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加更】
这一刻, 从窗外投入的光有些暗了。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将近正午的太阳将地面烤得火辣辣的，偏偏房间里却昏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东西将光挡在窗外。
教室内, 一股淡淡的焦味开始蔓延, 就好像这一刻时间倒流, 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大火的夜晚。
出于礼貌，沈寻没有抬头看对面这位“笔仙”的脸，只用余光好奇看了看那身红衣后，就专心盯着纸面, 思考问题。
召唤出笔仙这件事，对沈寻来说是个难得的体验, 如今的他非常好奇笔仙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通晓过去未来的能力。
在沈寻看来，笔仙说到底也只是一种信息态生命而已，按理来说它与其它的恶灵应该没什么两样, 也不应该有预知能力。
但如果它没有的话，为什么大家都在传说它可以预知未来？而如果它有的话，它又是通过什么办法实现的？其中的科学依据是什么？精准度是多少？
无穷无尽的问题堆积在沈寻脑中，让他不由得为这种不同于人类存在形式的神秘开始着迷。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正正经经地开始提问。
“五年前火灾那天，是不是有学生在半夜进入这间教室，还在这里玩过笔仙游戏？”
停顿片刻后, 沈寻看到对方苍白的手抓住笔, 缓缓画了一个圈。
听说有些笔仙还会自己写字来着，这个笔仙却只花圈，看来他比较寡言。
沈寻暗自想着。
这时，随着第一个问题的问出, 四周的气温越来越低了。窗外的阳光与声音像跟沈寻隔了层毛玻璃，一切变得越发模糊了起来。
沈寻觉得自己或许该害怕的，但事实上他心中并无畏惧，甚至还有空侧头看了眼萌萌。
只见阴寒的风中，萌萌这只小挖煤站在课桌上，软乎乎的绒毛随风左右摇摆。它两眼放空，尾巴一甩一甩，在一旁乖乖坐着，时不时舔个爪爪，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简直萌到闪闪发光。
——果然萌是能够拯救世界的！
沈寻几乎有些感动地擦了擦眼睛，这才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他们四个人是不是都死了？”
笔仙这次停顿得更久了。
他像是陷入了什么无法理解或无法回答的困扰，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在纸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个叉。
沈寻目光骤然凝聚。
他心跳稍稍不稳，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出乎意料的回复：笔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四个人里还有人活着吗？可是明明他们的尸体都找到了。
还是说笔仙根本没有这种预知能力，它根本就是胡乱画的？
沈寻又试探着问了几个其它问题，却都得到了正确回复。
“原来笔仙真的知道这些事，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这件事先不想，问题在于，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沈寻暗自想着，将目光投向那个神似电路图中的电灯的符号。
沈寻思考了一下，继续发问：“那场失火是意外吗？”
笔尖缓缓移动，画了个叉。
这时，沈寻的手已经有些麻木了，原本只在指间游走的冰冷寒意挣脱了束缚，开始向手臂蔓延。沈寻相信，如果这会儿有体温计的话，一定能从他的右手上测出一个可怕的低温。
画家的手可是很重要的，冻过头了可不行。
沈寻决定速战速决了。
“最后一个问题。”沈寻问道，“他们是你杀的吗？”
原本稳定的笔尖颤抖起来，原本只是阴冷的房间蓦然紧张起来。
窗外，天光越发晦暗，像是暴风雨前夕，一股若有若无的细碎冷意，化作铺天盖地的雨滴，在教室里席卷。
一旁的萌萌猫无声跳上这张桌子，伸出爪子像是想要扒拉笔。但沈寻一把捞过这捣乱的小猫咪，按在怀里不叫它乱动。
“是你吗？”沈寻追问。
笔杆吱嘎作响。
从便利店买来的劣质水性笔上开始出现裂纹，像是承受着某种巨大压力。
它一点点移动起来，黑色的笔芯里流淌出了血色的笔迹。
——我没有杀人。
这五个字，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色与诡谲，笔迹间像是有着凛然杀意。
但沈寻却看着这五个字，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神色。
他第一次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红衣人，微笑起来：“我相信你。”
对面，身穿红衣的少年呆住了。
他像是没想到沈寻会说这样的话，又像是没想到沈寻会直接看到他的存在，又或者是干脆什么都没想，因为作为红衣的他已经舍弃了自己的理智，换来了另一些更神秘的东西……但这一刻，笼罩在教室里重重叠叠的雾气消散了些，雨也消失了。
那面横亘在沈寻与现实世界的毛玻璃似乎被擦了干净，再度有暖暖的光和散落的笑声流淌进来。
沈寻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一只毛茸茸的流浪犬，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奇妙的是，本只是作为信息承载体的对方，竟真的被沈寻所触摸到了。
“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沈寻声音柔和，“要跟我回家吗？”
沈寻怀中，有两个毛茸茸的尖耳朵蓦然竖起，而后一张疑惑的猫脸探出，满脸狐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猫咪总感觉沈寻的这段话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远处，脚步声和扫地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清洁工过来了。
“啊！有人来了！！”沈寻一惊，“先走，回家再说。”
沈寻纸笔塞进怀里，直接出了教室，将门反锁，再若无其事地与清洁工擦身而过，光明正大地走出教学楼。
身后，只有沈寻能看到的红衣少年有些无措地跟着，像是被刚才沈寻的话所吸引，又像是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他走。
直到沈寻走到阳光下时，红衣少年才犹豫地在教学楼内的阴影处停步，有些厌恶地看着阳光。
传说中鬼是惧怕阳光的，这个狗狗，不，这个红衣他也怕光吗？
沈寻心思微动，刚想开口，就见对方不高兴地踏入阳光，默默跟上，就像是被主人按头洗澡的小动物一样，满脸的不甘愿。
沈寻：“……”
沈寻有些被萌到了。
他开始好奇这个少年生前的身份和性格，甚至惋惜起了对方的死因，不过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也快到吃饭的点了，于是沈寻领着这少年先回了筒子楼。
几天没回筒子楼，403室里开始积了一层薄灰。
沈寻看着刺眼，挽起袖子就开始打扫起来，途中还怕红衣少年无聊，把手上的笔和无聊的猫猫都塞给了他玩。
萌萌：“……”
红衣：“……”
萌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踩着猫步围着红衣少年转了几圈。而每当萌萌靠近红衣少年一定范围之内时，对方茫然僵硬的脸上就会不自觉皱眉，露出抗拒警惕的神色，直到萌萌走开后，他才慢慢放松，抱着笔两眼放空。
噫，傻狗！
萌萌举起爪子，想要偷偷给这家伙来上两下，看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但沈寻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萌萌小猫咪刚向红衣少年亮出试探的爪爪，沈寻就回过头来，目光抓住了它。
“萌萌，你在干什么？”
萌萌：“……”
小挖煤转过身来，圆溜溜的猫瞳对上沈寻的眼睛，举着爪爪，毛茸茸软乎乎的猫身就势往地上一滚，露出白肚皮。
“咪呜~~”嗲声嗲气。
沈寻倒吸一口气，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抱起这只小猫咪一顿狂亲。
呜，猫狗双全的人生就是如此幸福！
仔细将403室打扫一遍后，沈寻刚准备做午饭，就见到窗外有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狐疑上前，猛地拉开门一看——只见外头，一副打扮成绝地武士模样的409室的高中生，和全副武装的410室刺青男，这会儿正围在他家门外，两颗头挨在一块儿盯着403室的大门，一副准备图谋不轨的样子。
沈寻：“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高中生和刺青男被突然冒出的沈寻吓得一哆嗦：“哇啊！你你你……原来你在家啊？”
沈寻：“……当然？！”
高中生尴尬笑着：“这个……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刚刚看到你家有动静，还以为你家是进贼了，所以才……”
“是啊是啊，都是误会……”刺青男也是满脸尬笑，目光时不时往屋内飘一眼，在看到屋内的两尊大佛后，脸皮一阵抽搐，不得不低头掩饰。
而落在沈寻眼里，就是高中生羞愧难当、刺青男惭愧无比的样子。
沈寻有些好笑，也有些莫名感动。他诚恳谢过两人后，就想要回屋子拿点东西给他们当作谢礼，但两人一听“谢礼”，就觉得头皮发麻：谢礼？这位啥都往家里带的大神会拿什么给他们当谢礼？
别是一个红衣叭？！
两人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摇头摆手，逃难似的冲回各自房间，砰地关上门，逃离了恐怖的403室。
沈寻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向脚边的萌萌感慨：“别看这筒子楼里的邻居们都奇奇怪怪的，其实遇到事他们还是很热心的，都是些难得的好人……萌萌你说对？”
萌萌：“……”
呵。
萌萌舔舔爪子，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