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人是不对的
小小个子的女孩在这种场面里本来就不容易引人注意，加上熟悉的人都习惯性忽略她这个人，周秀秀很顺利地站到八仙桌上方的领导面前。
文件打开，递了过去。里面不只是有住院的报告，还有刘淑琴的病历以及当时的验伤报告，其中有一张纸还是周秀秀的。
“幺妹儿？”这个领导周秀秀不认识，是个穿着白衬衣戴了副这时候领导们都喜欢的黑框眼镜的青年，看起来应该在二十七八岁左右。
最重要的是，周秀秀从这个青年身上看不到他们这地方的‘乡土气’，换句话说，这领导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反而像二十几年后政策下的大学生村官。
“叔叔，”周秀秀还是怯生生的，只是称呼上没有按照本地习俗叫‘××爸’，“请您看看这个。”
将手里的文件袋打开，周秀秀并没就这么走人，而是将里面一页页纸拿给这个领导看，速度还不快，似乎力求让这近视眼领导看清楚内容。
“这是妈妈身上挨打的伤，这是医生伯伯说的脑震荡，这是诊断的……”周秀秀说着，眼睛就红了，一页一页翻过去，最后才是关于自己的，“这是我挨打的。叔叔，我们老师和医生伯伯都说这是家暴，是犯法的，是真的吗？”
也不说自己的意见，周秀秀相信但凡是个有见识的、有正义感的，就不会坐视不理。
那边周厚安还在扯着嗓子跟周家人对骂，后者开口闭口就是刘淑芬没在家带孩子和周厚安等人不孝敬周雄。
眼看局面优势越来越不明显，周秀秀抹了把脸，本来只是在眼眶里的眼泪，马上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出来。
“叔叔，离婚犯法吗？”
“不犯法，”白衬衣领导将资料都仔仔细细看了，越看便越觉得周雄这汉子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就像是叹气似的说了一句，“打人是不对的。”
周秀秀立马揪着问，“那打人真的犯法吗？”
这么说的时候，将两条手臂抬起来给白衬衣领导看。伤是已经好了，可长年累月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疤痕，却是还需要时间来治愈的。
也不等领导回答，周秀秀吸着鼻子，哭道，“爸爸都去打牌赌博，妈妈要赚钱给哥哥和我上学，才没空带我的。爸爸也没带我，家里的事情都是妈妈教我做。我和四姐从小煮饭、洗衣服、喂猪还要种粮食。”
“农忙的时候，妈妈回来带我们一起的。爸爸只知道打牌，他一干活就骂人和打我们……奶奶也打我们，还打妈妈，我们都长大了，不想再挨打挨骂。叔叔，爸爸不让四姐上学了，也不让我去，我想上学，不想回家种地。”
周秀秀发誓，这一段下来，她积累多年的演技几乎都耗尽了，只是流下来的眼泪不是假的。
“老师和妈妈都说好好读书，将来才能为国家做贡献的，我三哥哥就是妈妈一直带着他上学，才考上了大学，我也想像他一样跟妈妈去上学……”
眼泪和委屈都不是作假，既是为自己上一辈子受的苦，也是为原主周秀秀的不容易。
说真的，这姑娘的死，百分之九十都是周雄这个渣爸造成的。
但凡是遇到一个稍微关心自己孩子，有些承担的父亲，也不会看着十几岁的小姑娘被一大家人欺负，瘦弱的身体还常年过度劳累。
“好好好，”白衬衣的领导本来很是愤怒，这一听周秀秀这种根本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姑娘，生活如此艰辛却还是渴望着上学校学习，有几个大人能不动恻隐之心。
说着话，领导的镜片后的眼里也是有些红的，“爱学习是好事，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学好了，将来才会成为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热。秀秀啊，别怕，今天叔叔和大家都在，不会让周雄再欺负你们的。”
“真的吗？”周秀秀是十五岁，可身体却是根本没发育的，哭得伤心了，整个人就有些喘不上来气，“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姐都觉得妈妈做得对，我也是，我们都不想挨打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内涵了，不想挨打？那意思就是她周秀秀也不能跟着周雄，要跟刘淑琴一起生活才好。
领导不住地点头，再次看向撒泼逞凶的周家母子，眼里就全是厌恶了。
周秀秀见差不多了，抹着眼泪悄悄退后。
只见那领导把文件递给坐在他身边的村干部，又指着上面低声说了几句，最后问道，“这个同志这么打妻子和孩子是不对的，还有长期赌博，这是说我们整治赌博的力度还是不够啊。”
周秀秀对具体的政策记得不太清楚，可她隐约记得从八几年就有各项严打政策，其中就包括黑se会和赌博等等。
果然，这个领导不简单，最后一句就将这件事跟几个干部的政绩挂了钩，将整个问题的严重程度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村长和干部们一听这话，本来有些清官难断家务事，以及男人打老婆很常见的不耐烦瞬间基础没了，当即就招呼队长周天和几个村民将争吵的双方来开。
回到刘淑琴身边，周秀秀双眼通红地被她抱着。
“妈，你莫怕，刚才领导叔叔说了要帮我们。”
隔这么远，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这边吵架的双方，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存在感本来就弱的周秀秀做了什么。
刘淑琴听了女儿的话，明显松了口气，也开口招呼周厚安别吵架，听干部们怎么说。
没几个人，可还是有两个人注意到了周秀秀。
一个就是她的小舅舅刘长栽，他当时就在那些领导身边，当然是想帮着刘淑琴说话，就看到周秀秀拿着文件袋子去找了那个他这么久都没搭上话的领导。
习惯了周秀秀性格的刘长栽本以为只是刘淑芳让她去送文件袋，可现在一看，根本不只是这样
还有一个人就是周娜娜的父亲，周秀秀的幺爸周康。这个幺爸能在一群泥腿子哥哥里脱颖而出、鱼跃龙门一举进了县里税务局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脑子聪明，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衡量轻重这些都是很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