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继续

  第二天分红, 今年生产队交了公粮，卖了多余的粮食，卖了猪, 卖了棉花大白菜红薯。除去一年的开支，一个整工一毛八, 一毛八乘以你出的工数就是你该得的钱，但这些钱却不能全给你，要刨去这一年生产地给你的粮食等物的钱, 剩下的才是你的。

  会计一个个报着每个社员的工分和应得的钱，刨去支出剩余多少，“要是没异议我们就分钱”

  “别忘了从开全那边拨五十个工给我！”站出来的是冰兰的奶奶，梁开全的老娘。

  “忘不了二嫂子”会计道。

  冰兰这才想起当初是划清界线了，但老太太给梁开全出钱买了院子房子，梁开全需要每年支付五十个工给老太太做赡养的费用。

  今年梁开全出的工本就不多，冰兰粗一算, 刨去给那边的若不是她和她哥背着就要欠生产队上的钱了。还好她哥后半年都是满工，她后半年也拿到了女人的八分工，总之一算到手钱一共25块。

  还真是少得可怜！随着钱下来的还有布票、粮票，肥皂票等等, 这是一年的票，一年的钱。梁建国将钱拿到手, 数了三张给梁开富, 冰兰住院那一晚借的，数了五块给老太太, 那是年节的孝敬。

  这是划清界线了？冰兰对此简直无语。剩下十七块钱和票梁建国先装进了兜里，木匠的钱还没给。接着就看别人分红，知青由于来得晚却赶上了两个秋, 最后还欠生产队八块钱。不过他们前三个月是有补助的，这样算下来没亏，倒是赚了。

  没拿到钱反而欠了帐，六个人心情低落地回家蒸馒头，灌玉米渣准备回家。

  “没啥，咱们可是得了好几百斤的粮食，要是去买多钱？好了！赶紧干活！一会儿回家！”赵旭东第一个恢复了，想想可不是，不干活凭啥给你那么多的粮食？

  等一收拾要带的东西，，每人就是一堆，玉米渣，玉米面，大馒头，大白菜，红薯，有一条肉。玉面也不做了，拿回去慢慢做。下午生产队组织人凿冰弄鱼，有没有看运气。

  这一下村上的人又集中到了河面。数九寒天，冰冻三尺，男人们用专门凿冰的工具将冰砸开，等鱼过来透气赶紧捞。一时间冰面上一圈圈围了好多圈的人。

  捞出来的鱼也不称，按人口大小扒堆，女人们装进篮子拎回家。冰面热闹到日落才消停。还有人留下捞，捞到就属于自己。

  知青们手里又多了一堆鱼仔，大的鲫鱼也就一两条，这个回家怎么吃？

  “我给你们炖好了再拿回去！不过你们帮着收拾出来”冰兰提议。

  “我愿意，让我们干啥？”赵旭东吃过冰兰做的小鱼咸菜，很好吃。

  “你们把这些收拾出来，我切咸菜，泡豆。”

  “谢谢”孙红兵还是很真诚地道了谢。这样比拿生的要好很多，回家还能吃阵子。

  六个人的鱼炖了一大锅，放到外面很快冻成了坨，没东西放，几个人都装进了脸盆。

  “谢谢我们的冰兰小姑娘！”楚楚用力拥抱了一下冰兰。别看是不起眼的东西，就是回家也会被家人喜欢。她是真心感谢的，贾静和马华都与冰兰抱抱，这个小姑娘给了她们很多很多。具体是什么，她们还说不出来。

  赵旭东也想上去抱抱，被孙红兵拉住：“你凑啥热闹！小心毁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节！”

  “什么旧思想？我们这是革命友谊！谁敢污蔑，我就娶了！”

  “你是摧毁社会主义花朵！”

  “别说我，你心里一定也想！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你不想抱抱？”

  “我不想！”

  “嘴上说心里想更龌龊！”

  孙红兵不想跟赵旭东干嘴仗，他说不过他，因为赵旭东更无赖。

  送走那些人，屋里立刻清静了，梁建国将梁开全叫回了家。他跟梁开全忙了几天，把村上该掏的茅房全掏了，回头跟村长说了一下回家，算是给放几天假。

  父子俩洗干净剪了头，换上冰兰做的新衣服在被窝里待了一天一夜，看着冰兰把他们的棉衣棉裤拆了洗了又做上。屋里为了烘干那些布面一天没断火，小铁锅里炖了三口分的小杂鱼，贴上一圈饼子，气氛温馨，一时间让他们忘记了那些不堪的日月。

  梁建国发现他妹妹依旧很瘦，好像个子只长了一点。他觉得自己身上有肉了，怎么妹妹就没啥变化？家里还了木匠的四块钱，剩下十三块。三口子看着十三块钱无可奈何，这是他们一家所有现金，要过一整年。

  “没关系，咱们家的鸡能下蛋“冰兰收起钱，一个鸡蛋八分钱，她家三只鸡天天下蛋，一天就是两毛四，居然比一个壮劳力都能挣！要是算起来一年就能收入八十多块！想想也够震惊了！

  “以后别给我送鸡蛋了，留着卖钱”梁开全道。

  自从家里鸡下蛋，冰兰会煮几个给梁开全和老刘头送你过去，兄妹俩也会偷吃，偶尔还要给赵东旭一个。知青想吃就买，八分一个，与外面一个价。

  赵旭东让冰兰攒了卖给他，他回家带回去，比供应的好，个大香！冰兰基本上都用鸡蛋换了盐酱油醋肥皂等生活用品。一家子过日子还真是亏了这几只鸡。

  不吃都卖了？“偶尔还是要吃的，要不是那几个知青我真想在地窖里多养几只”

  “可别，被查到那就是麻烦。”

  “不养，说说罢了！”明年她和她哥会多赚工分，如果可以或许应该养头猪，想到那几个知青，冰兰打消了念头。

  没了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第二天父子俩武装严实跟着冰兰出去了，去那几个冰窟窿看看。这一夜或许还有鱼过来，他们来的早，早早占了一个窟窿，这一捞还真的有货，大的小的居然装了一桶。

  三口子正忙着，梁家那边也来了，梁开全叫了一声大哥。

  “你们来的好早！”梁开富没话找话说上一句，亲兄弟何必跟陌路一样？而那兄弟俩地头不语，装作干活，几个小辈除了建军叫了人，别的只是看看谁也没叫人。

  梁建国叫了叔伯，就继续捞鱼，除了大伯，他不想理他们。他们既然不认他们，他也不认他们。

  梁开全却将桶里的几条稍大的鲫鱼送过去，送去便回来，带着儿女回家。本来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下了。

  “大哥，去弄兔子”冰兰不想在家这中气氛里带着，带着梁建国背了小篓子去野外撒了一些土黄色的丸子兄妹俩扒开一个玉米秸堆进去等着。

  “以后多吃点，看你瘦的”梁建国依旧喜欢妹妹的大辫子，忍不住握了握。

  “我吃的不少，估计肚子里有虫子了，改天我去买药打打虫子。”

  梁建国相信，村上没有几个肚子里没虫子的，长长的跟蚯蚓似地，吃了虫子药就会随着大便下来。人有了虫子往往很瘦，营养都被那些寄生虫吸走了，人当然不会长肉。

  “回头我去买，趁这几天好好补补，把那只公鸡杀了，鸡蛋也别卖了。”

  “好，这几天鸡下蛋咱们就不卖了，公鸡留着，我想明年抱一窝鸡仔后公鸡再杀了。”

  “嗯”梁建国嗯着居然睡着了，难得如此闲暇，冰兰没叫他，就让他睡。太阳一落温度降下，梁建国醒来，两人这才爬出柴堆去看撒药的地方，五只野兔，三只黄鼠狼。

  “怎么办？要是卖钱多好？”

  “吃了，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倒不如补补身子”

  梁建国暗骂自己钱迷，刚才还嫌妹妹瘦了，看到兔子就想卖钱了。“那个什么药丸？挺管用”

  “原来集上一个老爷卖的，他用来药野鸭子的，我——”冰兰没继续说，梁建国想到妹妹的自杀，“以后别犯傻了”

  “嗯”

  还好妹妹还活着，梁建国用力搂了一下妹妹，好瘦！心疼！夜晚，梁家父子连夜收拾了兔子和黄鼠狼。皮子被冰兰收拾了，肉挖坑冻起来。父子俩用苇子编席子，编篓子，打苇帘。他家房顶需要苇帘加厚加固。这样房子更保温，抗风雨。

  “冰兰，你要不要去供销社？”吴桂珍过来问。

  “怎么去？”

  “大马车，过年了你不买块布做件衣服？”

  “那就去，正好攒了几个鸡蛋交了去”

  一篮子鸡蛋五十个，换了四块钱，冰兰就用这四块钱买了一捆红薯粉，一串干蘑菇，一张红纸，四把线，两黑两白。八分钱一盒的烟要了两盒，一瓶当地出的白酒。

  别人买的就比她丰盛多了，油盐酱醋，烟酒糖，布料，鞋袜等等。家里劳力多的还是分到了不少钱的，孩子多劳力少的最吃亏。

  “大过年的怎么不给自己买根头绳？”吴桂珍看看冰兰的东西实在可怜道。

  “啥都一样用，分的钱不多，不敢花”

  “你奶奶家可真逗，划清界线了还要工分又要钱，这算哪门子划清？都是紧着自己合适了！你爸老实，老实人就是被欺负！”

  “她毕竟生养了我爸，应该的！”冰兰喏喏道，车上那么多人她能说啥？

  “这孩子真懂事！”

  “没妈的孩子早当家，我家巧云跟冰兰一般大，还跟红霞抢东西吃呢！”

  ……

  冰兰装作鹌鹑坐在最前面的车沿，听着车里女人的东家长西家短。

  回来收拾屋子剪窗花，各家传出炖肉的味道后，冰兰家也有了肉味。晚上炖了满满一大锅，第二天将老刘头叫来一吃大肆吃了一顿。

  “肉好吃啊！好吃！开全，你好命！”

  “叔，我这是啥好命？”梁开全苦笑。

  “儿女双全就是好命，不像我老光棍一条”

  梁开全一笑，或许！

  冰兰包了两只兔子腿给吴桂珍送了去，两只给三奶家送了去。她跟别人家一样蒸了馒头，磨了豆腐，炖了鱼。四口人四斤肉还要留出包饺子的，有兔子肉，猪肉冰兰就没炖。而是留着过年这几天炒着做馅吃。

  梁开全用大海碗装了一碗兔子肉在外面晃荡了半天才给了出来的大哥，“孩子们抓的，给爸妈！”梁开富很想说几句什么，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看着弟弟落寞的背影才送去梁栋屋子。

  老爷子看着肉沉默良久，老太太倒是尝了一块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