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观心下一慌，杨丞相的意思是，要把自己打残了，变成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
现在身边连个属于自己的护卫都没有，没法直接和他对着干，他要在肉_体上折磨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行，得先把这个僵局打破。
于是他突然拿起刀向自己捅去，朝着心尖偏了几寸的位置。
自己受伤，就能制造骚乱。之后再去袁妃那里，让她知道自己和杨丞相在一起时受了伤，那些燕国人自然就会保护自己，顺便声讨杨丞相。
那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敢再对秦临下手？
似乎是一个完美的方案……
……除了自己得挨一刀。
他的刀本来是冲着肩膀刺下去的，可在将要划破肌肤时，却被什么东西击中，又偏了几寸，只捅到了空气。
一块玉佩。
是秦临刚从脖子上咬下来，再用嘴吐过来的。
这家伙嘴上功夫这么好的吗……
段止观转头，看见那眼神里满是惊惧和爱怜。
他不会又以为自己要寻死吧？！
见这边情况突变，杨丞相便点了两个护卫，沉声道：“你们把殿下带到后头的仓库去，在那边等着我。”
仓库？——他是打算在那里把自己弄残了？
眼瞎耳聋？缺手缺脚？
要不还是再来一刀吧……
段止观正要手，却听见一声清亮的：“等一下。”
“你要把他从这里带走，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段止观望向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此刻眉眼间尽是笑意。
“我和杨丞相打过几次交道之后，知道了你的阴险狠毒，怕自己哪天栽在你手里，就让人去查了查你。”
杨丞相面容一僵，“你查我？你哪有可用的人？”
秦临轻轻一笑，唇角勾起，“金国都城里，总有几个秦国的探子，朝堂上也总有几个我的故交，查查你还不容易么？”
“你不要虚张声势，你能查到什么？”杨丞相脸色已变，厉声道。
“非要我点明……好吧。”秦临垂眸，笑容愈深，“四十年前，燕高宗一代英主，于壮年突然暴毙。那时杨丞相和我现在差不多年纪，也没这么
高的位子，一个文臣能干出这种事来，你的勇气真是让人钦佩。”
杨丞相脸色铁青，却仍云淡风轻道：“你又没有证据，这是诬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秦临缓缓抬眼，直视着他，掩去心中情绪，依旧满面春风。
“前朝遗臣和宫廷内侍的供词，起居注，太医院的记录，甚至还有你当年用的砒_霜，我都有。”
“当时碍于你背后党羽的权势，大家不敢明着查这件事，可你就以为没人暗中搜集证据？他们等了四十年，也没等到一个扳倒你的时机，这些东西就到了我手上。”
他瞧着杨丞相那慌乱的神色，话音却柔和下来：“证据我抄了几份，放在不同地方。你若逃跑或者不干了，金国皇帝就会看到它们。不过你若乖乖听话……”
他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段止观，“这些东西我就都给你的主子，你们俩商量去吧。”
段止观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解绑着秦临的绳子。
他居然悄悄去查了杨丞相，查出这么要命的事，而自己完全不知道？
不过也难怪，如果段国探子肯为自己做事，自己也会去查这个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看看现在这局面，转变得是有点快。
杨丞相无非是想要名声和权力，秦临查到的那些证据只要泄露，这两样就全得给他毁了。
如此一来，就捏住了他的把柄。
他双手绕过秦临，到后头的柱子上去解绳结，缩回来时，偷偷抱了他一下。
……还是偷来的香。
惊慌失措的杨丞相很快恢复了正常，故作平淡道：“那好，谈条件吧。”
段止观知道这话是跟自己说的，刚要开口，却见秦临往外走，经过他时低低道了句：“我不走远。”
然后他在门口回头，拿下巴指了指那几个护卫，粲然一笑道：“几位大哥跟我一起出来吧？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出来单挑？”
他是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但他不能把段止观和一堆带刀的护卫留在一起。
屋里剩下两个人。
段止观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找个地方坐下，随口道：“燕高宗，算来应该是我外祖父吧。杨试，咱俩这仇可不小啊。”
杨丞相笑
了一下，没说话。
“你有这个先例，居然还有人敢用你。事成之后，你会不会第一个把我杀了？”
“那次……我是为了助太子登基，抢这个头功。”杨丞相无奈道，“现在这事我本就是头功，没必要杀你。”
段止观点点头，“你为燕国做了这么多事，也算功过相抵。这样吧，依我的想法，事成之后你还是丞相，在你有生之年我不会和你争抢。”
反正杨试都六十多了，就让他再嘚瑟几年，也就进棺材了。
“我不会轻易拿出你的把柄，但是，我也有底线。”
“两条，一条是段国，一条是……刚才那个人。”
段止观垂下眼眸，轻声道。
接着，杨丞相的话音带了几分恳切：“殿下身上有一半的段国血统，我们自然不会对段国不利。可那个人……他是秦国人啊。”
段止观皱着眉，不耐烦道：“底线懂不懂？不能商量。”
至此杨丞相终于点了头。
出屋门的时候，段止观看到院子里，秦临正赤手空拳将一个带刀的护卫按在地上。
见到他，秦临笑着走过来，身后还有人喊：“殿下年纪轻轻就身手这么好，不知师承哪门哪派啊？”
秦临扭过头，温声道：“我四处乱学，自己杂糅的。你们力气大，多学几招就比我厉害了。”
段止观瞥他一眼，这人一直都是这样，表面上做出谦和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傲。
秦临拉他去正屋吃饭。
见那二人进屋，袁妃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然后吩咐人把温着的饭上桌。
饭量像是一人份的。
段止观嗤笑，所以，她也觉得秦临会死在杨丞相手里？
静静吃了一会儿，先耐不住尴尬的是金瑶，她摆出一副无辜的眼神问：“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呀？”
没人回答她，秦临只是对袁妃道：“明日我把杨丞相的把柄送过来，在您这儿也放一份。要是哪天他把我俩杀了，您就拿去问他的罪。”
袁妃被他逗笑，答应下来。
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秦临饭也不吃了，“其实你们没必要背着我的。燕国和秦国本没什么根本的利益冲突，关系不好只是因为旧怨。止观原来还为秦国做过事，以后靠我们去游说
，改善两国关系并不是什么难事。”
段止观愣愣望着他，这样说好像也没错，之前躲着他，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而袁妃却很清楚秦临的心思，轻描淡写道：“刚才我和殿下说了，杨丞相把他日后的后宫都安排好了。”
这话一出，段止观看到秦临明显一怔，便怨恨地望了一眼袁妃。他们之间的事已经够乱的了，现在说这个，不是越搅越浑吗……
但秦临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道：“他宠幸他的后宫，我宠幸他，这不冲突。”
段止观听了这话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忽然把碗筷拍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自己还什么都没答应他呢，燕国复国的事情也八字没一撇呢，他居然都开始琢磨怎么和自己未来的后宫争宠了！
想得真是一点也不多。
他走了，秦临自然追出去，在院外的山坡赶上他，也不喊他，直接就从身后抱住。
段止观没躲，回头瞪他一眼，“秦临你丢不丢人？当着外人瞎说什么？”
“你听我给你讲，”秦临浅浅笑着，“刚才她那话明着是挑衅我，其实是说给你听的，说你的事他们都给安排了，轮不到你自己做主。别人这样说你，我当然看不惯，当然得反驳回去了。”
他这样说，段止观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脸色一红，别过头去，开始掰贴在自己腰间的那两只手，“行了，就你贫。我回去了。”
“等一下，”被掰开的两只手又落在他手腕上，“晚上要是没事，就来我这坐坐吧。”
段止观狐疑地看着他，自己好像很久没去他那里“坐坐”了……
“……来说正事。”
夜渐深，月色明朗。
屋里，秦临端了一碗汤过来，放在窗边那个沉思的人面前。
“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能做汤的果子，不过我才学会煮汤，火候掌握不好。你尝尝，还可以么？”
段止观喝了一口，他很喜欢广寒果的味道，怎么做都好吃，可他就是不想夸面前这个人。
于是他开始说正事：“燕国的事，杨丞相跟你说了多少？”
秦临见他这个反应，微微摇头，“果然还是不好吃。”
月光打在他的侧颜，清冷孤寂。
段止观真是
服了他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愁善感……
为了安抚秦临受伤的心灵，他端起碗把整碗汤都灌了下去，差点把舌头烫出泡。
秦临忍俊不禁，眼中浸满甜腻的柔情，“看来止观还是在乎我的，刚才舍命救我……”
“……你上次觉得我要投湖，这次又觉得我要拿刀戳死自己？！早知道你那么能耐，手里有杨丞相的把柄，我就不该过去看你！”
一说完，他的手就被握住，听见一句轻轻的：“别解释了，我都明白，你就是心疼我。”
“不是……咱不是来说正事的吗？”段止观有种不好的预感。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