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为枕

  以前的古月升已经死了。

  死了。

  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凭什么会原谅他呢？

  看见古月升冰冷的眼神中的弥漫着的痛苦之色，乾锦愣了愣，他直觉刚刚说了什么刺痛古月升心中的话。

  可又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哪里说错了，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他拽住古月升不放手，古月升也没有力气再将他给甩开。

  “快！那里有人！抓住那两个人！别让他们离开了！”

  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踪迹，巡逻的士兵很快的掉头转向古月升和乾锦这边，要将他们给包围住。

  乾锦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这么快就已经追了上来，将古月升的手抓住，带着他就冲向人群。

  古月升虽然心中有痛，烦也并不是分不清情况的人。

  他将跟乾锦的那些怨恨先抛在了脑后，专心的对付起了眼前的这些追上来的人。

  然后他很快的发现，地灵城的这些士兵，有问题。

  ————

  南晋，皇宫。

  宋良战已经接到了易子敬回来的消息，按照最快的时间来算，他应该快已经到了南晋。

  宋良战知道易子敬在皇宫之中安插了人要对付宋战天，可是他此刻并没有心思去管这件事情。

  待到事情一到了南晋的都城，他将京城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地灵城。

  虽然派去了人保护她，但宋良战很清楚，苏南云并不安全。

  寂生之体的秘密一定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东洲的人和原来中原的术士，以及有野心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一定会对她下手。

  无相子无缘无故的消失，一定也是知道了什么。

  冥水阁这两天有京城中将易子敬的那股在明线上的势力搅成了一锅粥。

  皇宫里这段时间也是诸事不顺。

  皇上的身体日渐下降，又在太医的调理之下渐渐好转。

  还没有好转多少，北厢王族跟地灵城都传来消息。

  北厢王族是要按照礼节进京朝贡面圣，而地灵城变成的丽将军传来折子，地灵城城主土方冗正在地灵城内修筑军事基地，并且派兵打劫了边城不少百姓的粮食。

  他们全部化作土匪强盗，并且对紧挨地灵城的雍城和翼城蠢蠢欲动。

  而驻守边城的将军并非别人，正是丽欣儿她爹，三朝元老的丽高老将军。

  当初因为丽老将军是先皇的心腹，并不得宋战天的重用，一道圣旨就将他给发配到边城去了。

  他其实也并不指望着他真的能够守好边城，只是借了一个由头掉走他而已。

  如今他很清楚，虽然他是驻守在那里，但手底下能够用的兵力也很有限，加上他年事已高，要对付有胡地支持的地灵城的士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战天觉得十分的头痛。

  因为之前无相子的事情，苏南云请指去地灵城找人，他派去的士兵半路上回来告诉他苏南云跟丢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苏南云的消息。

  宋战天觉得苏南云那丫头福大命大，总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

  可现在边城又突然传回来这样的消息，真的是让他很是头痛。

  他头一痛，自然就想到了他的好皇帝宋良战。

  近来的时候宋良战看起来倒是很老实本分，没有什么异动，他心中盘算着，也许趁着这个机会，将宋良战手中的兵权回也是一件可以考虑的事情了。

  但是具体要如何做他还得好好盘算一下。

  赵仁义看出了宋战天的心事，便踌躇着上前提议，“皇上，如今地灵城的城主不老实，我们何不派华安王去将他们平复了？总归南晋大部分的兵权都是握在华安王的手中，也得让他拿出来使用才行啊！”

  宋战天当然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又觉得现在还不太是时候。

  华安王的带兵能力他是清楚的，而且一个小小的地灵城，根本就用不着废那么大的功夫。

  一向很会察言观色的赵仁义就看出来了宋战天心中的想法。

  他一边忌惮着华安王想要削弱他手中的权利，一边又觉得他是自己的皇帝，终归是自己的亲人，而且也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就显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赵仁义道，“华安王手中的权利再大，但皇上您才是这南晋的主子，这天下也是皇上您的天下。华安王闲在京城中这么久，臣觉得他也该是时候将手中的权利交出来了。他这样一直将兵权握在自己的手中，难免不会存了别的心思。”

  赵仁义的话直接戳中了宋战天的痛处。

  他是想削弱宋良战手中的兵权，可是宋良战也是用着手中的兵权威胁着他，不肯将兵权交出来，他又能怎么办？

  他不好在明面儿上跟宋良战撕破脸皮的。

  当面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还历历在目，要是真的将宋良战给惹急了或者是惹怒了，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在一怒之下端了这个南晋？

  赵仁义道，“有句话臣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宋战天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话说一半不说完。

  他一个冷眼扫过去，“你觉得不该讲那就不要讲了。”

  谁愿意跟你在这儿说废话？

  宋战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噎起人来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客气，赵仁义好像被他打了一巴掌似的，尴尬又有点儿疼。

  但他还必须挂着笑容，对宋战天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继续道，“皇上，虽然我们不能明着对付华安王，但可以暗中对付他啊，迫使他将自己手中的兵权交出来啊！”

  宋战天心说这还用你说？

  他这些年在暗地里可并没有少给宋良战使绊子，可人家不依旧活的好好的，不仅能够活蹦乱跳，还能将他气的吐血么？

  赵仁义不敢直接指出来宋战天您暗地里对付宋良战只是想让他难受，并没有将那小动作用在关键的点子上啊。

  赵仁义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皇上。臣知道皇上您一直有仁慈之心，并不想真的对宋良战下死手，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宋良战一天紧握着权利，臣一天就不得安心。皇上您不妨借着此次地灵城之乱派宋良战出去，打赢了这场仗固然是好的，但是他去了能不能回的来，或者中间有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可就说不好了。”

  赵仁义觉得，要对付宋良战的办法何止那千百万种。

  只要宋战天真的肯下死手，宋良战权利再大他不过也只是一个皇帝，这天下终归还是宋战天在做主的。

  赵仁义说完，宋战天就没有说法了。

  感觉到屋内的空气又变的很安静，赵仁义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其实他一直拿捏不准宋战天对宋良战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说他忌惮宋良战也的确是忌惮，但要他真的下死手对付宋良战他好像也下不去那个手。

  可是如果他不下死手的话，宋良战又怎么会乖乖的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出来呢？

  宋战天一心想要一个两全之法。

  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宋战天沉默着，他的目光微微的放空，盯着面前的某一处，像是在凝神思考着什么东西似的。

  赵仁义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事，但也确如赵仁义想的一样，宋战天心底里根本不愿意对宋良战下死手。

  他只要他交出手中的权利，他没有权利，也就不存在什么威胁，宋战天自然也就会放过他了。

  猜中宋战天心思的赵仁义又道，“皇上，我们做的只是为了削弱华安王手中的权利，至于到底会不会要他的命，就看皇上您的意思了。”

  赵仁义的意思是，将宋良战手中的权利夺回来，夺走他手中的权利并不等于要了宋良战的命。

  宋战天所要的仁义，依旧可以做到的。

  宋战天终于动摇了，“不知道依你的看法，应该怎么做？如何做？”

  连宋战天终于征询起了自己的意见，赵仁义上前两步，俯在宋战天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宋战天一听，眉头皱的厉害，“这能行吗？”

  赵仁义保证道，“皇上请放心，一切交给臣，臣会帮你办的妥妥贴贴的。”

  这是他获得圣心的关键。

  赵仁义十分清楚，他一个东晋旧臣在南晋的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身后之力，虽有丞相之名，却没有丞相之实。

  他只有牢牢的抓住宋战天的心，得到他得重视和重用，才能够在南晋的朝堂之上有一席的立足之地。

  如今苏南云不在南晋，他也就没有忌惮了，是他可以肆意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了。

  得到了赵仁义的保证，宋战天觉得可行。

  这件事情，不管最终成不成功，做的人是赵仁义，就算最后被发现了，他也没有任何责任任何的理由。

  宋战天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赵仁义的确很好用。有赵仁义这颗棋子在，说不定他朝廷之中很多不方便自己出马的问题都可以让他去做。

  想到此处，宋战天的眼睛轻轻一眯，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多给赵仁义一些权利让他替自己办事。

  赵仁义觉得宋战天终于有一点儿信任自己了。

  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他本该离去的，可是他并没有走，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宋战天冷声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犹豫了好一阵的赵仁义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似的鼓起勇气问，“皇上，你真的决定，要将丹阳公主许配给北厢王之子吗？”

  赵仁义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完他就沉寂了，感觉宋战天的两道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那眼神像是打量又像是探究。

  赵仁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被人当场抓包了一样，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宋战天才若有所指的道，“爱卿看起来似乎对朕的女儿很上心呐！”

  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像一块儿石头一样砸进了赵仁义的心底里，让整个人都惊觉了起来，自己真的是说了什么不可理解的话拉，

  他立刻道，“皇上你误会了，臣早前就一直对北厢王一直有所耳闻，这个人生性风流，并且目中无人，臣只是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哦？”宋战天的声音一扬，提高了自己的音调，“原来爱卿还真的是对她很上心呢！”

  赵仁义额头的虚汗一直在冒，他知道自己已经将这件事情越描越黑了。

  但他依旧极力的保持着淡定。

  他不想让宋战天看出他的真实的心思来。

  过了好一阵儿，宋战天才道，“不过朕也能够理解。”

  他说，声音没有方才的危险了，“丹阳公主长的好看，像极了她的生母，赵丞相你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会对朕的女儿生出那种意思也很正常。”

  赵仁义极力不想让宋战天看出来的事情，却被宋战天给轻描淡写的石锤了。

  他的语气之中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爱美之心，人平常情也是人之常性。

  他早就从别人那里听来了这些日子赵仁义跟宋丹阳走的很近的消息，心中大概也猜测到几分是赵仁义看上宋丹阳了。

  可是这喜欢是一回事儿，最后能不能真的在一起，那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为了让赵仁义生出一些不该生的心思，宋战天觉得有些话自己还是必须要说的。

  “赵爱卿，朕虽然能够理解你，但是有些事情朕还是必须的告诉你，宋丹阳，朕不可能将她嫁给南晋的大臣的。包括你。”

  赵仁义的脸有些微红，同时又像是受到了打击的样子，他的目光微微转动着，低声道，“臣知道，臣对丹阳公主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臣这样的身份，又怎么能配的上她。”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抹深深的卑微的感觉。

  连宋战天都能够看出来，他的隐忍和落寞。

  宋战天不忍心打击他，男人在自尊的这件事情上，是需要受人照顾的。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放轻了声音解释道，“并不是你的身份配不配的上她的问题。”

  “是朕对那孩子有些心结难以释怀。”这么多年来，宋战天一直对当面灵兮公主的背叛难以释怀。

  想到灵兮公主，他心中就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似的，难受的很。

  他理解赵仁义的感受，不过也只是因为，当年的他也对灵兮公主付出了他全部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