卫还算是严格,但相比京城的权贵来说还是不够看,想拦住陆远思更是不可能。
她像是没听出陶瑾话里的讽刺似的,不在乎地说:“被罚跪祠堂的人也没老实跪着,小公子似乎没什么资格说我。”
这几日陆远思已经将陶家上下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就连陶家老太爷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都知道,可比外面传的消息要清楚得多。
而陶瑾在陶玮的手被折断后便被关在祠堂,陆远思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吃了好大一惊,到后来陆远思每晚都来,他都已经快习惯了。
听见陆远思的话,陶瑾笑了一下,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只敢阳奉阴违地逃避一些小小的惩罚,哪里比得上陆远思来得惊世骇俗?
“你说蚯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陆远思笑起来,还没说话,陶瑾就继续道:“这种生在泥潭里的东西,太阳一晒就死,雨水多了也会死,为什么还要挣扎?”
他伸手在泥地里挖了一下,抓住一只几寸长的蚯蚓来,原来他刚才一直在看这个。
陶瑾的皮肤很白,手上没有一点茧子,像是个清秀的姑娘,只可惜那只手里却抓着一只蠕动的蚯蚓,随着陶瑾的动作疯狂地扭动起来,看着有点恶心,他却没放手,表情有点冷。
“活着还要理由?”陆远思向他走过去,捏断了他手里的蚯蚓,扭动的生物断成两截掉在地上,被雨水一冲走身上的泥土,滑不溜秋地更加恶心。
陶瑾惊讶于陆远思的动作,她自己却只是不在乎的擦了擦手,说:“即便是断成了两截,它也只会变成两只蚯蚓,不会死,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伤春悲秋实在不是陆远思的性格,当然陶瑾也不是这样的人,闻言只是垂下了眼睛,也扶着柱子站起来,对陆远思说:“陆姑娘当真值得钦佩。”
“有人要来了,”陆远思看了一眼院门,问:“小公子特意让我今日早些过来,就是为了听你伤春悲秋一番?”
听了陆远思的话,陶瑾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提起灯笼,不慌不忙地吹灭了灯火,然后走进祠堂里跪着,一边回头笑着对陆远思说:“姑娘就不怀疑是我刻意引诱,准备瓮中捉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