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失之一层谬以千里
公主寝殿门口,孙仪站了多时,里头的宫人,也迟迟不来通传。
孙仪有些头疼,想来公主出事,这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们也是失了主心骨,慌了手脚。
不再等待,孙仪推开门,径直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守值的宫人也不知道是溜了去哪里,还是在白日,宫里院子静悄悄的,走进屋子,才听见一阵低低的哭声。
孙仪屏了气息,朝着公主修养的床榻走去。
那宫女用帕子搅着泪,“我的苦命的公主,小时候就一门心思地修武练功。
是日也练夜也练,夏天长痱子冬天长冻疮。
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又这么不济了。”
这宫女看年纪应该是跟宫女从小长大的。难怪也就她还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上伺候了。
“公主这样多久了?”
孙仪突然这一句,把这宫女惊了不小。
连忙站起身来,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
仔细看了看孙仪,认出这是公主最是敬重的永乐宫大太监王。
连忙行礼,“公公勿怪,小的实在是没瞧见公公,故而失礼了。”
看向公主时,泪珠子还忍不住,“公公您看,殿下这般已经好几日了。
从青州连夜抬了回来,就是军医尽心医治,捡回了条命,可就这么睡着,也不见醒来。”
孙仪放出炼神眼,仔仔细细瞧了又瞧,周玢就这样静静躺在睡榻上,容颜安稳,呼吸吐纳也平稳。
看来那军医确是拼上全力了,周玢应当是在对战中,被对手打碎了内脏。
那军医应该也是位灵境程度的武者了,用上了自己的武力,极力修补了周玢的脏器与心脉。
孙仪立刻掏出两丸丹药,一味九鼎凝元丹,一位天灵丹,前者修补元神、后者稳固心脉。
双管齐下,孙仪又寻到公主周玢的百会大穴,一丝带有孙仪特有的元力滴珠,所化的元力之气,缓缓灌入周玢的体内。
旁边的宫女站在一旁,歪着头紧紧盯住公主,生怕又有了什么新变故。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周玢原本还惨白一片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生起了红润的气色。
又过了不大会
的工夫,周玢的手指,轻不可闻地动了动。
这个细节,也被正在运功救人的孙仪,收入眼底。
孙仪知道,自己的法子成了。
周玢似乎是溺水后被人一把捞起,猛地大吸了口空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寝殿里,那位贴身伺候的宫女,喜极而泣,“公主,你可算是醒了!”
公主坐在床上,那宫女也立刻贴心地给公主身后团了个软枕。
公主呼吸有些急促,看见床旁的孙仪,“孙仪,你又救了我一次。”
孙仪笑而不答,寝殿里一大一小,即便岁月的确对这两人格外留情,但算算岁数,看看心境,都已不再年轻。
但在孙仪心里,周玢永远都会是那个,在永乐宫里,缠在他腿上,吵着要抓蝉鬼儿的小丫头。
“孙仪。”公主突然朝着孙仪出声,“这次,你不要去。”
“为何?”
“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就算你已是灵境的高品,遇上对面那位,我怕你也……”
孙仪老父情怀,又开始从心里往外头冒,“这是小棉袄开始学会关心老父亲了,欣慰欣慰。”
孙仪细细将一碗参汤,吹了又吹,又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刚温,你快将这汤喝了,正好巩固巩固疗效。”
正要喝汤的周玢,却觉得有些不对,收回要喝汤的动作,“孙仪,话说你闭关了这么久,总该有些变化?”
此刻周玢心里,没来由地生起一个想法。
这丫的,绝对是又精进了!
周玢恍然大悟,却又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孙仪。
“孙仪,我记得没错的话,灵境之上的菩提尊者境,如今这世上得成的也没几个?莫非你……”
孙仪正想逗这小丫头玩笑几句。
却听京城里,响亮低沉的号角吟唱起来。
周玢脸色一变。
从方才还有些希冀的神色中,又恢复了愁容满面。
“孙仪。”周玢的声音低低的,“他们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孙仪的目光,也看向号角响起的方向。
不大一会,一阵带着回响的声音,传彻整个京城,所有尚在城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我大羌国的勇士们已至,攻破城门,立刻屠城不用留情!女人财宝应有尽有!大羌的勇士
们!杀!”
是一口略带有口音的夹生汉语,但因其带上了专属于高品武者的武意,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拳敲在人的魂灵之上。
修过武道的武者还算勉强可以支撑得住。
但没修过武道的人,就只能被这武意任意宰割。
那贴身伺候的宫女,被这把声音折磨得眩晕不止,一句话的工夫,就一气息奄奄,歪倒在一旁。
公主立刻翻身下床,孙仪的丹药果然灵通,公主已在床上躺了许久,动作间却丝毫没有滞涩之感。
“小周玢,师父带你去打架!”
周玢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孙仪一把抓起,弹指之间,就已跟随孙仪来到了,京城中最高的一处——龙凤台。
这是为举行帝后大婚,特别修筑的一处仪庆典礼的高台。
此刻这里一个鬼影都无,只剩高处而来的劲风,汩汩灌来。
对面的敌营情况也是尽收眼底。
孙仪瞧得真切,那打头阵的,正是那天的使板斧的大胡子。
那大胡子身后的人头兵器攒动,绵延十里。
羌军都着金黑甲,就连战马也全副武装,马匹似乎也觉出自己是即将要战胜的一方,连打几个响鼻,都带着胜利者的昂扬。
看来那线报所言不虚,羌军果然有百万之数。
黑云压城城欲摧,角声漫天。
那羌族的可汗——拓跋恪,也在队伍中。只见他坐在马背上,双目紧闭,正在运功。
这一层武意铺天盖地的遮下来。
周朝军队中,不少普通士兵已经是摇摇欲坠,牙关咬紧,冷汗淋淋。
孙仪想着,那阵法的反作用果然被拓跋恪激发,此时,已经不能再施展能力,保护大周的战士。
孙仪心道,不能再等了。
孙仪还是双手背在身后,但脚下却起了势,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睛,调集心念。
右脚轻轻点地。
一张泛着金光的八卦阵图,以孙仪点地的右脚为中心,金光大盛,周玢也被这金光惊动。
再看向孙仪的眼神,立时满是艳羡崇拜之意。
那金光越散越广,连边界都消失在视线中,孙仪直降将整个京城都包裹在其中。
可几乎是同一时间,可这京城城郭的墙角处,一条金线向上升起。
一个半弧的璧罩,连京城
的上空,都收入囊中。
那羌族可汗的,带着邪恶、夺人心智的那股武意,被这半圆狠狠顶了回去。
“简直可笑,你这点的雕虫小技,也配在你爷爷跟前现眼?”
被这股力道顶回的武意,化作一股躲无可躲的劲风,险些将拓跋恪掀翻下马。
幸有那叫边庆的大胡子,一把板斧,将拓跋恪捞了一把。
拓跋恪在勉强这自己的武意劲风中,强行稳了稳身形。
“羌族小贼,速速退兵,我还能保你不死。”
孙仪以牙还牙,在羌军中隔空传音,语调间带着武意。
拓跋恪还未如何,那大胡子边庆,倒是一点就着。
解下两把板斧,一手一柄,仅两腿夹着马腹。
大声吼着,“既然说话,为何不现身?胆小的鼠辈!”
拓跋恪四周左左右右观瞧,随即阴沉着开口,“他并不在这里。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但……”
边庆有些吃惊,“这……这怎么可能,能做到的这种程度?那边的不过还剩一个半灵之境的武者而已。”
拓跋恪也觉得可疑,但无奈却用元力之气,反复探查了好几遍,硬生生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面那位,就像说罢这句话后,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拓跋恪狠狠掐住手里的缰绳。
这横生出来的变故,使得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局,竟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看来,那阵法的副作用,不再有效了。边庆,你看见了吗?”
大胡子朝京城方向看去。
城门楼上,原本还压抑沉重的氛围,或是垂头丧气,或是神情痛苦的周朝士兵,一扫阴霾。
此刻周朝应战的号角,再次吹响。
“这是怎么回事!”边庆也是大惑不解,这场仗应该是咱们赢的才对!
边庆又抬起头来,朝着拓跋恪询问,“师父!那咱么此刻还打吗!”
拓跋恪有些吃不准,他朝着自己身后看去,此刻自己这雄壮的大部队,若此刻不战撤退,那么自己在这群人心目中的威视就会大大降低。
原本自己就是少年执政,在部落中已引起诸多不满,若不是这么多年,自己靠着搏命的架势,东征西伐,后一统草原,才塞住了那些老东西的嘴。
此时不能不战,非但不能不
战,只能战胜不可战败。
拓跋恪摇了摇头,“难不成还退兵吗?要战便战!”
与周朝号角交缠在一处的,羌族的冲锋号也像是迎头而上的饿狼,带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狠绝。
还在龙凤台上的孙仪,微微眯了眯眼睛,身旁的周玢也眉头紧锁,“这起子羌贼,竟然还要硬拼!”
孙仪纵然本事滔天,但他此刻要保全不仅是自身,还要保全城楼上那些,为保自己家园而奋起抗战的将士们。
跟着孙仪打架,没有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的道理!
孙仪在想着完全之策,他先安顿公主,“公主,你还能上场搏杀一番吗?”
“如何不能!国家兴亡,我的家都要被这群家伙给打没了,难不成我还缩回自己宫里,再睡上个十日八日?”
孙仪被公主这番豪情宣言,逗得眼睛都笑没了。
“很好,公主长大了,孙仪想请公主亲自指挥,也保护好他们,为孙仪助攻。”
周玢郑重点头。
孙仪不再废话。
还在城楼上,正在安排布置应敌阵型的京城守备军的罗艾山,罗将军被从屋顶上飞身而至的两人,吓得不轻。
见是公主,立刻见礼。
“公主怎么来这样的地方,这位是……”
周玢立刻按照计划,“罗将军,你抗敌劳累,现下,对面的大多都是修过武道的武者军团,罗将军只怕有心无力。本宫命你,现在全军全权交给本宫。”
那罗艾山还想再说,周玢及时打断,“将军无需再客气,时不待人。有什么事本宫一人承担。”
周玢看向孙仪,“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铁帽子大太监王。由他坐镇,无有不胜的仗!”
这样一顶大高帽扣下,孙仪即使不习惯,也不能再多说了。
对面的羌军已经点齐兵马,最前排的一队,已经发起了猛攻。
“公主,你心里有数的,到地方再箭攻!”
孙仪说完一句,一个飞身踩上了城楼墙。
一个朝下倾倒,在罗艾山的一声惊呼中,孙仪身影就从石头城墙体上消失了。
罗艾山急忙扶着城门楼,朝下看去,哪里还有方才那人的影子。
罗艾山虽未修过武道,到底还是个见多识广的将军。
罗将军的心里,突然就像
是被打了一剂强心剂,喜上眉梢。
这战有得救了!
孙仪飞身下了城楼,一夫当关,老神在在,双手背在身后。
一点小动作都无,全然是在战场上也能入定一般,站定了身形。
对面羌军冲在最前头的那一排,有些狐疑,这是下来了一个什么人?
两军交战,他一人站在城门前,又是何意?
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身处阵型最中央的拓跋恪耳里。
拓跋恪的战马不停,但他心里的那块疑影,愈演愈烈。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拓跋恪的命令传达全军,管他是什么人,冲上去!踩碎他!
孙仪有些好笑,只见羌军队伍,面对自己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竟然也不怕,反而还大有要加速碾碎自己的意思。
自然不是无知者所以无畏,只怕对面那位拓跋恪,也是顶着各方压力,来进犯大周。
不战就是输,迎战或许还有一丝能赢的可能。
知晓对方立场,那就好办多了。
看来,这天下还是老黄历,谁拳头硬谁说话。
孙仪此刻也不想,再多费工夫,早点收工,刚刚出关就里里外外忙了一整日,着实是累着了。
孙仪两道广袖一展,这不仅是叫周玢放箭雨的信号,更是孙仪将浮屠神典已经放出了。
也是一个璧罩,但这次这硬如玄铁的璧罩结界,被孙仪小小地偷了一个懒。
只使出一般,将将好位置刚到羌军马匹的马腿根处。
这一招神鬼不觉,就是对面的那位拓跋恪再厉害,到底还隔了一层境界的功力,最多也只能察觉出空气中多了一股劲力。
毕竟拓跋恪面对的也是一位修习武道的武者,多股劲力也属正常现象。
但对面的拓跋恪比孙仪想象的还要差劲一些,他此刻眼中,只有取胜,丝毫没有把独身一人的孙仪放在眼里。
全神贯注,哪里还能察觉出空气里的一些微小的差别。
虽然已在菩提之境,但破境不过数月,哪里又能比得过,早早突破到了菩提之境第二层,又仔细稳固过功力的孙仪。
羌军的大批部队,已近在咫尺。
孙仪还是不动,羌军领头的冲锋部队,眼神凶狠,
誓要第一个,就拿面前装得纹丝不动的来人鲜血来祭刀。
可凶狠的眼神还未维持半晌,那将士,身下突然一空,身下的马匹应声一下跪倒,再看身旁其余将士也是差不多的情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冲锋的羌军,齐齐跪倒一片,都是身下战马被拦腿一挡,马背上的士兵被冲飞了出去。
前头的战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排,后头的马匹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立刻就乱了队形。
有些来不及反应的,也被前头的阻碍,拌了个人仰马翻。
惯力使得好几位羌军,从马背上飞出,正砸向孙仪的位置。
孙仪大吼一声,随即就从孙仪身后,带着狠绝刚猛地力道,数千万支箭雨已至。
飞身被甩向孙仪的那几人,已被孙仪的那声带着透劲的巨吼,被震得内脏崩裂,七窍流血。
孙仪大手一挥,早在半空中就是尸体的羌人,尸身瘫倒,软绵绵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