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晴方好
次日,凤隐起了个大早,瞧着外面阳光有些晃眼,她知会了刘逸一声,策马朝西驰去。
凤隐和袁檀约好在城西的白玉楼相见。
昨日,袁檀拉着凤隐出了大堂,他似乎有些困惑,轻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么?”
凤隐正要回,转念一想袁檀问完了拍拍屁股走人,想见他下一面怕是难了。
于是她故作正经地望了望黑漆漆的夜色,道:“夜已深,孤男寡女的不太方便,公子若是有疑问,不如明日未时我们白玉楼见。”
袁檀当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良久,点点头说:“好。”
***
凤隐在白玉楼前下了马,不经意抬头望了望,只见二楼开着一扇小窗,袁檀一手搭在窗沿上,正垂眸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来。
凤隐仰头冲他一笑,脚步轻快地迈入白玉楼。
今日的酒楼并没有多少客人,二楼十分冷清。
袁檀坐在轩窗下,正凝神望向窗外,听到有脚步声响,转过头来朝凤隐微微一颔首。
凤隐走到他对面拂衣落座。
袁檀笑了一下,左手拎起青瓷执壶,一边斟酒一边道:“白玉楼的梨花春酒最负盛名,姑娘可要尝尝。”
“这个时节,梨花开得正好,喝梨花春倒也应景。”凤隐低头饮了一杯,清爽甘冽,还不错。顿了顿,她道,“你大约还不知道。刘逸已经答应了他四妹同你堂兄的婚事。”
昨晚宴会一散,凤隐就找到刘逸同他说有了破解之法,刘逸自是高兴,但仍心存疑虑,转而又问她怎么破解。凤隐为了消除他的疑虑,不得已只好做起神棍的营生来,在庭院里做了一场驱妖辟邪的法事。人啊,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哦?他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了?是不是那个算命的良心发现了?”
凤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所谓算命的是指自己,真真哭笑不得。
袁檀转而又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凤隐,凤凰的凤,大隐隐于市的隐。”
袁檀思忖片刻道:“我们以前认识?”
凤隐顿住,她该怎么说?说他们前世是相爱的,袁檀转世之后不记得自己了,她却记得他,所以想找他重续前缘……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会觉得荒谬,更别提袁檀这种脑子正常过了头的。
退一万步,袁檀就算相信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会保留前世记忆?坦言自己是个神仙么?让他明白一个铁血般的事实--他们永远无法长相厮守。其实,这些她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坦白说,她算不上心胸宽广的人,可是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伟大。
“不,我们不认识。”她摇头。
袁檀像没听到似的,径自道:“从我记事起,常常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可是醒来往往记不得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记住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和零散的画面。”
“梦?”凤隐心中一动,“那梦里的画面是什么,你能说给我听么?”
袁檀皱眉想了想:“梦中场景时常变化,一会在高高的山巅之上,一会又在巍峨的宫殿里,一会又在熙攘的集市上,不过不管在哪里,总有两个白衣身影,似乎是……一男一女。”
修长的指轻扣了下桌面,他又道:“我记忆力一向不错,所以我笃定我以前没见过你。可是心里又隐约觉得似曾相识,你不经意的一句话总能勾起我一些零乱的记忆。”
“嗒”的一声,一滴泪水砸到桌面上。
袁檀抬起头来,看着凤隐:“你哭了?”
“没有。”凤隐用手捂住眼,她隐约听说过有些鬼魂即使喝了忘川水也未必会忘记一切,因为对世间的执念很深,他们转世投胎时可能保留着前世的一些零散的记忆,原来袁檀并没有忘记她。
唇角颤了颤,她说:“我没哭,只是太高兴了。”
袁檀不明就理:“你高兴什么?”
凤隐平复了下情绪道:“那你梦里有没有在牢狱里的场景或者在高高的台上。”
袁檀端着酒杯,不置可否。
“你梦里有这些场景对不对?你纳闷我怎么会知道对不对?”想了想,循循诱哄道,“因为我也经常做这个梦,跟你不同的是我能看到梦中人的模样,穿白衣的男子是你,穿白衣的女子是我。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
袁檀手一抖,端在手里的酒洒出少许。他审视她半晌,慢慢笑了:“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害臊。”
凤隐脸红了红:“如果害臊能让你早点喜欢上我,我愿意害臊。”复倾身过去,语气再认真不过,“袁檀,你相信我,我就是你梦里的姑娘。”
她一绺长长的青丝垂在眼前,袁檀伸手盈盈握住,再抬头是她清丽的眉眼。向他示爱的女子从来不在少数,但掩饰在浓眉丽目下的双眼是赤裸裸的欲望,不像她,眼里是干净纯粹的感情。他不由笑道:“我信。”
否则不会觉得她似曾相识,更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更加不会来赴她的约。他想起佛家常说的因果轮回,前世今生,以前觉得荒谬,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荒谬。但是,心里仍有些疑虑。
“真的?”见袁檀正色点头,凤隐得寸进尺地绕到袁檀这边来,双手更加得寸进尺地挽住他的胳膊,脑袋得寸进尺地枕在他的肩上,轻舒了口气。
袁檀这时却说:“你这样急功近利会令我觉得你别有目的。”
凤隐一僵,立马正襟危坐。
袁檀低头看着她的发旋:“你说你是刘逸的表妹是骗我的?”
“呃,你怎么知道?”
袁檀温声说:“刘逸根本没有表妹,只有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是那个算命的?利用刘逸想阻止我和刘玉珀的婚事。”
凤隐摸不清他的态度,忐忑道:“你在生气么?”
“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你的身份是个算命的。”
凤隐涨红了脸:“我不是算命的。”
“那你是孤儿?”
凤隐顿了顿,说:“反正我在大唐无依无靠。”
手指摩挲着杯缘,“这得容我想想。”袁檀偏头望向窗外,不经意瞟到一个身影,一时定在那里。
“怎么了?”凤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窗下立着一位黄衣女子,身段姣好,头戴黑色帷帽,薄薄的轻纱垂下,恰好露出半截白皙如玉的修长颈项。醋苗噌噌往上冒,凤隐轻问:“你认识?”
袁檀漫应道:“看身影有些相似,不确定认不认识。”他回过头来,脸上看不出异样。
凤隐寻思道:“掀起蒙纱,不就知道认不认识了?”
袁檀说:“我只见过她一次,不巧也是蒙着脸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倒了杯酒,续道,“而且她长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感兴趣,只是在这里见到她有些意外罢了。”
听袁檀话里的意思是无关紧要的人,凤隐松了一口气,她着实担心他又冒出未婚妻什么的来刺激她。
“你说来说去,她到底是谁啊?”话刚问出口,凤隐眼尖瞄到黄衣女子自楼梯拐角处走上来,鹅黄丝裙上坠了块玲珑剔透的玉佩,稳稳地压着裙幅,举步之间尽是雍容仪态,看得出是个教养很好家世应该也不错的姑娘。
黄衣姑娘径直走到凤隐对面的雅间停了下来,轻轻扣响了门扉。因为凤隐是个神仙,耳力自然很好。所以即使雅间内的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她还是听到了,对方说:“谁?”
黄衣姑娘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是我。”
随着她话落,雅间内响起紊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红木门被打开,门后探出一双男子的手,因为角度的关系,刚好看不到脸,男子猛力将女子拽了进去。隔着微敞的门缝,凤隐看到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下一瞬,房门又被用力阖上。
凤隐听得真切,男子呼吸急促地唤了一声:“静好。”
女子娇喘吁吁地回了一声:“周郎。”
然后就没了声响。
凤隐寻思着黄衣姑娘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富家小姐,那男子出身不好,黄衣姑娘的爹看不上男子,但是两人正爱得死去活来,于是便偷偷跑到酒楼里来私会。
刚才还夸女子教养好来着,转眼就做出这般不怎么有教养的事,可见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凤隐转而问袁檀:“那位黄衣姑娘叫静好,你认得不?”
袁檀诧然道:“你怎么知道?”
凤隐咳了咳:“我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些。你先回我,你认识么?”
袁檀瞄了眼紧紧合拢的红木雕花门,思忖片刻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如果不是重名的话,应该算是认识。”
凤隐兴致勃勃地倒了杯酒:“谁啊。”
袁檀老神在在地喝了杯酒,说:“家父给我订下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