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窗好友推下河的举人2
月底官府派人送来殿试统一服饰,集中在一起学习觐见皇帝的礼仪。
不巧邵言又听到关于许文昌的消息,人已经死了,病死的。惊动了官府,据悉参考时带病,中途坚持不住,后因无缘会试而疯,大晚上着单衣在街上跑,口中念念有词,说有人害他,之后便病上加病,一病不起含恨而终。
挺能作死的个人,省去邵言沾手报复的麻烦,再好不过。
行礼的规矩大同小异,邵言充分吸取上一世的教训,哪怕是在练习期,跪得那叫一个干脆。
时人为五斗米折腰,他这是为了远大的前程俯首帖耳。
邵言谁都不认识,怕说多错多,远离其他贡士扎堆的小圈子。
殿试当日,很早换上服饰等候在宫门外,按名次排成两列。
殿试考一天,一天只考一题,第一次进宫多少都会紧张。
进殿行大礼叩拜,不单单皇帝在场,两边官员皆在,中间空出场地摆放桌子,这种压力下能答好卷也算本事。
考题皇帝当场出,涉及到田税等杂项,说是一道题,考验的是思辩。
一题考一天是有道理的,邵言斟酌下笔。
言之有物还是照本宣科?邵言对田政这一块一知半解,哪怕打比方,万一超纲了,解释不清最要命。
愁得汗都下来了,要在规定的字数内答全面,做到浓缩即精华,邵言迟迟落不了笔。
邵言一举一动备受瞩目,长得太好时不时就有目光停留,李公公极有眼力界,很快找出对应的身份详情,呈于皇帝面前。
考完出宫,后背早被冷汗打透,过风一吹越发寒凉,邵言苦着一张脸,直接回了寺院。
两日后再进宫,人群当中忽然听到自己的名讳,邵言诧异一瞬,出列叩拜。
邵言没想到能夺得第一成为状元,只要不落榜就已经烧高香了,在他人羡慕的眼神下,站到另一侧。
名次落定后,着新官服打马游街,再次接触马匹,邵言熟练的跃上马背,沿着即定的路线绕城内一圈。
明日宫中设宴,邵言累得不清,光是客气的寒暄很费脑子,别人前来敬酒恭维,还不能推拒,庆幸酒量见涨,不至于御前失仪。
入宫就职定在十日后,其他人回乡报喜,邵言却没有,得知官府会层层下放消息,负责报喜的事由当地官员来做,他要做的是租一间小院,安顿下来。
翰林院修撰从六品,主职修书、草拟有关典礼文稿,属于皇帝近臣。
刚到职第一天,跟着知事太监认路,拜见几位翰林学士,接到了第一份整理历史的工作,皇帝打算修史,预计四年内完成,浩大的工程自然需要大量人手翻阅校对。
俸禄低,好在包吃变向包住,用饭在隔壁偏殿,一荤两素一汤配米饭。
住,邵言这几日轮值,就睡在耳房里,一应用物齐全。
急于了解这个朝代的历史,邵言一连两日未合眼,坐在桌后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翻阅典籍。
累了就趴在桌上,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值了三个晚上的邵言,又被留下来替旁人。
官场上老欺新现象逐步上演,邵言一个寒门出身,哪怕有状元之才,也得忍着憋着受着。
“趁年轻多学一些,以后对你助益颇丰。”上司笑眯眯的吩咐完走人。
“这就是官场!”邵言望着门外冷风呼啸,站了良久。
当晚御书房,萧帝捏了捏眉心,眼睛看多了折子酸胀干涩,“翰林院今日何人当职?”
李公公奉上刚好入口的热茶,回禀明:“是邵大人,新科状元。”
萧帝一下子记起来:“长相出众的那一位?”
李公公会意,察言观色道:“正是,这几日皆是邵大人轮值。”
萧帝笑了:“让他来。”
“是。”李公公亲自去了趟翰林院,推门进去环顾四下,在角落里找到伏案翻书的邵修撰。
“邵大人,皇上召见。”李公公打破一室沉静。
邵言搁笔整理好书册,跟着李公公进了御书房。
“免了。”萧帝抬手打断臣下行礼,“进前念折子。”
李公公搬了把椅子,放在桌角。
“是。”邵言走过去坐好,拿起折子通读。
萧帝:“朕所言批示在折子上。”
邵言照做,接着念奏折,各地大事小情跃入眼帘。
通篇华丽的词藻,念下来颇费时,邵言未自作主张挑拣出重心,有些折子内容单纯的拍马屁,实不便删繁就简。
“卿以为如何?”萧帝眸光微敛,心道灯下看佳人,果然别有一番韵味。
邵言差点把‘卿以为’这句话写在折子上,白天晚上连轴转极累,上司加塞了许多别人的工作,不得不牺牲睡觉的时间。
看着走神又略显错愕的面容,皇帝难得未作追究。
邵言重新扫了一眼折子上的内容,小心翼翼作答,给出的意见颇为中肯。
萧帝还算满意,批完了折子突然问:“爱卿在翰林院呆得可习惯。”
邵言纠结一瞬:“臣有数日未能归家,恐劳累过度误了差事,恳请休沐两日。”
萧帝听了直挑眉,拿起批好的折子看了一眼:“字写得不错,允你两日归家。”
“谢皇上恩典。”邵言跪下磕头,长出一口气。
李公公诧异,别人巴不得往皇上面前凑,这位新状元到好,开口就在皇上面前告翰林院某些人的状,脑子看着不比脸灵光。
“臣告退。”邵言没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官场规矩。受了气有机会却只字不提,别人只当他是傻子,越加的得寸进尺。
邵言学不来官场老油条,坑不过为官数十载的老狐狸,性格使然,当一个纯臣有什么说什么,或许能混得开。
“留下假条,朕批了,你拿去记档。”新状元长得养眼,萧帝对莽撞的年轻人格外宽容。
“是。”借桌上的笔墨,邵言照原话留了假条。
萧帝一看所书内容乐极:“真敢这么写?”朝中第一人也!
邵言只道:“实事求是。”编一个借口,不就成了欺上瞒下,直点蠢点没什么不好。
“也罢。”萧帝提笔批了。
邵言拿了御批的假条回到翰林院,倒了杯茶喝。
御书房,萧帝望着远去的身影:“是个妙人。”
李公公道:“怕是被欺负狠了。”
萧帝心里门清:“殿试所书策论,已然涉及到世家大族利益,被针对可想而之。”
李公公:“到底年轻了些,有傲气更有点傻。”
“傻?”萧帝出了御书房回到寝殿,“身具状元之才的人,他要是傻,别人真要成井底之蛙了。”
李公公侍奉皇上梳洗就寝,对新状元上了几分心,吩咐下面人多看顾些,兴许明日鱼跃龙门,成为皇上眼前的大红人,早些交好准没错。
拿着朱批的假条,邵言在别人错愕的目光中,甩了不属于他的工作,出宫回家。
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再熬下去头发都出油了,怕是要被人参一个不修边幅有失体统的罪名。
邵言上街买了把木剑,回家在院子里练,兵器管制森严,除了特定的人群一般买不到。
歇了两天,回到翰林院,遭到孤立的现状更为明显,邵言不在乎,拿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未必就能打入世家圈子被认可。
时不时宣召到御书房帮着写批注,邵言的地位水涨船高,以往不搭理他的同僚,有事没事上来套话。
邵言装哑巴,能说的也不说,不能说的更是只字不提,憋死这帮打探皇帝喜好的孙子!
替班的事从之前的强硬摊派,到现在变着法找理由,和软的方式压榨劳动力,邵言一概拒绝。
俸禄是死的,连一个铜子的加班费没有,替别人干活不落好,邵言吃过亏,自然不干。
人际关系方面,邵言是真没辙,上赶着不是买卖,后悔考上状元,一点不自在。
转眼一个月过去,邵言突然收到一封家书,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打开信一看,并非原身父母寄来的,而是大伯!
一直逃避见亲人,邵方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信上写着他被订了亲,让尽快回去下聘则吉日完婚。
思前想后,婚事不能结,按照寄信的地址写了封回信,邵言以未站稳脚跟为由,婉拒盲婚哑嫁。
邵言休沐时将信寄出,多添了一些银子,打听邵家近况,心不在焉等着结果。
“爱卿在想何事?”心事重重的样子落入萧帝眼中。
“家事。”邵方昨日得知原身的父母已过世,家中田产被大伯侵吞,订的亲事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妹,更可气的是,假借他状元清贵翰林的身份,侵占他人良田,欺压乡里没干几件好事。
写信让他回去,八成是借真人壮胆撑腰,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不好也是血浓于水的亲戚。
怪不得平日里往他面前凑的人少了,邵言暗咒,铁定在这件事上等着,神一样的对手,猪一样的队友,还能活!
邵言身在京中又无人脉相帮,又不像其他人一样,打破脑袋找靠山伏低做小,屡屡得见天颜,可不就成了别人眼中钉肉中刺,都不需要扣太大的罪名,古代实行连坐,哪怕毫不知情比窦娥还冤,不是你的锅也是你的祸。
满打满算步入官场两个月的时间,邵言真正感受到四面楚歌的窘境,寒门与世家天然对立,又是身份所限,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死!
邵言当机立断,跪下道:“臣能力有限,愿辞官归乡。”
李公公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萧帝漫不经心道:“爱卿是朕钦点的状元。”
邵言打定主意远离是非之地,官场不是他这种人混迹的地方,“臣有自知之明,学识不代表能力,正如臣五谷不分。”
“辞去官职爱卿打算回乡做何?”萧帝意味深长道,“没有田产亦无积蓄,被贬谪的状元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教书怕是无人敢进学。”
邵言汗毛直立,果然不能小看一国之君,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
咬了咬牙,邵言无法说服自己认罪:“不是臣做的恶,长辈在上吃的盐比臣吃的米都多,劝不动,说多了就是不孝。”
“呵呵。”萧帝头次听到此般辩解之词,稀奇得很,“比你不甘赴死的人数不胜数。”
完!邵言低头看地缝,皇帝不开恩,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
“怎么不说了?”萧帝批完的折子扔一边,抬眼扫去,“哑巴了?”
“听凭皇上发落。”再多的借口不就是皇帝一句话,邵言歇了申辩的心思。
“这就没招了?”萧帝端起茶盏浅啜,“朕想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都找不到。”
邵言无话可说,哪里有功可立?万一做不到不就成了罪加一等,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就这样。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萧帝嫌弃极了:“退下!”
邵言叩头起身退出御书房,回到翰林院,不少同僚眼中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