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鲛记

  姜若曦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都很古怪，时而对覃珂大献殷勤，时而又十分淡漠，如今甚至开始公然调戏，还扬言要娶她，带她离开齐朝。

  覃珂并不算了解此人，但总归经历了许多，也决计不会相信他是个十恶不赦，不怀好意的，走回风华殿的路上，覃珂始终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而方才那番话，乍一听似乎像是在与她玩笑，调戏她，可越是深挖，覃珂却觉得他好像是在以不能言明的方式提醒自己。

  而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则是让她离开齐朝，远走高飞。

  覃珂与姜若曦也不算心意相通，只是在这一方面，她很清楚，这人一向都是话中有话的。

  况且，说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番言论中，覃珂却没有听到任何一句想听的，姜若曦满口调戏之中没有说过一句心悦自己的话，或许这也是覃珂为何要保留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根本所在。

  从一开始，她便玩不过姜若曦。

  ……

  勤政殿内的屏风后，莫惜桐缓缓从里头出来，依旧将双手搭在自己的身前，走至亓哲的面前，玩笑般的面容里却藏着一双阴鸷的眸子，他扯了扯嘴角，对亓哲说道：“主上的心乱了。”

  亓哲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何时你竟敢与孤说这些话了？”

  “一直都敢，在臣的眼中，主上依旧还是与少年之时无异，您既是我的友，也是我的君。”

  他从容地表达着自己的内心，然而亓哲却冷笑道：“君友本就不该成立，如今你倒是与孤算起这一层关系来，莫惜桐你可真有出息。”

  莫惜桐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已然过了许多年，但即便莫惜桐说话顶撞，也不过就是换来亓哲不痛不痒的一句斥责罢了，到底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自然是同旁人不一样。

  “方才的话，你都已经听见了？”

  亓哲明知故问，而这时莫惜桐缓缓走上前去，面带笑意，“主上不是知道吗，臣一直都在听，所以主上的意思是非要将公主殿下嫁给黎疆王是吗？”

  “若是有更好的办法，我何必给姜国这么大的一个面子？”

  对于亓哲而言，嫁一个女儿并不算什么，只是在他眼中，皇室的尊严和一国的神威要比亲情更加重，所以将亓萱许配给姜若曦，他是不愿的，可若是要让覃珂去交换，他更不情愿。

  “也是，姜国的确是小了些，不过好歹是皇室，公主也能过得安稳些，只不过臣瞧那黎疆王殿下看上去好像对覃珂有了几分中意的意思，方才当着我们的面这么向您请命，怕是……”

  这话还没有说完，亓哲便攥紧了拳头，压低声音道：“他想要娶她，那是决计不可能的，这些年我是花了何等心思，岂能让他一个人毁了？”

  “您对覃珂所说的话，臣也听见了，不过按照那丫头的聪明劲儿，臣怕她会往细了想，于情于理，若是让她代替公主出嫁，怕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可您却……”

  莫惜桐差一点便忘了，方才在大殿上自己也是那个斩钉截铁说着覃珂不能嫁给姜若曦的人。

  “那又如何，即便她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已经过了霜降，算算日子，距离年关也不是那么遥遥无期了，这段时间只要不出任何岔子，便能将事情办成，到时候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

  亓哲的眼里似乎都能看见事成之后的喜悦，可转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一次黯然失色起来，他抬起眼看着莫惜桐，小心翼翼地问道：“此事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主上请放心，这件事情已经筹备了这么久，若是没有大的意外发生，绝对不可能有偏差，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亓哲慌张起来，目光始终定格在淡定站着莫惜桐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覃珂若是真的对黎疆王动了心，在您面前求着您要嫁给他，您会答应吗？”

  这个问题本该被斩钉截铁地否决，可亓哲却在此刻显得犹豫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去拒绝这个要求，想象着若是覃珂跪在自己面前，他的思绪便由此乱了，视线之中仿佛如今的少女与多年前那个女孩重合在了一起……

  见亓哲没有回答，莫惜桐便提醒道：“主上，您要坚定您的心，若是要她真正回来，就必须狠下心，收回一切，您眼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一部分，唯有让一切归位，才是您一直所想的不是吗？”

  “孤心中所想……”

  亓哲仿佛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他看着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自己的面前，他想要留住一个人，可终究还是让她离自己而去了。

  这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后悔之事，而亓哲是天子，是齐朝的君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即便是已经发生了的后悔之事，他也要逆天而行，让一切重新回到原来的模样。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主上心里一直都抱着的期待不就是这个吗，若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功亏一篑，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莫惜桐叹了一口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亓哲之人，所以他才能在他身边一直以这种似友非友的状态相伴，不光是亓哲需要他，利用他，是亓哲真的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挚友，即便如今他们以君臣相称。

  突然间，亓哲笑了起来，又道：“算起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而覃勉那厮也已经去北境八年了，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莫惜桐立即明白了亓哲的意思，问道：“主上的意思是，下诏让他从北境返回？”

  “北境距离禹州城少说也要行至一月，待他归来，正好能看到他也想看到的一切，如此不是甚好？”

  二人对视，多少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半晌，莫惜桐才领了他的命令，道：“此事定然替主上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