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恩大德
此刻，我首先想到的，是躲。</p>
因为我执拗的认为，我父母之所以离去，全部的责任在我。</p>
二十岁的我在大难临头的那一刻，居然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保护我的父母，而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竟献出了他们珍贵的生命……</p>
这样的情况下，让我如何面对李峰等人？</p>
还是那句话……</p>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p>
当然，除了这个心结，我还有其他顾虑。</p>
在没有调查清楚车祸的起因之前，我还是不见李家人的好。</p>
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怀疑，也很难不将一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和我爷爷的巨额遗产联系在一起！</p>
如果谋财害命的凶手就是李家人，那么……</p>
我该如何是好？</p>
杀是肯定要杀的！</p>
因为在住院期间，我已经想过不下十种以极度残忍的方法杀死凶手，哪怕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p>
可残酷的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p>
就好像你感觉你的周围都是要害你的敌人，而你拔剑四顾，周围全是影子，没有一个清晰而实质的敌人让你宣泄心中的那份血海深仇！</p>
这种感觉真的会让你欲哭无泪，欲喊无声！</p>
一旁的陈黑狗当然也注意到了李峰等人，正在好奇地打量，而且好像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他们，还特意用手中的短鞭抽了一下牛屁|股，同时对我说，“冬哥，那些人好像是来找你的。”</p>
我问，“你怎么知道？”</p>
陈黑狗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跟我爷爷去安市祭拜我爷爷的战友，我认识安市的车牌。”</p>
我没有说话。</p>
目及之处，一个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乘凉的老人，已经抬手指向了我，很明显是在提醒他面前的李峰——</p>
你要找的人，正好出现了！</p>
李峰转过身，正好看到了坐在牛车上的我。</p>
而此时的我，只能用狼狈来形容。</p>
腿上裹着石膏，其他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因为天热，皮肤上出满了疹子。</p>
虽然很难受，但已经习惯。</p>
随着牛车靠近李峰等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脸上。</p>
而我，一直在审视着李峰，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我的想法很简单，在找到凶手之前，每一个李家人都有嫌疑！</p>
“你爸妈呢？”</p>
这是李峰问我的第一句话。</p>
我说，“死了。”</p>
李峰说，“我知道死了。他们的遗体呢？”</p>
我没有说话。</p>
李峰直勾勾地看着我，问，“你怎么样？”</p>
我还是没有说话。</p>
李峰突然大吼道，“说话！”</p>
这一次，我没有被吓住，盯着李峰的眼睛问，“你为什么吼我？”</p>
李峰抽了抽眼角，说，“我找了你们一个多月。”</p>
我沉默了片刻，说，“你们走吧，我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p>
李峰质问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p>
我看着李峰的眼睛说，“我要调查我父母的死因，找到凶手以后，我要活剐了他。”</p>
李峰冷冷看了我一会儿，说，“不用你，我来就好了。”</p>
我看着李峰，问，“所以呢？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一定就是被人害死的？”</p>
听到这话，李峰的眼神明显有些飘忽不定。</p>
然后，他居然笑了。</p>
我问，“你笑什么？这个事情很可笑吗？”</p>
李峰抬手摘掉他的眼镜，指着我说，“你小子真是疯了，谁都敢怀疑！”</p>
我重复道，“我是在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一定就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们乘坐的那辆车被人动过手脚了。”</p>
李峰深吸了一口气，一副不想跟我一般见识的样子，说，“报警吧，你现在脑子不清楚。”</p>
话落，李峰转身从一个大汉的手里拿过一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举起来晃了晃，左右看了看周围这些陈家村的老老少少，问了一句，“你们谁知道一个多月前出事的那辆车在哪里？第一个说的，并且准确的，这些钱归他所有！”</p>
一时间，不少人跃跃欲试，但不知道他们都在害怕什么，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p>
李峰皱了皱眉，指着我身边的陈黑狗，问，“小孩儿，你知道吗？”</p>
陈黑狗上下打量了李峰一遍，问我，“冬哥，这人是谁？”</p>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和陈黑狗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医院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说。</p>
一开始我冷冰冰的，但陈黑狗性格比较豁达，好像没心没肺一样，话也很多，时间久了，我也就把想说的话说给他听了。</p>
面对陈黑狗的问题，我没有回答。</p>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p>
因为从我父母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内心深处刚刚与李氏家族缔结的那层关系，就猛然发生了断裂。</p>
没有父母的李家，就不是我的家。</p>
李峰恶毒地看了我一眼，对陈黑狗说，“我是李冬的大哥。”</p>
陈黑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一笑，说，“那你就不能先去找车了，你得先谢谢我，是我救了你弟弟，所以……你手上的这点钱不够。”</p>
说着，陈黑狗竟伸手抢过了李峰手里的钱，还明目张胆地点了点，鄙夷道，“才两千多块，冬哥的命在你这个大哥的眼里，才值这点吗？”</p>
李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明显觉得陈黑狗的做法不可理喻，然后将目光从陈黑狗的脸上转移到我的脸上，咬着牙说，“李冬，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p>
我没有再和李峰说什么，扭头看了看陈黑狗，轻声说，“黑狗，带我去找你爷爷吧，我想给他磕个头。”</p>
陈黑狗愣了愣，刚要说点什么，一个残疾老人映入了我的眼帘。</p>
远远看去，那老人只有一个上半身。</p>
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汗衫，两条手臂黝黑，两只手紧紧抓着两块有着把手的木板，以此来支持他身体的移动。</p>
老人的腰下面是一个纸箱子，残疾的双腿放在里面，纸箱子两边有麻绳穿过，缠在腰上……</p>
踏、踏、踏……</p>
老人娴熟地抓着手上的木板一下一下“走来”，手中的木板每一次落地，都会传来响声。</p>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p>
陈黑狗指了指那名残疾老人，对我说，“冬哥，那就是我爷爷。”</p>
我立刻将一旁的拐杖拿了起来，艰难地走下牛车，朝陈姓老人走去。</p>
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但从心底就觉得他很亲近。</p>
即便他尖嘴猴腮，一张老脸充满恶意，特别是那两只眼珠子，溜溜泛黄，明显鼓出眼眶，有一种说不出的锐利，但我还是觉得他很亲近。</p>
似曾相识。</p>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p>
走到跟前，我停下了，他也停下了，我丢掉拐杖，跪在了他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