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漫长的旅途
安东尼克走后,亨利船长很热情,但他只会简单的几句中国话。船上有一个轮机长会说意中两种语言,可和水手们上了岸逛街游玩去了。
亨利船长让胡明一在轮船的一个小客舱里住下,还给他拿来一瓶白兰地,一盘蛋糕。这个小客舱只有三,四平米面积,有一个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
小船舱很干净也很浪漫,舱壁上镶着意大利美女的油画,从一个圆形的舱窗,可以看到海河的浪波涌的河面,也可眺望对岸的万家灯火。
这个紫竹林码头是海河通向塘沽渤海港口的轮船停泊港,不少出海的货物人员都从这上船,运送到海港。
一八六零年,津城的城南紫竹林沿海河西岸一带被英,法美三国划为租界,紫竹林一带水面,河阔水深,便于大型轮船停靠。
英,法,美三国就在这一片海河沿岸筑堤,建成了大型轮船码头,各国来津的轮船都停泊于此。一些洋行也争相在沿岸建造仓库,码头。
这些码头初期为砖木结构,而后改造成混凝土结构,专供停靠轮船之用,最大的码头可供三千吨以上货,客轮船停泊。
在紫竹林码头登上轮船顺海河直下就到大沽海口,到天津港。每到夜色来临,码头上灯光通明,一艘艘几层楼高的巨大轮船,像一个个钢铁小岛泘在水面。
无数的货运木船,铁皮船拥挤在一起,船上人影晃声音噪杂,喧哗说笑,喝酒划拳,还有拉琴唱曲的与河水的涌浪声混在一起,就如一个水上的村庄。
紫竹林码头的岸上,仓库厂房,高楼大厦林立。那些楼的房顶各式各样,有的尖尖的刺向天空,有圆的像个锅盖一样,还有斜面三角的。
每个房顶的旗杆上飘扬着英,法,美日各国的旗帜。只有高耸的海关大厦的楼上,孤零零的随风摆着一面青天白日旗。
在津城的市民都知道,这个紫竹林码头都在英法美日各国洋行和大小青帮把持。
每天爬船上垛的苦力们用血汗养肥了他们,每天搬运工人在上高处干活时,摔死摔残的,也有为了养家糊口,累得吐血而亡的。
可洋
行的洋人和青帮下佬和混混们不管这些,残了的工人赶走,死了的拿一捆席埋了乱死岗。
他们的家人或不服人找来说理,都被洋人的打手,青帮的混们打跑了。
因为,这些搬运工人到了码头干活都给签一份生死状。国民党的警察法院全不管。用码头上青帮把头的话说:
“哎,就这样你们爱干不干,三条脚的哈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可是,津城码头的青帮为了争夺地盘也是最狠的,在全国的黑社会里出了名,这青帮混混为争夺码头,镇住对手都是胆大不要命。他们争斗到最后就是自残。
争码头的黑社会双方,有时让两拨人都站成两排,他们中间的一口大油锅,里面装满冒着烟的热油。
两帮派的老大看谁敢跳进油锅,敢跳进去的就胜了,码头就归这帮黑社会了。那不敢跳的青帮老人灰溜溜的领着手下混蛋。
还有什么割自己耳朵的,砍下手脚的,跳油锅算最狠,这就是谁发狠吓跑对方,就赢了码头就归这个黑社会老大了。
紫竹林码头就是民国时期,半封建半殖民地最好的写照,一个活生生的注释。
胡明一站在小船舱的窗口望着紫竹林码头的景色,和他回想起刘书记讲过这码头的血泪史。也考虑着他的处境,也面对一个血淋的现实:
他都己经暴露,那一号交通员,张队长,刘源,周大伟和刘书记都是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处境。
胡明一判断道:
肯定地下党组织又出了叛徒,是一个最危险职务高的上级人物。要不一号交通员和周大伟都会通知他的。
他在一想,连他和一号交通员的接头地点都暴露了,那就有了二种可能:
一种是一号交通员在半路中被捕,交待出了联络地点,特务们立即派人去抓捕。就派了警车和人员到了中山花园。
另一种情况,一号交通员己走到中山公园门口被抓捕,特务们又增援了人员到公园内搜捕。
如果,是一号交通员早就被供出了接头地点,那他不可能在大树还等侍几分钟,早被埋伏周围的特务袭击了。
不管哪种情况,他己经暴露,不可能回到警暑,也不能到他熟细的地方去,包括小白楼的金
曼玉家,东北角王太太的四合院。
正像安东尼克所说,在津城各个重要路口,车站,码头都会有特务把守检查。
他也不能回沧县老家,特务们也可能去那里搜寻,那可会给父母一家带来风险和危害。去沧县城的表哥家也是危险,特务们完全掌握他的社会关系。
现在唯一的去处就是南京,到大太太的家里躲避一时,特务们并不掌握他和大太太的亲密关系。他们就是找到赵学铭问询他,也是得到一问三不知的结果。
凭胡明一和赵学铭如亲兄弟一般的感情,他不会向特务们吐露任何有用的话。安东尼克处长也会和他商讨这个突发事件,他们会有有效的对策。
但是,胡明一面临最大问题就是,从什么路经到南京。到东站坐客车前往那太危险,特务们会守严火车东站的。
他要坐轮船,有没有去南京的客货船他并不了解。只能到了塘沽的大沽口岸去询问。最有实效是,乘坐客货轮船到津浦铁路沿线城市,再换列车到南京。
胡明一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他又一次和地下党组织失去了联系。这一号交通员不是被捕就是撒离了,周大伟,赵书记以及特科的张队长和刘源也不知去向。
他在这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安东尼克是他亲近的后援,如果没有这位亲密的意大利好朋友,他很难全身而退,面对众多的特务和军警,再大能耐也是凶多吉少。
他就会在危险和惊恐中渡过,何况现在身上只带有三十多元的大洋,和一把勃郎宁手枪。
他的这点钱只能够他买车船票的,只够一个月的花销。要长期漂泊很难想象,那就给隐姓埋名去干零活或其它工作,维持生计。
让胡明一欣慰的是:
明天早晨,安东尼克来码头的船上来看望他,带来他宿舍里的一切财物。并且会告诉他发生在警署内外的一切事情。
平时,他和赵学铭同在一个宿舍,从不隐藏自己的钱财,都大方地把银圆,银票放在自己写字台的抽屉里。
他坐在小舱房的床上,翻来复去的考思一切要处理的事情,掏出了腰中的怀表一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了。
这时,船上的甲板上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到岸上游玩逛街的水手们陆续回来了,他们也没来打扰胡明一,大部分人也能都不知道这船上来了客人。
胡明一对面舱房的门响了,他从舱门的小窗户看到一个大胡子的意大利水手进了对面的舱房,以后就没了声响。
胡明一安静地在轮船上渡过了一夜,当晨光从小船舱的圆形玻璃窗透射进来时,他起了床上出了小船舱,来到轮船的甲板上。
这时,他才看清了这艘大轮船的真面目,咱天晚上,安东尼克带领他来到码头上了这艘轮船。在黑暗中,他就觉眼前是一个几层楼高的钢铁庞然大物。
可现在,这个庞然大物就是一船漂亮的巨大轮船,船首有二层楼高的架驶舱,宽阔的甲板像个蓝球场。高高的栀杆上飘扬着无数彩色的旗帜。
胡明一羡慕地看着船上的一切,也盼望着中国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科学技术,能制造这样的巨船。
他支持金曼玉去英国学习研究科学技术,就是实现这个美好的梦想。
然而,他更痛恨国民党政府,痛恨蒋介石。他们不是团结亿万国人,发展教育和科学技术,让劳苦大众摆脱文盲愚昧,发展农业工业。强国强军。
而是,为了他们的反革命的独裁统治,屈膝洋人消灭异己,用尽阴谋鬼计挑起内战,凶暴残忍大开杀戒。
多少的共产党人牺牲在他们的屠刀下。多少有才华的红色革命者血洒刑场。
胡明一对自已的处境不以为然,他要怕死就不会参加地下党,他要活下去坚持战斗,等到推翻反统治,迎来一个强大富足,人民幸福的新中国。
“喂,胡先生,你好”
胡明一的身后传来一声生硬中国话的问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身一看是亨利船长,便连忙客气地打着招呼:
“你好船长”
这时昨天,胡明一见到的个大胡子水手也来到他们面前,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亨利船长让他们先聊着,并托嘱尼奥招待胡明一,有事去了架驶室。
“你好,船长的客人胡先生,我是尼奥大副也是船长的翻译,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尼奥向胡明一高兴的交谈着。
胡明一兴趣和他谈了起来,他们从意大利人探险家马可波罗,到意
大利的文艺复兴,哲学等等。越谈越近乎。
这位尼奥被这位船长客人对意大利的人文历史,文化艺术,以至哲学如此精通震惊了。
他称赞着胡明一:
“胡先生,你真是个意大利通,太有才华了,晚上我请你喝白兰地,好好谈谈,走,咱们一块到餐厅吃早餐”
他们俩人并排来到船上的餐厅,尼奥向餐厅窗口餐厅服务员们说了几句意大利语,他就端着两份早点放到一个餐桌上,请胡明一用餐。
船上的早餐很丰盛,一杯牛奶,两个煎鸡蛋,切好的熟牛肉片和面包。
尼奥告诉胡明一:
“胡先生,早晨中午和晚上的用餐都在这里,刚才我和服务员打通了好了,您可以随便用餐了”
胡明一谢过了尼奥,他们俩人愉快地边吃边谈。用餐后他回到了自已的小舱房。刚坐了一会儿,舱门开了。
安东尼克处长戴着墨镜和礼帽,打扮得像个洋商人走了进来,还提着一个大提包,胡明一上前拥抱着他,随后他们坐在了床上,安东处长焦急地说:
“胡,昨天晚上我乘车回到警署,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在大门口外游逛,在前边的街口又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里面也有人。
我到了你的宿舍告诉赵学铭千万别出警署,让他明天一早在宿舍等我哪也别去。
今天我早早来到警署,门口那些便衣特务们越来越多,有的装扮成行人,还有卖小吃的,修鞋的什么样都有,前边道口的黑色轿车还停在那。
我问房门的值夜班的警卫,他们说整夜门口都有响声,好像有人走过。我赶忙进了你的宿舍,赵学铭问我,你出了什么事。我向他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他很激要同我一块来看你,我拦住了他。告诉他这样很危险。我让他把你的财物都收拾好,放进这个提包里,我就伪装了一番提着包出了警署的那个秘密后门,见没有特务,就坐着黄包车来了。
胡明一笑着称赞说:
“处长,你是意大利皇家警官学院的高材生,他们那些特务在您面前就是小厨鸡太嫩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我这次要是躲过这一难,有机会一定报答处长”
安东尼克拍了拍他的肩:
“胡,你
是个英雄好汉,遇到这性命危险,谈笑风声心理素质太优良了,是我的好部下好朋友。
但你失去了这个警官职位太可惜了,今天我才知道这政治斗争的残酷。我给你写好了一份辞职报告,让你堂堂正正的离开警署。你不是什么国民党政府通揖的人,让你以后有机会,再成为警署的警官,我的部下”
胡明一看到安东尼克如此安排,十分感。危难见真情,他们这两个远隔千山万水国家的,不同民族的青年,成了知已的好朋友难能可贵。
他相信了这个名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胡明一在安东尼克起草的辞职书上签了字,和他再次拥抱。亨利船长和大胡子尼奥大副也来了。他们三个人用意大利语交谈了一会。
安东尼克向胡明一辞别了:
“胡,呆会儿就要开船了,你先随船到塘沽,然后你想去哪里,什么城市,你告诉尼奥,他们会就在港口里安排的,你千万别出港,再见了,一路平安,我想我们一定再会见面的”
胡明一也坚定的辞谢:
“处长,我再一次感谢你。借你的吉言,我们后会有期”
他们又拥抱了一下,胡明一把安东尼克处长送上了码头,招手告别后回到了轮船。
一声汽笛长鸣,巨轮缓缓离开了紫竹林码头,胡明一站在甲板上,还望见安东尼克在岸上的身影,他招着手大喊着:
“安东处长回去吧”
当安东尼克的身影消失了,胡明一才回到了小船舱,踏上了漫长危险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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