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炁

  元泽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些了解，对于未来的路也有自己的看法，既然太一和摩诃迦叶都说自己是命运之子，想必自己和某些事情确实有些不可割舍的关系。

  胡雅瑜因为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一路上变得沉默寡言，一来是因为担心元泽介意九尾狐族身份的问题，二来则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面对这位九尾狐族圣主。

  胡雅瑜欠身行礼柔声说道：“母亲，雅瑜回来了。”说完秀眉微皱，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九尾狐族圣主摆手示意给打断了。

  九尾狐族圣主对着苏九儿吩咐道：“九儿，你带雅瑜和这位灵蛇族姑娘先去偏殿休息一下，我有话要跟这位公子说。”

  青儿和胡雅瑜一起看向元泽，递出询问的眼神，元泽微笑点头。

  见到这一幕，九尾狐族圣主不免打趣到：“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已经女心向外了啊。”

  胡雅瑜听到母亲这样一说不由得俏脸微红，跟着苏九儿一起往偏殿走去。

  九尾狐族圣主屏退了左右侍女之后，从大椅之上站起，缓缓踱步走到元泽面前，示意元泽跟自己一起走走。

  元泽没有多问什么，便跟了上去，跟着九尾狐族的圣主朝外走去，毕竟对方是胡雅瑜的母亲，元泽还是很尊敬这位九尾狐族圣主的，该有的礼貌还是有。

  当元泽和九尾狐族的圣主一起走到轩辕坟外一个风景宜人之处，二人的脚步一前一后的停了下来。

  九尾狐族圣主没有看元泽，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然后淡淡说道：“你叫元泽对？”

  元泽连忙行礼道：“晚辈元泽，见过九尾狐族圣主大人。”

  九尾狐族圣主温柔一笑：“阿泽，不用这么见外，你的修为不低，单凭修为境界而已，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苏妲己。”说完转身看着元泽那双清澈的眸子，“不过看在雅瑜的份上，你不妨叫我一声苏姨。”

  元泽礼貌笑道：“原来，前辈早就看出了小子的修为境界了，既然前辈如此劳师动众的把小子请来轩辕坟，想必肯定是有要事相告？”

  苏妲己浅笑一声，“不用这么拘谨，你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此番请你来的确有要事相商，咱们不用这么见外。我知道雅瑜能够转生，应该是托你的福，若不是那送灵之术，我也想不通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灵兽的灵识完整的回归到长生冥界。”

  苏妲己美目之中饱含感激之情，“好了，我因为年长便称呼你阿泽，你也就不要如此见外，直接称呼我苏姨好了，咳咳咳。”苏妲己猛地咳嗽起来，双目有些泛起些许血色。

  元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苏妲己，连忙关切的问道：“苏姨，你没事？”

  搀扶住苏妲己的瞬间，元泽便感觉到苏妲己身上的元炁正在逐渐枯竭，急忙关切道：“苏姨，你的身体！？”

  苏妲己脸色顿时苍白了很多，刚刚的仪态万千只不过是强撑罢了。一来她不想让胡雅瑜担心，二来也不愿门下子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引起恐慌，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

  九尾狐族本就善于洞察他人心思，见元泽的关心之情不似作假，苏妲己心中感到一暖：从远古到现在就没有几个人类会发自内心的关心身为异类的自己，这应该是自己命中遇到的第二个会不带目的纯粹关心自己的人？难怪雅瑜会不顾一切的要去寻找这个人类少年……

  苏妲己摆了摆手道：“不碍事，既然你已经来了，有些事情就由我来告诉你……不过在说之前，苏姨先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元泽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扶着苏妲己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凳坐下。

  苏妲己长吸了一口气，稍稍调息了一番，一双美目眺望着远处的飞蝶游虫，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元泽如同乖小孩一般在旁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只等苏妲己娓娓道来——

  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在三界之乱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之后，三界经过数百年的休养生息，终于恢复如初。

  当九重天界、长生冥界再也无法入侵人间界之时，原本和睦一片的人间界忽然风起云涌，群雄而起，又到了肉弱强食的时代。

  战火纷争接连不断，人类修炁者势力之中出现一位千年不遇的奇才，这位超级强者不但统一了人类和灵兽族群，更是统治了大多数遗留在人间界的异族修炁者，当时的人间界比起还在内战的九重天界和长生冥界来说，算得上一方乐土了。

  这位人类强者便是有着“人皇”之称的子羡大帝。

  子羡大帝统治时期出现了人间界盛世，甚至灵娲始祖也会时常帮助人间界趋吉避凶，更是以人类女子的形象将临人间，亲力亲为的帮助当时战乱后的人间休养生息，毕竟灵娲曾以自己的精血配合五色土才创造出了第一批人类，纵使经历了几番繁衍之后人类毕竟还是人类，灵娲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不得不帮，人类为了感激这位远古始祖，并在四处修建灵娲庙宇来祭拜这位远古始祖。

  子羡大帝才德兼备，其修炁境界隐约凌驾于人间界秩序法则之上，三界六域其他势力或多或少得知这一情况，便心怀鬼胎。毕竟人间界是唯一还有可能遗留“鸿蒙元炁”的界域，鸿钧的力量三界六域有目共睹，是问谁不想获得这份力量？如果这份力量被“人皇”得到，那么人间界极有可能瞬间超越其他界域。

  或许是为了维护三界六域的平衡，又或许是不愿见到人间界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成长。三界六域之中自以为是鸿钧老祖之后的“创世神们”终于按耐不住了。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子羡大帝离开人间界的机会，因为在人间界，号称“人皇”的子羡大帝就是无敌的存在，他拥有“人皇之炁”是可以媲美人间界秩序法则力量的，远非一般主宰境界强者可以比拟。

  机会终于来了，子羡大帝受邀参加九重天界九千年一次的“蟠桃盛会”，因为当时的九重天界对于人间界还是颇为友好的，子羡大帝没有多想便起身前往九重天界。毕竟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的瑶池蟠桃不是谁都可以品尝的，据说从未修炁的生灵吃了以后便可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修炁者吃了以后更是能境界骤增，甚至有机会寻求那传说中的无上大道。

  这对于任何一个强者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人皇”也不例外……

  可没想到的是，昊天上帝联合九重天界众强者，一起诛杀了子羡大帝。原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人间界不可能再诞生一位拥有“皇者元炁”的修士，孰料子羡大帝在前往九重天界之前就将“人皇之炁”传承予其嫡孙“子受”。

  子受终成新一任“人皇”，号“帝辛大帝”。这帝辛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贪恋美色。也许就是这一点救了他也害了他。

  九重天界欲故技重施，可帝辛完全不为所动，回予九重天界就一句话“无上大道非吾所欲也。”

  九重天界又岂会轻易放弃，也不知道昊天上帝与瑶池西姥是如何说服了当时的灵娲始祖。灵娲始祖决定出面抹杀这位“人皇”，只要帝辛的“人皇之炁”消耗殆尽，人间界便不会再有“人皇”出现。

  可自视甚高的灵娲始祖又怎会亲自出面？三界六域之中很少有人知晓这灵娲始祖的另外一个身份——“兽皇”。虽然后来出现过几代有着“兽皇”之称的异兽、凶兽乃至神兽，但都不足矣与灵娲相比。

  灵娲始祖一声令下，需要整个人间界最懂男女魅惑之术的兽族去完成“消耗人皇之炁”的任务，于是九尾狐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处。

  这帝辛是一个集浪漫与荒淫、才略与专横、意气风发与穷兵黩武于一身的男人，在刀尖上踏着皑皑白骨和淋漓鲜血征伐的男人。他见惯了杀戮的血腥极端，在没有战争的平静日子里，阅美无数，寻常佳人恐怕很难取悦于他。或许只有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才能释放他过于澎湃的豪情。

  像帝辛那样狂猛放浪惯了的少年英豪，也是非传奇女子不能够与之相配的。于是一位貌美而有才情的女子应运而生，这女子便是当时造化弄人要与帝辛相遇酷似灵娲形象的九尾狐族女子，既是命运也是灵娲旨意，为避免露出破绽，灵娲始祖动用混元大法将这位九尾狐族女子转生为人。

  她是任性而纵情的，她全身心地投入去爱慕帝辛，既然做了他的女人，那么她就要让他开心。她凭借自己的魅惑和美色以及才情深深吸引了这位人类帝王，并且她从不拦着帝辛玩乐，相反更是陪着他一起疯，他们在一起总是玩得很开心，他脸上的寂寞在见到她之后才能一扫而空。

  她从不在细枝末节上展示自己的体贴，她把帝辛看成有能力、可信赖的王者，一个可以承担一切的丈夫。这使得帝辛充满了被依靠、被需要的自我价值感。

  她是放浪又柔情的，她会兴致勃勃地和他尝试各种不同的姿势，玩得不亦乐乎。任何一个男人都喜欢和他肌肤相亲的女人，而不是做出一副端庄贤淑实际上骨子里性饥渴的厉害还不愿承认、一脸仁义道德假正经的女人。

  在她面前，帝辛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皇”摇身一变，变成了宠妻爱妻的好丈夫“辛受”。

  辛受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真实。想喊就喊，想叫就叫，酣畅淋漓。而不是像他的皇后那样死死压抑着的喘息。试问性有什么不对？那些貌似一身正气的老臣们有什么资格来说他们耽于情欲——性是个他们每人天天做却却从不愿正大光明说的事——有胆量做却没有胆量承认，他们才是最不配最虚伪的人。

  正是因为辛受是个不应陷入爱情的人类君王，所以高处不胜寒的他才更需要知心者的抚慰；正是因为身边充斥着虚伪，他才比常人更需要狂野纯粹的真情释放；正是因为金戈铁马落幕后的歌舞升平太繁华也太苍凉，他才更需要一个人同哭同笑来驱散心中的寂寞。

  不管看上去如何强悍的无懈可击，辛受的内心也如寻常人一样有着柔弱无助甚至会因此而濒临崩溃的一面。他的纵欲，未必有多少享乐的成分，那或许只是他触摸极限的一种方式；他的杀戮，为的只是无聊空虚中的刺激，可杀别人的同时，他对死亡也有着莫名的惧意。而当他垂头丧气时，当他寂寥空洞时，执起他的手对他粲然一笑的那个人总是这位九尾狐族女子化成的人类，她陪他落寞，陪他狂欢，在狂欢之后陪他静默。

  她无须多说一句话，他都会铭记一辈子。

  正因如此，在那些在平静而乏味的日子里，辛受只有对她的爱情才能够让他燃起对生活的热情。他是个桀骜不驯的英雄，对戎马生涯的疲倦以及对劳形案牍的厌烦都能使他躁动，他的生命是恣肆而不是理性的，他不断以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挑战着各式各样的极限。很多令人瞠目结舌之举或许只是瞬间心血来潮的新奇——他需要不断的、更新鲜的刺激来振奋他的神经。这样的一个男人，或许只有她那样的奇女子才能够理解。

  她懂得帝辛，懂得以辛受可以接受的方式去爱他。

  原本是宿命使然，但在这个过程中这位九尾狐族女子居然真的被辛受的呵护与包容所感动：堂堂一代君王，后宫三千佳丽，又有谁是不爱辛受的呢？然而所有爱辛受的人中，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被辛受放在心中供养的。她不但懂得他，懂得如何取悦他，更心甘情愿做到了以帝辛独特的方式、那种不可能为世俗所理解与接受的方式去爱帝辛。

  越是到最后她越是深爱着眼前的男人，竟然有些忘却了灵娲始祖的旨意，她的爱最终深到愿意为了所爱的人不惜自己被千秋万代的唾骂，成为整个人间界的仇敌。

  这种爱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的，她谅解他所有的血腥酷虐，把他当做一个需要人关怀体恤以及爱护的常人，而不是一个永远需要聆听劝谏、以精益求精为义务的人类君王。

  人生苦短，知己难寻，她本是为了毁灭辛受的“人皇之炁”甚至性命而来，可那又如何？三界诞生原本便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人皇”不过是他的职业，而“男人”才是他的本质。他性情无常，他的生命本身就是是恣肆而恣情的，江山万里不过如此，盛世空前又值哪般？

  最终九尾狐族女子还是完成了灵娲始祖的任务，“人皇之炁”最终成为历史的尘埃。

  辛受也被人所取代，这位九尾狐族女子却从未后悔与他遇见，如有来生她真的想好好跟他平平淡淡地活一次……

  苏妲己长出了一口气，元泽只感觉到苏妲己似乎轻声地啜泣了一声，心如明镜的元泽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妲己口中的“九尾狐族女子”便是她自己呢？

  似乎想逃避回忆，苏妲己忽然浅浅的一笑，“当灵娲始祖问九尾狐族女子需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你猜她要了什么？”

  元泽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位九尾狐族女子说：希望拥有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没想到灵娲始祖直接赐予了这位九尾狐族女子卜筮之术之一的灵棋卜。”轻叹一声，“哎……”苏妲己又将目光移至远方，“能够趋吉避凶看破前尘往事的灵棋卜却也算不出有关于辛受的一丁点消息，看来九重天界的目的确实达到了，辛受随着人皇之炁的消失也烟消云散了……”

  元泽本想出声安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苏姨……”

  苏妲己回以微笑：“相信你也猜到了，那九尾狐族女子便就是我。”

  元泽点了点头，大脑中一片空白，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没有管元泽在想什么，苏妲己起身，元泽连忙出手相扶。

  两人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缓缓走去，元泽依然保持安静，只是默默地陪着苏妲己散着步。他本能地感受到这位九尾狐族圣主内心的悲凉与痛苦。

  “或许是命运不忍，在失去辛受之后，我发现我却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本以为灵兽一族与人类是不可能有后代的，只是当时我忘记了，即便我恢复了兽身，但在与辛受厮守之时，我确实是人类身份。”说到这里，苏妲己一脸幸福的笑容。

  “我本想回到九尾狐族度过余生，只是没想到原本就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族人，只以为我品行不端，为一时私欲而置九尾狐族骄傲于不顾。全族都将我视为败类，不得已我只能离开九尾狐族。”苏妲己说到这里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情绪起伏较大，看来随着时间的洗涤，任何仇恨委屈都可以被淡忘。

  “人类的修炁者只要没有能够羽化飞升，即便凝结元婴修炼有所成，其寿命再长也不会超过三百载，而相较于九尾狐族漫长的生命来说，人类的寿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的女儿诞生了。只可惜我们的女儿天生灵识残缺灵魂海枯竭，为了让她健康成长，我动用了灵棋卜之力推算到天地元炁之穴的位置，借用天地元炁的力量和自身修为为这个她重聚灵识重塑灵魂海。”苏妲己忽然站定，看着元泽，“苏妲己不过是与辛受相爱之时我的人类名讳。我九尾狐族本为“狐氏”，而因为我被逐出九尾狐族，所以改姓‘胡’，因为她是帝辛之女，所以我给她取名‘胡欣’，此事只有我的母亲知晓，如今九尾狐族不似从前，已经凋零，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健在……”说到母亲，苏妲己双目之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泪光。

  “苏姨，您别伤心，姥姥她还在活着，如今是封魔谷的大祭司。”元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苏妲己。

  苏妲己转悲为喜，“谢谢。”两个字很轻很柔，却如同千言万语一般叩击着元泽的内心，这一瞬间，他感觉苏妲己苍老了很多。

  “小泽，辛受早已不存在三界六域之中，我本以为来到长生冥界可以寻得他的消息，可谁知道终究是一场空。既然欣儿回来了，也该和过去告一段落了。”苏妲己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雅意觅君心，瑜瑕辨真情。欣儿也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了。”

  “雅瑜……”元泽此刻大概懂了苏妲己的意思，可是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对于欣儿仅仅是发乎情止乎礼，毕竟在他的心里，欣儿一直如同姐姐一般，除此之外别无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