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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人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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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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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农村的葬礼并不复杂,大锅饭,歌舞台,守夜,席面,出殡,下葬,子女填土,最后将去世之人的衣物床铺一烧,满院落的个一地鸡毛。

  头天的大锅饭是咸肉米饭,歌舞台的戏班子能唱到半夜,守夜是忙活了一天都让小辈代替父母,席面则是传统的农村大席。

  当时辰一到,唢呐与笙歌响起,嘿呦声中,父母那一辈的男人一同扛起盛放着外婆的方木,老妈和姨娘们则是被搀扶着一路哭喊前行。

  苏星汉此时已经没了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哭的太凶,现在的他只有沉着一张脸跟在抱着照片的二哥(舅家的哥)身后。

  有些事说到底还是得讲规矩,苏星汉不可能仗着跟外婆亲就把二哥的活抢了。

  毕竟苏星汉姓苏,不姓冯。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一切都和其他普通人家一样,没有什么三十二抬,没有什么各路人马。

  外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这些亲戚子女们也只是普通人家。

  走过街道,出了村庄,外婆最后的归属是位于村子外一片麦苗青翠的农家田旁。

  外公最后的归属也在这里,此时外公的一旁已经连夜挖出了另一块墓地,空荡荡的静等着它主人的归来。

  庞大的队伍在墓坑前停下,鞭炮声响起,此时老妈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苏星汉只能上前扶稳老妈,然后看着老爸他们将外婆一点一点点落入深坑。

  苏星汉的眼神则跟着一点一点蒙上一层阴影。

  “孙辈也来填土,让老人一路走好。”

  二哥,新宇哥,东升哥,表弟,苏星汉一干孙子辈上前接过铁锹,再一锹一锹往坑里填土。

  人死如灯灭,死后亲人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给外人看而已,没有哪些闲人会去掏心掏肺安慰你,毕竟不同人,不同姓,犯不着为你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孙辈的几个男人没挑多少土,在众人看来也只是个形式,父辈换过,他们开始迅速挑土,直到深坑被掩埋,地上鼓起一座新坟,敲敲打打下,立好墓碑,这一切也都接近于尘埃落定。

  大部分人开始散伙,舅舅一家则待在原地烧起外婆的遗物。

  飘向天空的浓烟中,属于外婆的最后一点东西变得消失殆尽,除了记忆和照片,外婆也彻底归无于这个世界。

  “走走,新宇领恁妈回去歇,星星、东升、恁几个也是,剩下这我跟小二给这都中。”

  舅舅站在火堆旁不时翻动下灼烧的衣物,回过头再催几个晚辈带走各自老妈,苏星汉兄弟俩对视一眼,再各自看看搀扶着的老妈。

  “中,那舅俺都先走了。”

  四兄弟各自扶着自己老妈离开,燃烧的火堆旁就剩下舅舅一家和几家的父辈。

  去时缓慢,回来就变得快了些,村子不大,三五分钟几兄弟就扶着各自老妈又回了外婆家。

  此时的院子包括门口已经没了多少人,三两个小孩在歌舞台的脚手架旁来回追逐打闹,歌舞台上戏班子的人们正在台上就这桌子吃饭。

  大灶台的老头已经不见了身影,留下的空锅还在余火沸腾着热水。

  承办席面的厨子、执盘(上菜刷锅)在收拾着桌椅板凳,本来热火朝天的院子也真的剩下一地鸡毛。

  把老妈送进堂屋坐下休息,苏星汉自己一个人则选择出来透透气。

  一根烟刚塞到嘴边,眼前就多了一只捏着打火机的手,偏头一看,原来是新宇哥也跟着出来站到了身边。

  没有说什么,苏星汉手一挡,借着新宇哥的火点上烟,再掏出烟盒递给表哥。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披麻戴孝的蹲在路边默默的抽着烟,没过多久二姨家的东升哥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四姨家的表弟。

  也不用苏星汉散烟,东升哥到了跟前就又散了一圈,新宇哥哥苏星汉手里还点着都没法拒绝。

  本来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变成四个人,吞云吐雾中,两个表哥也趁着机会询问起了各自的生活。

  日子就是这样,没了谁都得继续过,该问的也还是那些平常。

  生活不就是这样?本来也就是这样!

  苏星汉在这其中很少说话,换做平常也就算了,这会的他属实是没那个心思,既然做不到比别人强,那就置耳不闻做个鸵鸟也挺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连坟地的舅舅、老爸他们也都回来了。

  接着一群亲戚开始往屋里走去,剩下个苏星汉吊在最后不想动弹。

  等到门口的亲戚们都进了院子、进到了堂屋,苏星汉此时都还在刚才抽烟的地方刚刚起身。

  此时路口的歌舞台已经结束了吃饭,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结束了。

  苏星汉踩着杂草地路过正在拆除篷布的歌舞台,忽然他看见了一架堆放在舞台角落的红鼓。

  红鼓本身在前方很不容易看到,此时也是因为戏班子开始收拾东西,揭开了侧面的篷布,这才让路过的苏星汉看了个一清二楚。

  蓦地他想到了自己的那首歌,脚下不由自主的来到了舞台边缘,手也不受控制的翻身上了舞台。

  “耶,咋啦哥们?有啥事?”

  苏星汉身着一套孝衣,在这种地方不用想也知道是主家的人,所以戏班子的人们倒也没大惊小怪,只有一个年轻点正在扯篷布的小伙跟他打了声招呼。

  苏星汉不见外的摆摆手,指着角落的红鼓说道。

  “没啥事,就是看见这东西想上来瞅瞅。”

  “呦,兄弟你会耍这个?”

  苏星汉闻言连忙摇头摆手,一点也不托大。

  “不会不会,我哪会玩这个,从小到大也就会弹个吉他,其他也没学过什么乐器。”

  “那也行啊,太鼓这玩意好上手,尤其是你这种学过的那更是轻松,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给你找找鼓槌。”

  说着也不等苏星汉拒绝,小伙放下手上的活就开始翻箱子找家伙。

  舞台上的其他成员也不阻止,就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小伙在哪翻箱倒柜。

  “给,老物件,别嫌次,敲两下试试。”

  小伙递出来的鼓槌很普通,目测大概有个二十公分,材质生为一个木工世家苏星汉倒也能看出来是个桃木。

  不过桃木本来的嫩白早已随着时间变成了油黄色,细端的圆球也未曾包裹红布。

  正如小伙所说,就是个很普通的老鼓槌。

  苏星汉有些蒙的接过小伙手里的鼓槌,然后就看着小伙三两下就把太鼓从角落里搬了出来。

  放上架子,挪到苏星汉跟前,小伙手一展。

  “来!”

  中气十足的一声令下,苏星汉还在愣神呢,手上就不由自主的敲了一下。

  “咚!”

  厚重的一声鼓响起,苏星汉也被惊得回过神来,看看自己手上的鼓槌,再抬头看看戏班子这些人的目光。

  没有嘲笑,没有不屑,有的只是期待和鼓励。

  期待苏星汉能敲成什么样,鼓励他不用害怕丢人尽情享受。

  感受着他们的目光,苏星汉脑子里思绪一转。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的音乐库里本身是有一份礼物的,一份送给外婆的礼物。

  只是昨天写出来到现在他谁也没说,自己默默的将其藏了起来。

  但此情此景之下,苏星汉内心是有点豪情的,调出那首还没来得及改名以日期为名字的简易伴奏,他将手机递给对面的小伙。

  “帮我接一下你们的音箱谢谢!”

  “嚯,兄弟这是有备而来啊,哈哈。”

  小伙很惊讶,本来就是想调味调味这枯燥的生活,怎么看这主家的架势像是有点东西啊。

  不过他也没拒绝,伸手接过手机,转身准备连上自家音箱,就听后边又来了句。

  “哥们你等会听我指挥,我说放了你再放,就那首没名字的曲,声音开到最大别放错了啊。”

  “好嘞!”

  小伙高声应下,台上其他几人此时也来了更大的兴趣,收凳子的停下了动作,设备装箱的也没了下一步,几个男女老少都开始等着苏星汉的表演。

  “咚!咚咚!”

  苏星汉先试了试声音,他确实没摸过太鼓,此时想要不说很好但要及格的敲出来,他起码得分辨一下太鼓的音色和音阶。

  “咚!咚咚!”

  敲一阵,停一下,手上小动作的敲着鼓圈。

  太鼓的声音偏厚一些,试完了鼓皮中心和边缘,苏星汉心里也有了些底。

  有时候就是那么奇特,在他看到这架角落里的太鼓时,他就想把它敲出来,敲出安河桥的节奏,敲出自己内心的郁结和不痛快。

  台上的其他人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苏星汉在那摸索,反正也不忙,看个新鲜也能乐呵乐呵。

  “咚,铛,咚,铛,咚咚铛铛。”

  还是在试,如果将敲面比作一阶、敲圈比作二阶,那么在半分钟之后,整个现场开始响起一阵厚重且有序的鼓声。

  “双一,左二,右二,双一,双一,双二,双一,左二,右二,双一……”

  如此循环,如此往复,台上的看客们互相张望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的情绪。

  太鼓是不难,小孩拿着都能随便敲出点声音,但也不是什么没学过的小猫小狗都能敲成这位主家这样啊。

  只听突然一声重槌落下,苏星汉睁眼。

  “放!”

  “咚~”

  高亢的钢琴声响起,再接着落入低音,属于安河桥的前奏瞬时间响彻于这片土地之上。

  其实刚才苏星汉开始试音的时候都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站在远处观望。

  而当苏星汉完整的敲出太鼓前奏且音乐开始响起时,连堂屋里的一干亲戚们都被吸引了出来。

  隔着还没成年人腰高的院墙,亲戚们很容易就看见了一袭孝衣站在台上的苏星汉。

  有人惊讶,有人奇怪,也有人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

  苏星汉只是在台上跟着音乐重重的敲,他并没有把歌词唱出来,一是没有准备好,二也是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他只是看到了太鼓,一时想把这个乐器融入进自己歌曲的节奏,也最后的送外婆一程。

  哪怕她已经听不到了!

  随着最后的鼓声与乐声落下帷幕,苏星汉有些疲惫的收起鼓槌,空出的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滴,再回身将鼓槌递给已经听呆了的小伙。

  小伙呆呆的接过鼓槌,由上至下、由下至上的打量了一遍苏星汉,然后伸出一只手朝苏星汉竖起了大拇指。

  “牛鼻!”

  而此时现场也后知后觉的响起一阵掌声,苏星汉看看台上台下,再看看堂屋门口的亲戚。

  感受着来自更多人的打量,苏星汉此时已经尴尬的在脚下扣出了一道万里长城。

  “随便玩玩,你们忙,我先撤,不打扰了啊!”

  转头翻身下了舞台,苏星汉扭扭捏捏的来到一群亲戚跟前。

  “呦,到底是大城市待过的,星星现在可太多才多艺了。”

  “啥时候学了这一手?”

  “敲得可以,以后小闺女不会少了!”

  这些话并没有恶意,最多也就是亲戚们对苏星汉的调侃,本身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苏星汉也就任由他们调侃。

  接着没说几句就又都散了,毕竟事还没解决完,他们还得回屋继续讨论。

  “你不想待了都自己回家,我跟恁爸弄完了再走。”

  老妈靠着苏星汉交代了两句,交代完了这才跟着进屋,老爸也随口丢下一句。

  “没你啥事先回家!”

  苏星汉想了想,一时之间好像真没自己什么事了,转头出了院子,他到歌舞台跟前又停下了脚步。

  “哥们,加个好友?可能之后还要你帮个忙。”

  “行!”

  掏手机加完好友,苏星汉瞄了一眼台上还没盖住的乐器箱,一杆造型有些奇特的乐器正斜靠在箱子内部。

  而也正是这杆乐器,才让苏星汉动了加好友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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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我对照的是宋胖子唱,马頔敲太鼓那一版,除了宋胖子那有些糟烂的声音,这一版的乐器和宋胖子的情绪都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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