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空碑》(七)
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只是普通人啊! 谁敢扯上这种要命的东西! 我怕啊! 罗含章眼睁睁看着文件袋一点点被烧成了灰烬,长长地吁了口气,向后瘫坐在地上。 他虚脱似的闭上了眼睛,画面也跟着变得漆黑。 聂星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屏幕中,神情坚决。 “务必要将他们全数抓获。” 他对着面前一众便衣警察发话道,“这一次,‘那人’已经下定了决心,想来一把大的,经可靠情报,他联络了许多帮凶,威逼利诱他们参与到这次活动之中,情势严峻,全员按照计划行事!” “是!” 仿佛提前履行了对罗含章的承诺,聂星梁在学校里彻底消失了。 临近六月,高三学子即将面临象征着最后解放的高考,而高一高二则在开心着即将到来的暑假,还有筹备了一年的文艺汇演终于要开始,校园里难得比平时多了一份活力,教室和食堂里各个年级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又是开头的两个女生,面前放着两个空了的食堂餐盘,对着聊天。 “好可惜啊,罗含章居然转学了,都要学期结束了,就不能等等么?” “就是。”另一个也道,“真不知道他们帅哥都怎么想的,聂星梁也不见了诶。” “林柔好可怜,还要给罗含章收拾烂摊子,他俩本来不是要合作表演的吗?” “嗯嗯,我今天还看到她了呢,不过她说没有钢琴也没关系,找原版的伴奏就好了。” “唉,林柔好好哦,被鸽了居然都不生气。” “卢秋好像在追她耶。” “嗐,聂星梁跟罗含章一走,哪个男生不在追她?” “噗哈哈哈,倒也是啦。” “好了要晚自习了,回教室吧。” “嗯嗯~”女生应着,跟朋友一起拿起空餐盘往出口走。 把餐具递给清洁阿姨后,她随口道:“唉,聂星梁还是好神秘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伴随着女孩的话,画面流畅转场,右上角出现了时间标记。 下午两点。 学校的大礼堂热热闹闹,嘈杂一片,许多学生忙来忙去,一些蹲在地上做装饰,一些拿着便携梯子往舞台方向走去。 后台,林柔穿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清纯中蕴着些成熟女性的美艳,即使周围挤满了一团团的学生,她依旧是人群里最吸引视线的存在。 下午四点。 道貌岸然的校长站在台上,笑容可掬地念着演讲稿,为高三毕业生做考前动员。 学生们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敷衍地听着。 他夸夸其谈了半小时,终于结束,跟其他几位校领导握了握手,便不知不觉地离开了。 晚六点。 聂星梁裹了一身城市迷彩,神色严肃。 他手中拿着薄薄的平板电脑,上面光点一闪一闪,还在移动。 “目标出现。” 聂星梁凝神沉声。 晚七点。 大礼堂内不间断地响着音乐,活力啦啦操,舞台剧,街舞表演…… 晚七点半。 聂星梁撞进了门,和同伴一起抓紧时间把虚弱的受害者们一个个或抱或背,迅速转移。 晚八点。 林柔对着化妆镜理了理刘海,不自觉想起了聂星梁在离开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神情认真,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笑。 那时,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警察。 林柔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想到聂星梁看着那么稳重,原来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好老的梗啊。”当时她笑得眉眼弯弯。 聂星梁好像也笑了,是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转瞬即逝的笑容。 之后,他就不见了。 林柔后知后觉原来那是一场告别。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缘分,总能见到的吧。 就是……有点可惜呢,明明今天因为有演出还好好打扮了一下。 唉。 “姐。” 秦绝出现在后台,对她笑了笑,“要准备上台了。” “哦哦,好!” 林柔拎起裙摆站起来,路过秦绝时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最近怎么这么乖啊~” 这个家伙,好像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太合适了,这些天以来两个人又回到了普通又温馨的姐弟模式,而不是男孩与女孩那种略带避嫌的距离感。 “一直不都这样么。” 秦绝也不再躲开她,只是笑了笑,说,“你今天真好看。” “是嘛?那你要拍照哦。” 林柔比了个可爱的“V”字,晃了晃,笑容柔柔的,美极了。 秦绝笑着点了点头。 晚八点零五分。 “你们先走!” 聂星梁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传来。 这次虐杀,他们竟然还准备了小型炸弹……! 聂星梁怀里护着一个小女孩,等硝烟微微散去,立刻把她送到接应的同伴手里。 “聂队!你——” “走!” 聂星梁大吼一声,竟是反身冲了回去! 晚八点十分。 主持人的暖场互动完毕,一串长长的报幕词后,终于到了林柔上场。 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提着裙纱,含着浅笑走上舞台。 台下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呼声,还有“女神下凡!”之类的高喊。 秦绝就坐在人群之中,静静地望着她。 伴奏渐起,林柔双手捧着话筒,温柔却带有力量的歌声从音响中传来。 “树叶金黄的时节,露琪亚与他遇见?…… “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手紧紧相牵?…… “哦,我的爱人啊?…… “幸福的时光里传来了长官的呼唤?…… “请笑给我看吧,让我在炮火中勇敢向前?……” 歌声里,被抵在墙上的聂星梁陡然发力,掰开了掐在脖颈间的手。 他猛一矮身,身形精巧旋过,反腿一记侧踢,将敌人重重击倒在地。 近在咫尺的倒计时再次响起。 正与人缠斗的聂星梁动作微微一滞,在这极其短暂的犹豫后,一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脚下一转,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危险之下。 猛烈刺耳的爆炸声下,他的身体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闪亮的手链飞了出去,亲吻上冰冷的池塘?…… “殷红的血流淌着,涂染了他的面庞?…… “哦,我的英雄啊?…… “明媚的晴空下,回响着露琪亚的歌唱?…… “她的裙袂飘扬在河岸,宛若一朵和平鸽似的海浪?……” 黑烟浓郁,聂星梁挣扎着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之处,昏迷的凶手们倒了一地,几米外的地方,还有另一个捆绑在柱子上的定时炸弹。 聂星梁低低咳嗽几声,露出个一瞬即收的笑容。 他费力地站了起来,向昏沉的犯人走去,尽可能快速地抬起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 罪人,该死。 可处决他们的,应该是法律,而不是个人。 他是警察。 他应该把罪犯亲手送到法庭。 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是鲜活的生命。 警察训练计划中的第一课:公正无私,做执行者而非判决者。 “嘀嘀嘀”的倒计时里,聂星梁把他们一个个扛了出去。 因额外重量负担而弯下的脊背,在画面里却如此笔直,仿若一把锐利的长枪。 “她的歌谣响彻每一片天空,溶进每一滴水?…… “她带着微笑,裙摆掠过黑夜,日光熹微?……” 鲜红如血的倒计时数字已然不足十秒。 聂星梁刚刚放下最后一人,站起身时脚下一滑,从十几阶楼梯上狼狈滚落,沉重地砸在地面。 他错愕了一瞬,旋即闭上了眼睛。 “她走向他,走向他的归处,走向他的灵魂?…… “她走到了目的地,俯身拥抱住了他的墓碑?……” 那天,林柔白皙温软的手再次出现在聂星梁的眼前。 最后三声“滴滴”响。 聂星梁嘴角弧度微扬,费力地向半空伸出了手。 无声的爆炸中,画面渐变,林柔没拿话筒的那只手缓缓前伸,这是表演的收尾动作。 女孩与她的英雄远远地对上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