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隐相

  长安报晓鼓特意提前打起，六街两市一片欢腾，老少皆奔走相告：;秦王得胜了！不用迁都，突厥退兵了！胡姬跳起了胡旋舞， 平康坊的歌女弹奏唐乐，唱起了曲，崇仁坊来赶秋闱的书生尽皆大笑欢，哪还顾得上斯文！

  一百零八坊，商铺尽开吆喝声此起彼伏，东西两市的人接踵摩肩。待到近午时分，所有的人都涌向明德门，连耍百戏的，摆摊子做胡饼的人都丢了活计儿，纷纷拥到城门口，只等秦王的大军归朝！

  李世民带天策府战将雁行徐步，进入明德门，这朱雀大街已拥满了人，百姓欢呼雷动，仕女们舞动彩带，挤得花钿乱摇坐在宝车宝马中的公子，即兴舞笔成诗；头牌的名妓琵琶，吹箜篌，载歌载舞！

  李世民含笑致谢，天策府众将对百姓们抱拳示敬，齐王李元吉仍卧在车中，窗棂半开，他手臂上包扎着白布，渗着点点血痕。不少百姓亦向他问好，李元吉却毫不在意，他只看了一眼李世民，就令人将隔窗帘子拉上。

  李世民从怀中取出孟云飞的锦囊，他抱拳向周边百姓道：;此战多得静澜司相助，长安再无兵祸，愿从此天下太平，再无战祸！

  众百姓一听是静澜司，更是欢呼：;大唐帅臣，止战安澜，静澜司好厉害！

  姚思敬、郭远东、陈匡正、徐寻龙这四位静澜司四大司首皆因归尚书省，他们依次按品序站在迎接秦王得胜还朝的诸权臣之后，听闻李世民竟不避忌，当众称赞静澜司，皆是动容。

  这长安城的调防已归东宫，连诸坊道的塔台也皆换了不少长林军的人。而李世民却这般直白赞美静澜司，岂能不让人感动？好个秦王，无所畏惧！

  李世民心心念念想的是孟云飞，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静澜司是天策府的，孟云飞永远是大唐帅臣！

  待一切仪式完毕，李世民第一时间来到京郊那所小宅，：;云飞，云飞！

  孟云飞一袭素袍，他急步迎出，就要见礼。李世民一把扶住，猛地抱住。孟云飞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住过，他拍了拍李世民的胳膊：;秦王！

  李世民平静了下心情方松开手，孟云飞扶他坐在胡床之上，早有屈突青送沏好的香茶。李世民看着孟云飞瘦削的脸，道：;你辛苦了，明朝我必奏明陛下，恢复静澜司！

  孟云飞看出他的诚意，但他将茶盏奉给李世民：;虽突厥退兵，长安保住了，但陛下对天策府仍有顾忌。请秦王不要提这件事。

  ;不行，我不能看你受此这么大的委屈。就算是天颜震怒，我也必要说！李世民并不接茶盏，却牢牢握着孟云飞的手。好像生怕一松开，孟云飞就会又归于李建成或是李渊了。

  ;秦王，静澜司虽归于六部，可尚书省有你，也有萧相，更便于了解各部之实情，静澜司的兵马亦归天策府，必助秦王打通南衙十六卫。

  李世民身子一动，南衙十六卫可是保卫皇城的，这是让他们尽归天策府掌控，那未来对付东宫就好办了。但是如何能成功，他想问却不问，因为孟云飞办事。他是放一百个心。

  ;如果我归了天策府，东宫和陛下都会对你不利。孟云飞凝视着李世民，他接着说道。他知道在李世民的心中，他的地位已不可撼动了。

  李世民明白，静澜司越没有利用价值，就越不可能被李渊顾忌。而此时天策府的确尚不稳固，孟云飞说得没错，：;只是，他忧心孟云飞，还是怕他无权无势，再被人加害。

  ;只是有一件事，秦王要向陛下提出。就是将佛庙尽皆恢复，至于方法嘛。孟云飞低声在李世民耳边说了一番。

  李世民听完更是惊此人之头脑中无穷谋计，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屈突晟一步并成两步跑进来，;中书令封德彝特来拜会！

  孟云飞站起来，他已明白这家伙的用意。;我临行之时特别致信他，让他多加照顾你，不知如何？李世民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孟云飞微笑未答，封德彝已快步进来。他见李世民在座，忙拜见大礼，道：;恭喜秦王击败突厥，保唐朝京都无事。他的眼角瞟了一下孟云飞。

  ;为国谋事，何必言贺！倒是中书令辛苦，长安一切安好。李世民笑道。

  封德彝只怕孟云飞说出他曾派下无数校注帝王起居记的工作，不让孟云飞与诸司联系的事。他先笑道：;长安之事尽得司丞效劳，方能无事。臣听闻司丞也助了秦王抗击突厥，真为帅臣。不如老臣奏明陛下，重立静澜司，请司丞重掌要枢！

  孟云飞喝到嘴边的茶，差点喷了，这人真是老狐狸。明明是他放任不管，使得突厥妖僧入宫行刺。之前串通东宫，打击秦王，而此时见秦王得势，他又来趋附。他这中书令做得是好稳当。

  李世民听闻，却甚是满意，赞封德彝明事理。

  孟云飞可是专治这样的人，他笑道：;我做这起居舍人很是安适，不必劳烦了。这次突厥兵败，长安内外驻防尽调派得当，可是亏了中书省英明有为，秦王的确应赏！

  李世民还却是有点听出味道了，这长安内外除了皇城之郊的北衙禁军之外，余下东宫诸多布置，这中书省也没有多加设计啊。他眉头微皱，看来这封德彝并不得孟云飞的喜欢。

  李世民是多么精明的人，而他所思所感也只有孟云飞能了解。他们在一起不用多说就已明白暗示之意。

  封德彝眼光一动，他早就盘算好了应对之法，道：;不敢。今长安东宫势能较大，中书省力不能止，秦王当日不曾听老臣一言，除掉太子，方致如今难以挽救。此事也不须瞒司丞，还望司丞与我共力，重振中书省、经理朝纲，暗助秦王！

  这一剂是猛药啊，连孟云飞都有点吃惊。原来当李世民连破刘武周、宋金则，击败王世充等乱王之时，军威极盛，封德彝就曾经建议他，将太子李建成杀掉。只是李世民顾念手足之情，坚决不答应，而这封德彝坦诚说出，正是觉察孟云飞已发觉了他首鼠两端的线索，只是没有证据罢了，所以反而以此表白对秦王的忠诚，与对孟云飞的信赖。这嘴堵得真是严实！

  果然，李世民不再怀疑，拍了拍孟云飞的肩头，道：;静澜司之事，本王自有办法。你只悉心办好中书省之事即可。云飞，要多承照料！

  孟云飞的口才了得，很少被人堵上嘴，但他此时竟不能说话，他感觉遇到了一个最为难缠的对手。

  封德彝忙称诺，他忙命人安排大宴，要在封府款待孟云飞。孟云飞点头应允，就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次日 ，太极殿，光景初新，百官列位李渊喜气洋洋，他没有想过真的能够打退突厥颉利可汗的数十万大军，赞道：果然秦王与齐王不辱朕命，作战神勇，克敌制胜，保住长安！重重有赏！

  李世民谢了恩，接道：;此战是险胜，因为关中十二军中的府兵因休兵归农，整休一年，近万府兵无法召集。而战时暴雨连绵，粮草与兵器皆不足。幸得齐王作战勇猛，更得天节将军罗艺调兵外助，方能功成，还望陛下加以考量，重赏其军！

  李元吉正要谢赏，听了李世民的话，愣在那里。居然还要让皇帝加赏，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李建成在旁气得不轻，罗艺这个胳膊向外拐的人，居然调兵帮李世民，将来有机会必重责他！

  李渊却听得细致，李世民说的句句实情，的确府兵制得加以改良。更难道的是他赞美齐王和罗艺。罗艺与东宫是有旧关系的，虽然此人一再撇清，但李渊还是记得很清楚的，看来李世民是知道收敛了，难得难得！

  他点头赞许道：;不错，是应重赏。你对府兵之弊病又有何看法？

  李世民想起孟云飞与他商量的对策，回奏道：;可用驻防户头的方法，将应召府兵之人家编籍入户，再加以连保整顿，更要向大唐之子民训导强军报国诸事，方能振作民心，人人皆兵，突厥再不能犯！

  孟云飞也在朝堂之上，他点了点头。李建成看了他一眼，更添愤恨，这都是他在帮李世民！

  ;好！不想你对内政也如此精熟，更有应对难事的方法，甚慰朕心！就如此让中书省拟议，尚书省行事吧！李渊点头笑道。

  中书省封德彝、尚书省萧瑀、裴寂应了。

  ;加重赏于齐王，那么秦王也要升格赏赐，这才合理嘛！陈叔达进言道。他可是想着李世民必提出重设静澜司，因为朝野内外都知道此战是孟云飞帮他打胜的。

  李渊点头称是，;你要什么赏赐？

  李世民扫视一圈，众臣都暗中看着孟云飞，有的恼恨孟云飞重新出头；有的忌惮静澜司打破旧有的官家名序；只有萧造、唐俭等人脸露悦意。

  大理寺卿陈南心道：;突厥之案陛下不再提了，就是为太子遮丑。秦王就算提议重设静澜司，也是无妨的。这静澜司虽是别设官属，本是可以作帝王耳目，闹乱原有机制的，但是孟云飞此人行事公允，从不济私残害忠贤，更能补六部之不足，助御史台之审判。若是就此废掉，实是可惜。他的想法也是李唐王朝不少中下层臣子及少数贵胄的看法。

  谁知李世民却奏道：;请陛下取消禁绝佛寺的诏旨！突厥在长安之内的暗哨已清，佛教久存中土，得民众之信，不可废绝，方能助国。且前月，儿得知太庙伽蓝室中供有列祖列宗之牌位，若无佛僧祭拜，甚是不好，还望陛下三思。

  李渊本也想着秦王李世民会让孟云飞重新出头，没想到李世民提出此事，真是报国尽忠，全无私心，更知尊奉祖先。李渊心头一喜，便道：;好，就令佛庙重开，僧尼还归，改日朕亲往祭祀先祖。我儿长进了！

  李建成忽然出班，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李世民太出风头了。;虽关中诸道之兵设新制，但我长安更要加强驻防，请陛下下旨，令我东宫严查六部以下及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员，若与突厥有关联的，必可处治方好！

  他这是想借机把静澜司的人全打成与突厥有关之人，再伺机杀光。看孟云飞还能干什么？

  孟云飞眉头一皱，这事不好办！

  李渊微一沉吟，他想此战东宫也出了力，太子请求也不无道理，道：;如此也好！

  忽听得李世民提高声音，道：;请陛下加封儿在中书省有一职，以便更好改良府兵之制！

  李世民这是自已来讨封了，众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封德彝脸色沉了下去，他明白李世民这是要把住中书省的权，来更直接地保护孟云飞！他已是天策上将，这也只有中书令可封了。虽然唐朝可以多封几个中书令，但秦王李世民来做，这可是让他不舒服的事。

  李渊点头，李世民军权太重，此战胜了，但长安周边的主要军力还是都在他的手中，若加封他为中书令，就可以适当让他远离军事，还是不错的。他道：;好，封秦王为中书令，齐王为侍中，太子东宫凡参战者皆有封赏！

  孟云飞当然知道李世民是为了他，心头一热：;秦王！李渊的布置充分说明他还是搞一套平衡之术。

  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谢过恩。忽然，李渊话锋一转，道：;起居舍人孟云飞何在？

  孟云飞只得出班。李世民的心提起来了。李渊冷峻地看着孟云飞，忽然又笑道：;此战之中，你仅用一天就助和亲功成，此战大胜，让你做起居舍人有些可惜。今我女蓝玉凤已归朝，我倒有意将她许配于你！从此，你们卸甲去兵，只留在宫中，岂不甚好？

  孟云飞的头轰然一声，他明白了。李渊早有主意，蓝玉凤是侍女虽然能打，但全靠平阳公主李秀宁给她撑腰，皇族贵胄虽给她点面子，但关系不深。李秀宁死后，她已无多少威望。孟云飞心向李世民，给他个公主，却不给这夫妻兵权了，就让他们在自已身边，岂不是好控制？

  孟云飞绝对受不了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是公主而且很爱他。他后退一步，心如浪翻。

  李世民却甚是高兴，毕竟李秀宁在世之时，是与他这边走得近的，驸马柴绍又为天策府做事，有了皇家身份，孟云飞就不会被害了。

  李建成和李元吉实在没有想到李渊出了这么个主意，李元吉才不想与孟云飞做亲戚，刚要说话。李建成却拉住了他，因为他看到众朝臣中不少贵戚似乎还很满意这个安排。没有实权，又拉在一队了，这么个能人谁不想要?

  ;回陛下，云飞不能从命！孟云飞的一句话，整个太极殿将掀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