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危战机变
李世民正住在承乾殿,月夜之间,寒露凝碧,玉阶凉透。昨夜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他将所有的文卷批好,披上紫氅,起身走到殿首,抬头看那滴水澹 洒落的珠, 沉默无言。杜如晦走近他,见他神情不豫,眉头紧锁,便也不语。
;这承乾殿是前朝隋文帝所造,残檐碎瓦,多有破旧,大人让我居此地,真是磨砺之心,无处不在。 李世民说完,叹了口气。
杜如晦知他是抱怨李渊对他不太好了,想那东宫之大堪比御殿,整日里车拥马围,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奔走趋附,豪奢壮阔,一派王者气象。就算是李元吉的武德殿也是华丽无比,内外廊台楼榭俱有规格,哪有这承乾殿这般破败?
他只得道:;东宫、齐王之处虽近于皇帝寝宫,日夜通行,并无限制。但陛下也令大王与太子、齐王出入寝宫可乘马,其下达的令与皇帝诏敕并行。还是有看好大王的。他说毕,就看李世民的态度。
;哼,三王之令并与大人之旨同行,这朝廷之官却只能以得令先后为准,可实则多遵陛下,东宫之意,我久在外征战,打下大唐之江山过半,岂能与内廷有多攀援?不过是让我护住大唐之地,而非有器重之意。李世民果然有些气恼,说了出来。
杜如晦这才将刘通天所修之书拿了出来,承给李世民道:;今得此人,凡官员之所利必能尽归大王。
李世民不解,待他取信来看毕,立时大悦,连道:;好好好!静澜司终于归心,杜参军、秦将军说服之功不可没。我得司丞,如鱼得水,今后可大展拳脚!他将信再看一次,即在烛上烧掉。
他微一沉思,亲自修书给大理寺卿陈南,只要将冤杀陆远城的那个凶手就地正法,所有卷宗一律封存,交由静澜司处置。他更在其令下注明,必要行之,此为天策重令。陈南收至这令,就知道秦王之令是与李渊之意思有相反之处的,李渊是能放过就放过了,但是圣旨还没到大理寺,而秦王之令在先,天策上将的身份也摆出来了,那只能依秦王所说来做。陈南即令人将那冒充静澜司的枉告陆远城的凶手鲁雷正法,再将所有卷宗存了一份,正本交给静澜司。
这是从他的心理上来说,陈南也是对东宫乱下杀手的不满,这本身就是对大唐律法的挑战,若是李渊再这般纵得太子,就会大乱,他是要致仕告老归乡的人,但是多年的宦海生涯,虽让陈南多了一分世故,但未失其本心,临行也要办件大事。
刘通天得知一切,深感秦王待他之心,他亦决定送份大礼给秦王。那就是;丹阳!
丹阳,水乡之地,天高云清,然而辅公祐起兵造反,已搞得四处乱攘,百姓难安。东宫太子李建成已着令薛万彻随李孝恭征伐丹阳!
至从李孝恭平定了南梁萧铣,李渊就格外赏识他,任命他为荆州大总管,还令画工将平梁之战绘成图,以贺其胜。这李孝恭就十分有威望,他这次率兵前往九江讨伐辅公祏就带了数员大将,李绩、黄君汉、张镇州、卢祖尚等,而对于太子派来的车骑将军薛万彻,却不甚在意。他只将目光注视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李靖!
李靖当然明白自己在平南梁上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可是李孝恭是李渊的侄子,他又是那般自视甚高的人,当然不乐意把功劳分一点出来给别人的。这一次随军出征,对于李靖来说,心中是有些掂量的。此时,他正在帐中观看地图,却听闻传报,静澜司的人求见。他心知必是孟云飞来助他了,急命快请。
李靖却见一清雅的书生跨步入帐,他笑道:;不归长安,不知何处绝胜?他这话问得奇,武惠见李靖身着重铠,可目光炯然生辉,一派英将气息,他却无惧意,笑道:;故人依旧,山高自然水长。
;果然静澜司手下无弱兵,请教高姓大名!李靖先一步行礼。武惠从未见将军有此举动,忙还礼道:;不敢劳动向,察情司之幕僚武惠,就是在下。
;原来是平刘之战首功百智书生,名不虚传。不知孟司丞可好?李靖点头,令人看座。武惠即将刘通天所写之书信交到李靖手上。李靖看毕,便知此战虽险,但秦王似可借助。但是他虽是得蒙李世民所救,但是绝未想参与东宫与天策府之争,且他凡出战,总以自谋战策,不须外援为上,其兵法韬略也的确可做到独挡一面,就将信在烛上燃了,便笑道:;武兄远道而来,且请馆驿息。
武惠恭躬而退,很明显他没有找到与桃木及凤凰有关的人,李靖的态度已让他确定,这一切并不那么简单。
他正没有着落,漫步在飘落着细雨的长街上,忽然数十个人喊叫道:;快捉那疯妇!她是抢了我们的东西!前面跑的老妇面目黎黑,手脚不停颤抖,她的手里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包,左右撞着,只顾向前跑。不知撞倒了几多茶摊,食铺,胡饼、千叠糕等散洒一地,她拍手半跳半笑:;你们杀了我儿子,我就抢抢抢走你的宝贝!
可是她刚喊完,就被横道里人打出的一条扁担打倒在地,登时追她的那些百姓上来就扯着她头发的,抢那布包的,将这老妇一顿暴打。武惠看不下去,他一个箭步冲去,几下子就推开这些人,护在老妇身边,笑道:;她都疯了,你们何必如此?
那些人骂道:;她见到别人的孩子就抢,不打她打谁?武惠回头一看那老妇,却发现她吃力地爬起来就抱着那破布包,似要一丢,武惠怕其中真有孩子,急要抢夺。那老妇却忽然回头邪气地一笑,一把金色的弹子丢了出来,紫烟四起,武惠便知不好,急忙屏气,可是任他机智无双,也难免慢了一步,吸入一丝。余下的百姓尽倒在地上,全被毒晕。
老妇怪笑一声,又跑了起来,武惠摇摇欲倒,竟不知他的内力越急工,毒发越烈,可是他看这老妇之情状,却隐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甘凤心!无论如何,要告诉司丞!他放出一枚紫玉绶环,这可是刘通天只给了两个人,一个是红拂,一个是武惠,因为紧急之时,其中有机关,可令红拂之暗线相助,直送静澜司!
果然千里风烟一骑生,刘通天接到此信,他知道甘凤心出事了,这绝不能行,就算是秦王外围相助,也不能平他担忧之心。这是他穿越之后,唯一的母亲,是唯一最早信任他,支持他的人啊!他急忙传令长安局势交由察情司姚思敬、不良司陈匡正、布法局徐寻龙分别处置,不让东宫找到一点把柄。
;司丞,带兵!;不用!
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刘通天一骑绝尘,紫电驹飞驰千里,急奔向丹阳。此战之起,必要决胜天策府,李世民在忍,他却已开始了攻!哪怕千里之外,他要查明白是谁让把甘凤心彻底弄疯了的!
千里江陵一日还,直下丹阳不须离。刘通天马未离鞍,人未住驿,直奔丹阳。他一下马,只闯进武惠所居的馆驿!武惠半卧着,他一见刘通天就滚倒在地,道:;惠有负司丞所托,未及立其大功,却让司丞千里相赶来!
刘通天急忙将他扶起,道:;哪里,你的毒果然所中甚深!我即为你解毒!他深知甘凤心毒手阎罗掌之毒解法,急给武惠运功,却发现其毒却是不同,其中竟有《鬼经内经》之法。
他安抚了武惠,李靖早就得讯。他刚一进厅堂,刘通天看到李靖几乎是恍如隔世,几乎喊不出;李将军三个字。李靖也同样一时无言。;安好?;有你佐助,岂敢不好!?他们只说了一句,就胜过无数。
可是,容不得半时喘息,即有人传报:;大将军有令,传诸将会集主帐!李孝恭决定战前齐集众将,一则振齐军心,二则治服诸将,他对付李靖当然不怀好意的。;走吗?刘通天拂了一下衣袖。;有你在,为何不去?李靖微笑。
地方也甚奇怪,烈日上在,酒席在下,开敞放席,一字流水排开,然而诸将齐至。那些毫无背景,只能在末位而立。 李孝恭大刀跨马的坐在铺着豹皮的主座上,他微微一抬头,一见李靖,又低下头,用很亮的脑门对着他,这当然不是检讨,而是装着喝酒,表示没看着。
李靖微笑向前,正礼罢,他身后的刘通天淡淡一笑,亦趋步出列,道:;静澜司亦愿相助。众将大惊。
李孝恭一下子酒喷了出来,他猛地抬头,实在不敢相信,这天策府与东宫相争的对象,大唐的第一帅臣,静澜司司丞孟云飞竟会亲自到这个战场!他的大脑急速转弯,这家伙太厉害,他是来保着李靖的?这是谁让他来的?难道是来对付我的?这一个小小丹阳,值得他亲自来?
;实在没有想到司丞会来,快快备座置酒!李孝恭急忙起身,他的态度可是代表很多皇室宗亲对静澜司的地位的感觉,这些布衣、白丁、草寇组成的静澜司,却已成为李唐三省六部之外的第一枢府,谁也摆不平,搬不动的地方,这少年可是了得了!
刘通天抱拳致谢,他归座之时,方觉李绩、黄君汉这两位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李绩疑虑重重,手紧紧握着。黄君汉是憨实的人,只觉得此战必胜,微笑点头。薛万彻大大咧咧,大笑道:;司丞来得好!我得和兄弟好好喝一杯!他早被东宫太子李建成派出来打仗,却不知东宫早就把和刘通天亲近的人都收拾一番了。
刘通天微叹一口气,李建成派这么一个人来,怎么可能完成李渊交待他的任务,怕是其中必另有安排。他微笑点头。
李孝恭身为李渊的侄儿,这场合见众将皆关注刘通天,他自也不满意。这是难道是来压他兵权的?他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不爽了。他又不好过问静澜司为何会参战,因为静澜司是宫廷的机密枢府,很多行动是不需要让各大将知道的。他只能咳了一声道:;此战虽险,本将尚可有取胜的把握,倒也不劳司丞多费心力。若是此来别有要务,本将倒可相助一二。
他这叫婉拒,刘通天却将一纸笺取出,道:;陛下欲清整寰宇,就必要得人心,而此地正是云飞之故乡,正须行得此事,为表此诚,必来襄助。
早有兵士将那纸笺奉上,李孝恭看时,果然是口谕,只不过静澜司所用的都是大唐密制之绢纸,极特别,与一般的圣旨并不同。李孝恭就不敢再问,李靖看了一眼刘通天,知他做事从来是按规则,但又绝不在规则之中,点了点头。
李孝恭只能再清了下嗓子,正色道:;即是如此,本将真是得天之佑了,众将必欢饮此夜,来日大战辅公祏,不负朝廷厚恩!众将齐声道:;诺!
烈日之下,杯盘之中大块猪肉,大盘鸡,各种可能的美食都有,可是人一热,谁能吃得下去?谁都不自觉地在倒酒,登时酒盏皆满!
李孝恭站起身来,他将酒盏举起,众将尽举杯而起。李孝恭高声道:;今乱王辅公祏反唐、杀王雄诞、率部占湖州。我军即此暂歇,明日即发兵进九江,直扫丹阳,与其决战,愿与诸君同力!
众将皆齐声道:;必平丹阳,归我大唐!众人齐举盏要饮,忽然刘通天的手指微动,从他的手杖之中忽开一小孔,一枚梅花暗刺飞转而出,只听得;咣的一声已将李孝恭的酒盏击碎!
;你虽人称帅臣,大唐宠臣,也不能如此军前失仪,给我打!李孝恭勃然大怒!忽然他身边的李绩指着地面,道:;大将军,请看!
李孝恭一看地面,方才还是清亮的水酒,全变成血色!众将大惊,皆将杯盏摔在地上,登时,全成血色。
;酒中有毒!薛万彻都明白过来了,他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