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遥远注视
到了黄昏之时，军队开始安营扎寨，长乐一直在待在马车里，没有下来。被关在铁笼里的穆川等人，自然是不能出来的，会有专门的人给他们送吃的，他们从白天到晚上，都是在铁笼里度过。
李牧脾气暴躁，一不耐烦就会骂人，穆川却很安静，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到了饭点的时候，长乐才从马车中下来，这次回宫，在路途上不能出半点差错，因此她在书信中请求父皇将龙溟派来支援，龙溟做事她也放心，除了监管着穆川等人，还包括对建安候和江雪黛的控制，这两人回金陵主要是向永康帝请罪的，自己丢了城池不说，还害得陛下担心。
此时营帐之中，江雪黛避开了重重看守，终于和建安侯见了面，建安侯的夫人留在了建安没有随行。
父女两人见面，江雪黛率先便哭了起来，泣不成声，“父亲受委屈了，都怪女儿愚笨，这么晚才来救您。”
建安侯摇了摇头，满脸心疼，“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女儿家，又能做什么呢，身在这样的局势中，真正受委屈的是你啊……”他已经听说长乐在这路上是如何对待她的，甚至在断崖山边还起了杀心。
这光是听人说便胆战心惊。
她一个小小公主，无非是受了点皇恩，居然敢这样放肆。
但当看见穆川居然也裁在她的手中，建安侯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实属可怕。
而且她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身武艺，在领兵方面不输男儿，这些士兵也算是认主的，但这短短时间内，却是唯长乐马首是瞻。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将来必然李长琰会夺得大宝，那他们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江雪黛见父亲忧心忡忡，“父亲是在担心回金陵之后，陛下会责罚于您吗？”
建安侯叹了一声，确实，雪黛不如长乐聪明。长乐在救下自己之后，立马将他变相软禁，每日会被军医来过问情况，表面上看着好像非常关心这位皇叔，但实则却是在他加大罪责。
一个长一辈的皇叔，在落了难，居然要麻烦一介女子来搭救。
长乐在人前人后赢得了好名声，而他却是负面形象加重。
当年夺嫡失败之后，永康帝念及兄弟之情，放了他生路，将他贬到此处，受尽北漠风沙。他心中有怨恨，但是也认了，可是若是以后，登上皇位的人是李长琰，他还会顾念什么皇室亲情吗？
李长乐现如今连雪黛都算杀，显眼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叔放在眼里。想在此处，更加忧愁，这次的计划，原本是想帮助李长煊拿下穆川，可是这计划还来不及执行，就胎死腹中了。
他叹了一声，“责罚是必不可少的，为父倒也不怕什么，只是以后，要多加提防那位舞阳公主了。”
江雪黛早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女儿知道。”
“不过我们的处境也不算太糟糕，陛下时日不多，我们也要先下手为强。”这话信息量太大，江雪黛不太明白，这句，“时日不多”是什么意思？
“父亲，您对陛下……”
“嘘。”建安食指比在嘴唇前，示意江雪黛噤声，余光扫过外面的黑影。
方才他的声音很小，外面的人是肯定没有听到，也是他一时大意，居然在这个时候聊陛下。
江雪黛收到示意，立马转移话题，“父亲，你不必担心，陛下他赏罚分明，不会为难咱们的。”
“但愿。”
飞遥跟着江雪黛，在外面盯了许久，没有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回去之后全盘向长乐汇报，长乐听完也没多说，让飞遥继续盯着，以观后续。
夜晚总是带着一丝凉意，他们启程一日，越往南，就越接近北齐。
夜里，长乐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老是听见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还一句都是关于过去，关于穆川。不管她怎么去逃避，那个声音一直阴魂不散。
她索性下了床，点亮卧灯，再借着夜空中微弱的灯光，出了营帐。
营帐外也很安静，偶尔有鸟兽嘶鸣，并不可怕，毕竟那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门外守夜的士兵也是昏昏欲睡，见到长乐，皆是一惊，长乐立马示意他们别说话，然后大方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从来都不是。
远处的三个铁笼，白日里还咒骂不停的人也歇了下来，他们紧挨着，像一座连体的山丘。
穆川？
他睡了吗？
她遥遥地看着，黑夜下，什么也看不清，她觉得好笑，自己现在这是怎么了？在同情他吗？
她无比讨厌自己有这样复杂的情绪，恨就恨，为什么恨中间还带着不舍。
这就是女子生来的心软吗？
她合上衣服，踢着地面的石子，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启程之前，她已经让龙溟在金陵城中将穆川被捕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再大肆宣扬穆川在北齐立下的丰功伟绩。
想必待她们回城，金陵城一定很热闹。
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
那是对于帝王而言。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得了民心，那便是相当于半只腿踩在地狱上。
当满城的百姓不约而同的为穆川求情，父皇会怎么想，皇兄又会怎么想？
一个没有半点异心人，却如此得百姓爱戴，那是不是代表，他也有资格成为北齐的君主。
长乐相信，父皇和皇兄再喜欢再相信穆川，都不会任由他威胁到李氏江山的。
一股风吹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然后双手环胸，搓不搓手臂，重新回到营帐。
不远处，幽幽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他也像她一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真好，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
他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看得见同一个月亮。
这就足够了。
他奢望的本来已经不多了，这就是已经很美好了。
他只希望回金陵的行程可以再慢一点，最后突然来一场大风雪，将他们困在此处，这样他们之间是不是还能多相处一会儿，他还能借着某个空隙，远远地看着长乐。
但如果下了风雪，她会不会着急呢，肯定会的，算了，那就不要下了。
就春暖花开，反正他们迟早要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