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十一假期，阿水每天都会来顾大哥这里帮忙。 之前母亲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 阿水说不回去了，学校里还有事要忙。 她能听出来电话那头母亲的失望。 阿水问姥爷最近怎么样？ 母亲先是停顿一会儿，然后说道：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这是阿水希望听到的回答，既然母亲这样说了，她就没有再想太多。 其实学校并没什么事，只不过阿水刚离家也就一个月，她懒得再折腾了。 初来时对家的思念早已减淡，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十分惬意。 子女对父母的爱，和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都是不对等的。 // “顾大哥，国庆你为什么不回家？”阿水好奇地问。 顾大哥家就在这座城市里，毕业之后，他开了“有间书屋”，并长期住在店中。 顾大哥每天活动的范围都很小，他最大的兴趣只有看书。 顾守道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笑，说：“我父母很忙，所以不想去打扰他们。” 简单回答之后，他就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 “这样啊。”阿水叹道。 “你喜欢这个城市么？”顾守道忽然问道。 “还行吧！” “和北方相比，你更喜欢哪里？” “还是北方吧！”阿水认真考虑后说道，“其实，与其说更喜欢我家那边，不如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读书？” “在外面会更自由些，而且我也想趁着年轻，多出来走走，体会一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顾守道点点头，说：“这样挺好的。” “顾大哥，你呢，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么？” “估计是吧！” 他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只听顾守道缓缓说道：“这里有很多重要的回忆，美好的与不美好的，而且，这里还有我曾经的梦想！” 顾大哥的心里一定藏了很多事情，阿水很想知道，但她不敢问。 因为阿水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人与人交往，一定要注意分寸。 所以，阿水不敢深入过问太多。 她害怕自己一旦开始探寻那个领域，顾大哥便会疏远自己。 // 阿水虽然说是过来帮忙，实际上却清闲的很。 她要做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清扫一下尘土；有新书来的时候把它们的编号输入到电脑里，并按分类放在相应的书架上；卖出一本书后，从库存里拿出新的一本，放在对应的位置上。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 总体而言，还是蛮轻松的，在“有间书屋”的大多数时间，阿水都是坐在柜台那里看书。 她经常会想，自己根本不是来帮忙，而是免费看书的。 顾大哥说过，喜欢什么书就拿去看，不用客气。 // 阿水在的时候，顾守道便坐在桌子那边，安安静静地看书。 那画面让阿水异常的心动，她总是会偷偷地看向顾大哥，移不开眼睛。 阿水心里不禁想到：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为了和顾大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阿水这几天看的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她已经看完了，书写的挺好，但阿水属于那种看了之后就忘，不会对里面的内容思考太多的人。 她不是很懂为什么顾大哥会如此偏爱它。 或许真的是自己阅历太浅，所以才不能理解。 阿水现在看的是《死屋手记》，说真的，这本书对她来说，非常的晦涩难懂。 尽管如此，阿水还是逼迫自己耐着心思看下去。 因为只有谈论顾大哥喜欢的作家时，他的脸上才会神采飞扬、精神焕发。 阿水希望顾大哥可以一直这样！ // 有一个小男孩推门进来了。 那张瘦瘦的、脏脏的小脸映在阿水面前，他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阿水顿时生起怜悯之心，她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小男孩的身边，问道：“需要帮忙么？” 那个孩子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道：“姐姐，给我点钱吧。” 他一直低着头，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羞怯与尴尬。 爸爸瘫痪在床，妈妈狠心地和别人跑了，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张强小小的年龄就要承担照顾爸爸的重任，他想弄点钱给爸爸买些好吃的，可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想到向人乞讨这个方法。 为了爸爸，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可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愿意低三下四唯唯诺诺。 做这种事，张强心里觉得很没自尊。 虽然他小小的年纪，但比这世上很多大人都强。 这个孩子现在还明白尊严的可贵，不像当今社会上突然出现的一些人，他们有手有脚，又健健康康，却什么都不愿做，只会在街上找一些看着心好的人，说着各种可怜话，试图让他们掏钱给自己买饭之类的。 因为迟迟没等来回答，张强的脸更红了，他想赶紧跑出去，从此再不进这个地方。 可是对方却拉住了他。 只见阿水蹲下身来，她平视着张强，准备从兜里掏些钱给他。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那边的顾守道突然走了过来。 他按住阿水的手，摇了摇头。 “带孩子进里面来吧。”顾守道温柔地说。 阿水不明白顾大哥的意思，但是她知道顾大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 张强忐忑不安地随他们进来。 顾守道让张强坐下，不用感觉拘束，之后他温声问道：“你几岁了？” “十岁。” 阿水暗自心惊，这个孩子面黄肌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十岁的样子。 他一定是经常挨饿，所以才会营养不良，影响了发育。 “上几年级了？” 张强摇摇头，说：“我已经辍学了。” “为什么？” “我爸瘫痪在床，家里不能没人照顾。”张强老实回答道。 “所以你就出来找人要钱？” 听到要钱这两个字，张强的脸红红的，他小声地说：“我想给我爸买点好吃的。” “妈妈呢？” “和别人走了。” 听到这里，阿水更加心疼这个孩子。 “家住的近么？” 张强点点头。 “想不想上学？”顾守道接着问道。 良久，张强才低声说道：“想。” 但是，他知道这是奢望。 “我可以找时间帮你照看你爸爸，也可以供你们日常的开销。”顾守道认真说道。 张强一听，立马抬起头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守道。 “条件是，放学后及假期里你都要过来帮忙，店里的卫生由你负责，你要打扫得干干净净。怎么样，愿意么？” 张强没有丝毫犹豫，他使劲点起头来，“我愿意，我愿意！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做这些事情，绝不偷懒。”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强。” “好，小强，这钱你先拿着，给你爸爸买些吃的，八号你再来店里找我，我们先去你家，然后再去学校办相关手续。” “谢谢！谢谢！”张强不停地感激起来。 他从没想过好运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今天，他真的是遇见了一个好人。 “不用谢，这是你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顾守道认真地对张强说。 // 小强走后，阿水才不解地问道：“顾大哥，你明明想帮他，为什么还非要让小强过来干活？” “他年纪虽小，但也是有自尊的，小强帮我干活后再来接受我的帮助，心里便会坦然很多。另外，我不希望小强养成什么都不做只会伸手祈求别人帮助的恶习。阿水，我想让他明白，通过自己的劳动去获得回报比不劳而获要光荣的多。” 阿水现在才明白顾大哥的用心。 顾大哥又善良又有智慧，这让阿水怎么能不敬佩、不喜欢！ // 如果一个人向别人伸手要钱成了习惯，如果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通过劳动创造价值的能力，那么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抛弃了尊严，从而丧失了生而为人的意义。 所以，能够遇见顾大哥，是小强的幸运。 能够遇见顾大哥，也是阿水的幸运。 “顾大哥，我突然想到，你这种行为应该算是雇佣童工吧？”阿水开玩笑道。 顾守道假装认真地思考起来，“应该算吧。” “那你可要讨好我才行，不然我就去告发你。” 阿水说完，他们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