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纷纷扬扬的灰烬如细雪从天而降, 若有若无的焦味在空气中蔓延。
一切都是如此诡异，反常，令人发毛。
王一先精神越发紧绷起来, 明明已经走出了大雾, 也见到了荒村，甚至山顶的旧宅都遥遥在望, 但王一先却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攥紧了自己的心脏, 让自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万分艰难，化作身体的沉重负担。
——这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王一先不停擦着冷汗的时候，沈寻落下车窗, 也接了一捧“细雪”，凑到面前, 细细查看。
“的确是灰烬。”沈寻捻起灰烬, 细细搓揉，一股淡淡的焦味与热度从这灰烬中散发开来, “是谁家在烧东西吗？”
一般来说，在自然界中人们常常见到的都是黑色灰烬, 但其实白色的灰烬也并不是多么难得的东西，比如说镁燃烧后的氧化镁是白色灰烬, 比如说铝燃烧后的三氧化二铝是白色灰烬，比如说木炭燃烧后的碳酸钾也是白色灰烬, 等。只要进行充分燃烧, 就算卫生纸也能烧成白色灰烬, 所以眼前这灰烬化雪的一幕虽然诡异，沈寻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们进去。”
车辆缓缓驶进荒村，那在都市中十分寻常的发动机的声音，却在这座荒村里却回荡出毛骨悚然的声响。
天上, 雪色的灰烬飘扬着落下，一层又一层地扑向车窗，遮住王一先的视野和前路。王一先不得不打开雨刷，扫开灰烬，然而这灰烬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成分，雨刷只能将灰烬打薄，而没办法完全将灰烬留下的痕迹刮干净。
王一先硬着头皮，不敢出去擦窗，就这样硬着头皮龟速向前。但很快的，当王一先开车行驶过荒村的第一条小道后，他骇然发现车窗上层层的雪色灰烬中竟不知什么时候透出了淡淡的血色！
“靠！”这玩意儿TM绝对有问题啊！
王一先心慌慌地回头去看后座上的沈寻。此时此刻，也唯有身为正道的光的沈大师才能给予他勇气了。
而他想的也的确没错，后座上的沈大师依然端坐如山，哪怕到了这时也是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给人以极大慰藉。
大师不愧是大师！
王一先擦了擦感动的泪水。
“大师，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很明显，这会儿的他们肯定是撞鬼了。
虽然王一先半点儿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撞的鬼，撞的又是什么鬼，但在这样的鬼地方里，他能依仗的也只有沈大师了！
哦，对了，还有沈大师的猫。
后座上，沈寻一直看着窗外，仔细打量这座荒村。
这荒村名为白灵村，听说曾经也是个人丁繁茂的村庄，虽多年来与世隔绝，却是个平静祥和、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但近百年前，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白灵村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发了一场灾难——似乎是瘟疫，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总之，无数人都在此次灾难中离奇死亡，尸体堆积成山，恐惧与阴影如影随形。
为了逃离这样的恐怖灾难，白灵山上的众人纷纷搬了出去，白灵村以惊人的速度荒废下来，而沈家以及沈寻母亲所在章家，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白灵村，去往外界的。
后来，过了无数年，当灾难的阴影逐渐散去后，作为逃难者下一代的沈奶奶回到了白灵山上，修葺旧宅，也算全了先辈念想，不过自己并不过来常住。
而当传到了沈风沈寻这一代后，这些小辈们更是再没来过了，就连沈寻对这里只有年幼时的模糊记忆。
所以沈寻压根不清楚时隔二十一年后的现在，白灵村到底住没住人，更不知道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沈寻迟疑指向了车辆右侧的街道，“那是在送葬吗？”
王一先来到副驾座，趴在满是灰烬的车窗上极力远眺，终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沈寻说的送葬队伍。
“好像还真是？白色的灵幡，白色的孝服，抬着黑色的棺材，还有后头跟着的长长一队人……真是奇了怪了，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送葬的人？他们在给谁送——嗝？”
王一先的声音卡在了喉咙。
他张大了嘴，愕然看着视线尽头的送葬队伍，瞳孔紧缩，背后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因为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王一先突然发现，那一队送葬的“人”其实压根就不是人，而是衣服——只有衣服！
这TM真的是鬼在给鬼送葬啊！
王一先吓得脸白如纸，抖抖索索捂着嘴，就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了这群鬼。
但王一先再如何小心也没用，这么大一辆车杵在路中间，除非对方是瞎子，否则怎么会看不见，因此几乎就在王一先看到送葬队伍的时候，送葬的“人”也看到了他们，于是这些“人”非常干脆地拐了个弯，抬着棺材径直向王一先和沈寻二人的方向走来。
王一先：！！！
王一先心脏狂跳，汗湿脊背，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沈……沈大师……我们……我们要……要怎么办？！”
沈寻奇怪看了王一先一眼：“什么怎么办？”
“……啊？”王一先听不懂了。
沈寻更困惑了：“既然人家送葬要从这边过，那我们让路就是了……还要怎么办？”
王一先：“……啊？？？”
王一先呆呆看着这位沈大师，怀疑要么眼前的大师不是地球人要么自己不是地球人——否则脑回路怎么会差这么远？
普通人见到鬼一边送葬一边向自己走来的场面，第一反应是给鬼让路吗？
还是说这就是正道之光沈大师的觉悟？！
又或者说只有做到对人对鬼都一视同仁，才能养出沈大师这样的凛然正气吗？！
对，是的，一定就是这样——唯有先摆正自己，才能摆正世界！
大师不愧是大师，短短的一句话中竟然包含了如此多的哲理！
我又悟了！
王一先此刻如醍醐灌顶，热泪盈眶，几乎要落下感动的泪来。
他放平心态，不再像之前那样对鬼怪充满抗拒，而是充满了社会主义精神，因此当王一先再度向这队送葬的鬼看去时，出现在他眼中的不再是一群在半空中飘来荡去的孝服，而是一群面色青白，穿着白色孝服的人。
这是王一先第一次在不需要外力帮忙“调频”的情况下，以自己的肉眼见到了世界的阴影。
这一刻，他就像是打破了一面无形的屏障，那扇阻隔着生者与死者世界的大门，终于被他彻底推开。
他抬起头，天空中那给生者以无尽压力的雪色灰烬，这时就仅仅只是灰烬而已；四周破败的村子依然如旧，但一层模模糊糊的阴影笼罩其上，当王一先的目光扫过时，偶尔能看到建筑上的旧时光影；甚至于迎面走来的这些送葬的“人”，除了面色青白一点动作僵硬一些之外，其它地方与常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沈大师眼中的世界吗？
王一先若有所悟，转头看向后座的沈大师，但奇怪的是，沈大师的身形竟然有些模糊扭曲，无论王一先怎么用力都看不清楚，而与之相反的则是沈大师怀里的猫，小小一团却像是个大灯泡，存在感爆棚，差点没亮瞎王一先的狗眼。
王一先一边揉眼睛，一边赞叹：连沈大师的猫都这么出众，这是怎样的一种水平啊？！沈大师不愧是沈大师！
不过，这样的沈大师和猫，又蕴含着怎样的高深哲理呢？
王一先发动汽车，为这队送葬的鬼让开了道路，等它们离开后才继续开车，一路上山。
不过在路过那队送葬鬼时，王一先随意一瞥，在众鬼手捧的灵牌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沈”字，但还没等他看清下一个字是什么，一队人和一队鬼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算了……”
既然沈大师都没提，那应该是不重要。
王一先将油门踩到底，直接蹿上山道尽头的沈家老宅面前，缓缓停车。
这会儿，王一先在亲眼见到世界的阴影部分后，就像是融入了这个世界一样，再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直接开门下车，如沈寻一样满不在乎地站在了雪色的灰烬中。
“大师，这周围没见到警察啊。”王一先四下环顾，没见到半点人影，别说警察了，就连传说中被劫匪劫持的亲戚都没见着，“我们别真的走错路了？”
沈寻心中也是奇怪，茫然地指了指道路尽头的老宅：“可是……那就是沈家旧宅啊……”
“大师，你家旧宅是不是有很多个？”
“……好像是的。”
老一辈人就喜欢买地买房，所以沈奶奶的资产里的确不止白灵山上的那一座旧宅。
“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是走错了路，并且刚好走到另一个旧宅？”
沈寻：“……”他叹了口气，“总之先看看。”
二人走向旧宅，远远就看到旧宅的门没锁，沉重的红木门扇半掩，后头黑漆漆的。
王一先立即警惕起来：“大师，你走我后头，也别落单了。”
“好。”
二人悄悄靠近了红木大门，屏息侧耳，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二人眉头深皱，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王一先手上蓦然用力，一把推开红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