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苦花
从村子里到后山的蝉时雨树旁要过一条宽阔的小路,为了保险起见,阿婆决定不走那条小路,而是另一条长满了杂草的路。只是这一条路上都长满了人高的野草和野竹,一时间也不是那么好走,阿婆和奈奈生两人走走停停,本来是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走了两个小时!
阿婆喘了一口粗气,找了个石墩,一屁股便是坐了下来。从腰间拿出一个军绿色的水壶,打开喝了一口。浑浊的双眼又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奈奈生,此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眼睛微闭,本是白色的面庞与这满枝的蝉时雨的花朵相互映衬,静态如画,美艳天成。
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奈奈生还是穿着那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此刻看起来倒是有些违和了。
阿婆不知道草稚奈奈生和这蝉时雨花朵到底有什么过往,但是见他这般模样,却是以前不曾见过,定然是颇为深刻,印入骨髓!
休息了片刻,阿婆便是站起身朝着那棵巨大的蝉时雨树走去,“这棵树在此几百年了,才会生的这般高大,也许是天意所为,竟然没有人砍伐,才会每年得此一季享受这般缤纷漫花雨!”
奈奈生闻着空气中的香甜气味,这气味印象颇深,正是那弥散花身上特有的香味。
“这花怎么会这么香?”奈奈生有些不解的问道。
阿婆呵呵一笑,倒是没有说话,她转过身走到了树上,那树上有着许多蝉壳,显然那些蝉已经脱壳而去。阿婆摘下了一颗,“故事就在这蝉壳上!”
原来在蝉时雨传闻中是日本三大神月读的门前之树,不比于天照和须佐之男,月读没有自己的封地,只是有一尊天空中的岩石屋,而她也只能待在自己的封地上。
想来也是颇为无聊,月读终究是没有遵守日本创世神的约定,私下到了日本凡间,并且还和凡间男子生得一孩。创世神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他找来了月读,问她为何至此?
“人可以和蛇相爱,狐狸可以和狼相爱,马也可以和驴相爱,人间之事,难道都要按照那般天规戒律?”月读反问道。
创世神翻手捉来两只蝉,冷眼看着月读说道:“这两蝉一公一母,这一世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世,如果他们能够最终在一起,那便可成为天界的对金蝉。如你所说,既然这异类都可以相爱,更何况同类。若是他们当真在一起,此后,这世间爱情都由你掌管,我且不管你怎么去搭配。”月读闻言自然高兴,当即便是答应了。
“但若是他们没有在一起,那人类的戒律就不能打破,凡人只能和凡人在一起,人和神不能有未来!”
月读点了点头,她自然可以看出这两蝉之间的爱意。
赌约开始,两只蝉分别飞到了蝉时雨树的对面。创世神对身旁的月读说道:“此刻开始,我们不准用术,但看这事情究竟如何发展!”月读自然也是答应了下来,盘腿便坐。
只见那树一边的公蝉不停地鸣叫着,释放着求偶的讯号,而对面那母蝉看到也是慢慢地向它靠近着。月读见此内心自然是高兴,看来胜负已分,她得意地看着创世神。
不消三刻,月读的岩石屋前开始下起了雨,每每到这个时节,便是没由来的一场雨,不停地浇灌在庭院中。落雨声打乱了蝉的鸣叫声,那母蝉自然也是失去了目标,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那公蝉停止了鸣叫,又不见母蝉来此,于是便开始蝉变脱壳,脱壳之后的公蝉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生出一对翅膀,从此一飞升天。一个小时后,公蝉脱壳成功,仍是寻不得母蝉身影,于是便一下子飞走了。而母蝉此刻还待在原地,听不到公蝉的声音,看不到公蝉的模样。
雨势已经慢慢变小,那月读门前的蝉时雨正好是花开时节,此刻开的粉红色一片,一时间花香四溢,盖住了满园!
月读心灰意冷,她知晓创世神一言九鼎,当即便是飞回了屋子里,紧闭上门窗。不多时屋内琴声四作,婉转凄凉,如泣如诉。一会儿似那碎步过落叶,一会儿又似那清风踏幽谷。转而,月读那歌泣声再次从里面传了出来,歌声唱道:“相闻歌离蝉时雨,不见伊人不见君!”
创世神叹了口气,一把收过那母蝉,握在手中,刹那间便是飞回了天界。
阿婆取下了蝉时雨的一片粉色叶子,开口说道:“这蝉时雨每次最香的时候便是花散的时候,只是这花散之后,便是再也没了结果。”
奈奈生闻听此言,一时间竟然情不自禁,当即便是跪倒在蝉时雨树下,掩面痛哭起来。
阿婆不知道刺到了他什么神经,当即便是被吓到了,急忙来宽慰他,只是这奈奈生本是身强体壮,又是情到深处,阿婆一时间也是拉不起他!
喘了口粗气,阿婆也是坐倒在地上,直骂着这臭小子简直折磨人!
奈奈生哭嚎了一会儿,也是收回了心神,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但也是小声抽泣。阿婆叹了一口气,“想来是了,这蝉时雨还有另外一个传说,所说这蝉时雨只要过了五百年便能够转化为人类的形状,去找她的如意郎君。如果阿婆猜的不错,你遇到的便是这蝉时雨转世,只是不知为何?这蝉时雨又离你而去,这才让你魂断至此,心神俱灭,阿婆说的可对?”
听得阿婆那般说,奈奈生抽泣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随即没由来地问了一句:“阿婆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这阿婆眉头紧皱,“你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阿婆说的是对还是错?至于阿婆叫什么名字,村子里的人都喜欢管我叫做弥生阿婆,你若是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叫我弥生阿婆!”
奈奈生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记得那弥散花画过一幅老妪的画,自己却是没有见过这个老妪,于是便是开口询问,弥散花倒是把小时候的事也告知了他,也还有那弥生阿婆!
奈奈生喘着粗气,据那弥散花所说,弥生阿婆可是死于火灾,怎么可能还是活在世间。但是这老妪知晓这么多关于蝉时雨的事,想来反倒是奇怪。
理了理思绪,奈奈生沉声说道:“弥生阿婆,你可认识弥散花?”
那弥生阿婆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浑浊的眼睛居然睁大了,但是随即她便是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我不曾听说过。”
奈奈生捕捉到了弥生阿婆那一丝细微变化,当即便是情绪激动了起来,“阿婆你认识是不是?”
弥生阿婆哪里承认,当即便是捡起身旁的竹娄,“我们还要快些下山,这里晚上可没有了灯火,要是继续待在山上可是很危险的。”
奈奈生还想强辩,弥生阿婆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当即便是抬步而走。没有办法,奈奈生也只好跟着阿婆下山。
自从那日之后,这奈奈生便好似活了过来,每日上山,等到了日落才下山,顺带着还会采一些蝉时雨的花朵回来。至于阿婆所说的蝉时雨茶,他倒是也尝了一些,却是清香袭人,经久不散。
阿婆也是高兴了些,这奈奈生总算是得到了新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仿若死狗一般,总归这是一件好事。
又是没过两日,奈奈生还在山上采茶,休息时却是看到了山下的村子此刻已经是浓烟四起,显然是失火了。暗道一声“糟了”,奈奈生急忙向着山下奔去。
不多时,这奈奈生已然奔到,但见弥生阿婆的门前站着四五个鱿鱼怪,而阿婆此刻正躺在地上,那地上还有一些血迹,显然正是弥生阿婆的。奈奈生当即便是红了一只眼,幽光闪过,一时间气氛诡异了起来。
那四个鱿鱼怪也是看到了奈奈生,此刻也是骂骂咧咧手里提着鱼骨兵器走了过来,“没想到还有一个找死的?”
奈奈生也是不管那些,当即瞬身便是来到他们身边,一提、一送、一拨、一推那几个妖怪便是飞将了出去,待看时间,只是半个呼吸。这奈奈生也是没有收住气力,眼下这四五个鱿鱼怪是活不成了。
一把拉起弥生阿婆,奈奈生急忙背着她向前飞奔着:“阿婆,坚持住,我会给你找到医生的。”
弥生阿婆拉了拉奈奈生的胳膊,“放我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奈奈生本是不愿,但是弥生阿婆竟然像个小孩子一般执拗,没有办法,找了个平坦地方,弥生阿婆便是躺了下来,此刻她嘴角留着血迹,开口说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弥散花,我也非当日弥生阿婆,只是那时我们都认为弥散花都是不详之人,这才把她排挤出村子外。”
奈奈生闻言,当即便是明白了过来其中缘由,却又听得弥生阿婆继续说道:“若是弥散花离开就放她离去,蝉时雨的花语叫做记忆,言之无味,忆则断肠,这是世界上最苦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