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第2节 兄妹情深
雅加达老城
16世纪，西方列强掀起殖民时代狂潮，“千岛之国”印尼要被荷兰人霸占了长达三百多年。直到二战结束后，印度才脱离了荷兰殖民统治。
在雅加达老城，近四个世纪过去了，荷兰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还遍布各个街区，那些红色的双折线L型屋顶，墙面开着的巨大尖仓型辛格窗，仿佛也印刻着荷兰文艺复兴时期的兴衰荣辱。
在老城的唐人街，则是另一番景象。
从15世纪郑和下西洋之后，陆陆续续漂洋过海而来的华人商户和华人苦力在此建造了中式味道浓郁的商铺建筑——骑楼。斑驳的灰白墙壁、黑色的砖瓦屋顶，连成一片的骑楼下面是长长的一楼临街商铺。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里的唐人街记载着华人背井离乡的五百年风风雨雨。
药材店、打金店、服装店、茶餐厅、粥粉面馆，形形色色，各种商铺不算高档，但也琳琅满目。
印尼气候多风多雨，中式的骑楼为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提供了遮风避雨的道路，二楼上则住着店主一家，晚上打烊后，一楼店内任何风吹草动店主都能第一时间知晓，防火防盗防小三。
华人的殷勤好客与生活经商睿智可见一斑。
唐人街 金鑫鑫陕西面馆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怒吼秦腔，吃一碗油泼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
这是唐人街最大的一间面馆，也是生意最
好的面馆。
临近晚上十点，这里才渐落喧嚣。
准备打烊了，老板在收银机哗啦哗啦地清点一天的收入，几个伙计在店内忙着收拾。
这时，店内进来了三位客人。
一个肤白红润、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脸彪形大汉，还有一个15岁上下、娇美隽秀、晶莹剔透的小姑娘。
三人坐下，四处看了看。
“安总，这里还真挺地道的！”那黑脸汉子笑着说。
中年男子微笑不语。
那女孩子许是饿了，葱葱玉手高举，悦耳铃声般喊道：“老板~~~”
数钱的老板停下来，看了看这三位客人，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他冲一旁的伙计点了点头。
那伙计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菜牌走过来。
中年男子看了会儿菜牌，问：“你们还有没有二锅面？”
伙计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笑了：“行家啊~~”
他转身朝老板喊：“二锅面汤还有没有？”
老板推了推眼镜，点点头。
伙计转身道：“二锅面汤贵哦，5万卢比一碗”。
5万印尼卢比，那时候相当于35元人民币。
正所谓头锅饺子二锅面，行家都知道，第一锅面煮完后，那面汤正好浓郁到位，第二锅面才是最正宗的原汁原味！
中年男子笑着挥挥手“来三碗！”
女孩也笑着说：“我那碗不放蒜哦！”
“我那碗多放点蒜。”那中年男子道。
“还加蒜？”小姑娘看着他，哼声道：“晚上不要
和我说话啊~~~”
伙计记好了，刚转身。
“等等！”黑脸大汉忽然又叫住他。
“你这是扯面吧？”大汉问道。
“不扯面，叫什么油泼面！”伙计头也不回地去了。
油泼面全名叫油泼扯面，只有大师傅用手工扯出来的宽面味道才最地道好吃，那些图省事用机器压出来的面，味道和筋道都会差了不少。
那女孩百无聊赖，拿出一个PSP，玩儿游戏。
中年男子看着女孩，满脸怜爱道：“琳琳，你看，我知道你爱吃这个，就推掉了好几个约，专门陪你来！”
那个叫琳琳的女孩顽皮地点点头，打着哈哈，顾自认真地玩着。
中年男子叹气，微微摇头。
门帘晃动，王长川和图龙走进店内。
他两找了个靠窗座位，坐了下来。
“老板，来两碗面！”他喊了声。
老板哗啦哗啦地数钱，头也不抬地指着墙上的挂钟：“十点打烊！！”
王长川一看，卧槽，十点过两分了。
他有点尴尬，揶揄道:“那…有什么能打包的么？”
老板一边数钱一边摇头。
“晦气！”图龙忿忿地跺了跺脚。
王长川迟疑了一下，缓缓起身，和图龙往店外走去。
“哎！！”忽然有人在后面喊。
王长川回头，是那个15岁的小姑娘。
“你是雨州人啊？”那姑娘看着长川。
王长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姑娘扭头去看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王长川，转身对老板
微笑道：“老板，百年修得同一城，千年修得进一门啊，进来就是有缘人啊…”
老板停下数钱，无奈摇头道：“撤怂…今晚这钱是数不好了…”
他朝后面喊了声：“再来两碗！最后两碗！！”
王长川感激地朝那边点点头，坐了下来。
中年男子没再看他们，转身和那大汉说话。
小姑娘也低头又专注地玩PSP了。
“二福，去把门关上！”老板喊了嗓子。
然后他嘟嘟囔囔，重新开始数钱。
“你个球事，数一晚上没数清…”
面馆外 马路对面
几个少年骑着摩托，远远地在看着这边。
中间摩托上的一个黑衣少年，瞪着“金鑫鑫陕西面馆”的招牌看了一会儿。
他指着这边，回头问后座的赤膊纹身少年：“你说的就是这家中国金店吗？”
“是的老大”赤膊少年点头道：“你看金，金金金。。。好多金子！”
“这哪里是金店？！“黑衣少年冷笑一声。
“这应该是个金库啊！！”他瞪眼道。
“对的老大！”赤膊纹身少年兴奋不已。
那黑衣少年狞笑着，阴狠地凝视着面馆…
面馆内
王长川看着那边的中年男子，暗笑摇头。
真不错，在这里还能遇见雨州老乡。
忽然，他想起什么，立刻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邮件。
“长缨，你去北京上学的钱别担心，哥在帮你准备。交学费加上置办新电脑、买学习用品，平时吃饭、买买衣服看看电影那
些生活费，一年最少五万块钱。上大学不要太寒酸了，不要总穿那两套衣服那一双鞋，别人请吃饭你不去也不回请，都会让同学看不起的…哥明天先给你汇三万元人民币去，剩下的你再等等…”
长川的爸爸妈妈在同一个工厂同一个工段上班，三班倒，没日没夜的那种。
晚上爸妈不在家的时候，长川就在屋里照顾比他小五岁的妹妹。
长川七岁那年，爸爸连夜加班，极度的疲劳导致一时疏忽，在作业时触了电。
妈妈不顾一切扑上去拉爸爸，结果两人都没能救过来。
一夜之间，家里就剩下他和刚走路的的妹妹…
多病的奶奶一路艰难地拉扯着兄妹两。
但五年后，奶奶也去世了。
安葬完奶奶，领着政府可怜的一点救济金，长川放完学就带着妹妹到处拾荒。
街坊邻居那些皮闹的小孩，总是欺负兄妹两。长川为了保护妹妹，从小练武。
十二岁的长川和六岁的长缨两个人就在这风风雨雨中，孤苦伶仃地结伴长大…
直到长川在雨州体院传武系毕业后，他开始在各个俱乐部当教练养家。
家徒四壁的贫瘠生活才开始有了一点点色彩。
妹妹长缨从小学习也很自觉努力，到高三的时候，已经是班里的前三名。
高考前的一个月，长川很晚才下班回家。
妹妹正坐在桌前台灯看书，看见长川回来，立刻站起来。
“哥，才回来呀？”
“嗯，今天学员比较多
”长川一边换拖鞋一边说。
长缨接过哥哥的包，把包里的全是汗的教练服拿出来，抱过去放进了阳台的水盆里。
放水，泡着。
“哥！”长缨看着他的运动服：“你这个外套好多年啦，好几个洞哦，不能再穿啦，那些学员会笑话你的！”
“嗨~没事儿”王长川摆摆手：“谁敢笑话我，捶他们一顿！”
长缨把衣服泡好，快步走回来，指着餐桌上的饭菜：“哥，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下！”
长川晃了晃酸痛的肩膀，在屋里溜达了一会。
他瞥了眼妹妹的书桌，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蓝色的纸，不同寻常。
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高考志愿填报表》。
他眯着眼仔细看，发现上面只填了一个“雨州师范学院”。
过了会儿，长缨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发现哥哥皱眉看着自己，面前是那张志愿表。
“长缨”长川指着那表道：“这是你自己填的？”
长缨愣了下：“嗯，是啊…”
“胡闹！”长川皱眉道：“按你的平时成绩和排名，完全可以填重点大学，去北京的高校上学啊！”
长缨耸耸肩：“哥，我觉得填雨师稳当点”
“长缨”长川看着妹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害怕去北京上学要花很多钱？”
长缨沉默片刻，说；“我听说有师姐在北京上打学，她每个月挺省的，还要花两千多呢”长缨撇撇嘴：“但雨州师范对高分入学的学生，不进免学费，
还有奖金，而且平时的奖学金助学金也不少，那我上大学基本一分钱都不用出哒~~”
“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王长川指着志愿表：“你给我改过来！”
长缨咬了咬嘴唇，扭头道：“不！”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填北京？！你学些也很好啊！”
“你！”王长川：“你当时不是还小吗，我出远门上学你怎么办？”
长缨扭头，哼了一声：“那现在我出远门上学也没人照顾你啊！”
“我？”长川又好气又好笑：“我还需要你照顾?”
“你当然更需要人照顾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个！”长缨嘻嘻笑道。
“单身狗，每天臭烘烘”她对着阳台上的那盆脏衣服，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呕~~”
妹妹的性格，长川是再清楚不过。她拒绝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吧好吧，你收起来吧”长川把那表还给她。
看着长缨把志愿表装进信封，长川叹了口气：“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嗯嗯，哥快吃饭吧”长缨放好信封，笑着走过去把碗筷递给哥哥。
“嗯…”长川起身去冰箱里翻了下。
“没啤酒了”他嘟囔了一句。
长缨又马上起身：“哥我去楼下给你买吧”
“好”长川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长缨：“你去美佳超市买吧”
长缨愣了一下：“楼下小卖部不就有嘛，干嘛去美家那么远啊”
王长川坐在饭桌前，一边吃菜一边说：“小卖部的啤
酒都时间久了，美家那里的啤酒新鲜！”
“哦~~”妹妹拿着钱，快步出门去了…
夜十一点
阳台上 王长川点起一支烟，注视着还在房间里看书的妹妹。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移动客服：“麻烦帮我开通下国际长途”
两分钟后，印尼图龙的电话接通了。
“图哥，你搏击馆还需要人么？”他问。
“卧槽”电话那头的图龙惊喜道：“川，你终于想通啦？舍得离开你老妹啦？当时我找你你还…”
“国际长途，我就长话短说了哈”长川打断他，直接问：“你上回说薪水多少？”
“每月一万五！学员多生意好的话，还有额外奖金！”
“哦…”王长川默默点头，又看了眼屋里。
台灯长明，妹妹打着哈切，还在继续做题。
“确定来么?”图龙那边问：“确定的话，我明天我就找人联系你，帮你办签证！”
王长川掐灭烟头：“行，我来！”
2000年那时候，国内北上广深普通白领才四五千的薪水，能拿一万五的月薪，确实值得出去了。
一周后，运动品牌专卖店
长缨终于挑中一款运动外套，跟着售货小姐来到收银台。
摸出一个信封，上面还有个大红的“奖”字儿。
那是她参加雨州市英语竞赛一等奖的奖金500元。
她把里面的几张全部抽出来。
然后把自己小钱包里的那些十块二十全部摸出来，翻了个干净。
“够吗？”她看着售货
小姐。
售货小姐数了数：“还差20…”
“我没了呀~~”长缨又翻了翻空空的小钱包。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售货小姐：“您能便宜20吗”
“美女啊”售货小姐为难道：“我们是品牌专卖店，不讲价的呀”
“您再帮我问问老板可以吗？”长缨哀求道：“我是买给我哥的，他上大学到工作就穿一件运动外套，五年没换过了”
售货小姐犹豫了一下，指着店里：“那您看看其它款啊，其它款也很好看啊，也会便宜一些”
长缨摇摇头：“我就要这一款，因为这一款背后有反光条！我哥哥下班回家很晚，有段路黑，车还多，我怕他骑车被后面的车撞到..”
售货小姐看着她，又去看了看后台，皱眉道：“可是老板刚刚走了啊…”
“要不我给您打个欠条”长缨掏出自己的学生证和身份证：“这是我的证件…然后”
她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纸笔：“我先打欠条，明天我就来把钱给您还上！”
售货小姐默默地看着她…
城南 长川家
“哥！！”长缨一路刮风般地冲进家。
推开门，发现哥哥没在。
“咦？今天不是休息日吗”她自言自语。
她把装着新买的运动服的纸袋轻轻地放在饭桌上。
忽然发现饭桌上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长缨启”
她好奇地打开信封，里面有二十几张百元钞票，还有五十的、二十的。
然后还有一封信，一张银行卡
。
“长缨，哥出远门了，本来是应该在家照顾你高考的，但我印尼朋友的搏击馆急需我帮助，我半年之后应该就能回来了！这张卡的密码是你出生年月，现在里面没有钱，但我每月会陆续往里打钱的。平时咱们用163邮箱保持联系！你踏实备考，祝你成功！”
长缨放下信，坐在椅子上，抱着那个纸袋大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十七年，兄妹两从没有分开过。哥哥就这么忽然走了…
第二天，长缨发邮件终于和哥哥联系上了，但哥哥一直不说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只说朋友急需帮助，半年内一定能回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长缨投入到了紧张的高考最后冲刺备战中去，直到7月高考结束。
一个月后，当邮政EMS把录取通知书交到在自己手里。她彻底惊诧了。
是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自己。
她冲去了雨州招生办。
招生办老师查阅了一下资料，告诉她：“你当时报考的就是这个学校啊！”
“不可能！”长缨一脸不可思议。
老师把志愿表的复印件给她看。
果然，上面填的“雨州师范学院”已经被划掉了，赫然变成了“北京XX大学”！
正是录取通知书上的这所重点大学！
“恭喜你啊，同学！”那老师笑着说：“全雨州也没几个能考上这所大学的！”
长缨鞠躬道谢，默默地离开。
她在招生办的走廊上冥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
睛！
那天晚上，哥哥让自己改志愿，还打发她去很远的美家超市买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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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只想安安全全的，但安全付不了账单——《美国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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