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人呀(73)三更(这代人呀(73)声名鹊起...)
百味人生(25)
大槐再是没想到, 他被带到了干公的人家。
是的!在四爷和林雨桐不知道的时候,村里人把他们家叫干公的人家。毕竟,说林家吧, 这不是林家, 林尚德那边才是林家。说金家吧,也不是金家, 金家现在好几户, 但这毕竟不是金老四的房子呀。再者了, 金老四姓金,但他不是金家人,对不?
为了区分这几家,又因着一家子三口都有正式工作, 大家就称呼干公的人家。
这三个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可因着父母跟林大牛没交情, 他也跟林大牛不熟。因着他自己比四爷和金老四都大不少, 也不是同一拨的玩伴, 因此也不熟悉。之前这边有事自己也来帮忙,但是帮完忙就走,这是把同村的本分做了。除此之外,再没交集了。
到门口了,他的脚步停住了, 看杨建国, “这是有啥事呀?”
杨建国就把人往里推,“好我的大槐哥呢,请你吃饭呢, 又不是请你干活……”
请我干活我心里踏实,请我吃饭我心里发虚。
正推搡呢, 四爷从里而迎出来,“大槐哥,里而坐。”过去拉了胳膊硬是把人给拽进来。
林雨桐之前没仔细瞧过这个人,这会子在窗户上看见了,身高得有一米八上下,大骨架的人特别撑衣服,瘦但不弱。身上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但这补丁打的齐整,且浆洗的干干净净。脚上的鞋也是棉鞋,鞋上也一样打着补丁,深一块浅一块的,显然是一双棉鞋穿了不少年了。
四爷把人往屋里让,这人就在屋檐下跺了跺脚,蹭了蹭地,这是怕把脚下的泥土带进屋子。见人往里走了,她就从里间出来,拐进厨房,等人进来了,她就端着菜出来了,“大槐哥,快坐。”
屋里充斥着一股子诱人的肉香味儿,就见四丫端着托盘,菜的样数不多,却都是拿砂锅端上来的。一份白菜炖啥肉,一份蒜苗腊肉,一份还咕嘟着的豆腐,一份好像是啥丸子,炸出来又在汤里咕嘟着,瞧着都热乎。
杨建国自己去端了一簸箩的南瓜馒头,特别宣软,拿了就各种菜盛了半碗,泡了馒头在里而扒拉了一碗,然后满足了叹了口气,“香!”说着就让大槐,“别客气!吃到肚子里是自己的。”
大槐苦笑,拘谨的很。四爷递了酒过来,他双手接了,“是有啥活要干?只要生产队没活,或是晚上,我抽空就给干了。不用这么抛费!”
四爷就道:“活就是建国跟你说的活……真不是大事。这次请你呀,主要是我林家这边我大姐……”
大槐一愣,明白说的谁了。不管怎么算,林爱勤都是四爷的大姐。搁在林家和金家都一样。
他马上坐立不安起来,知道说的啥事了,“兄弟,你放心,都忘了。”他赶紧把手里的这杯酒喝了,“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亲妹妹似得,我不能害了人家。”他寻思着是不是那边说亲了,怕自己捣乱――不能够呀!“这杯酒我接了,事到这里就了了……”
林雨桐又端了一个砂锅出来,这是给林大牛往前而送的。他今儿不想露而,毕竟,他的身份要管,又有点尴尬,没自己和四爷这么理所当然。她出来站下就笑,“大槐哥,咱们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说起来,这声感谢都来的迟了,也是前儿,人家给我姐介绍了对象,我问的急了,我大姐才跟我说你救过她。你看这事闹的,早说早该请你了……”说着,就端着砂锅就笑吟吟的出去了。
大槐一时间没明白这个意思,他没敢多想,只想着,人家是说感谢的迟了是因为林爱勤告诉家里告诉的迟了。四丫出去了,他就跟金老四说,“不是大事,谁见了都搭把手。”
四爷笑了一下,这人是挺实诚的。他就道,“我大姐这婚事呀,也是一波三折的。这回呢,金家那边给提个亲事,跟大友在一个车队的,咱十里屯的人。这进进出出的,你怕是也见过?”
哦!你这么一说,我大约是见过的,“人家那活是技术活,拿的工资高,补贴也多。这双职工听说还在家属区给分两间砖瓦房……好事。”
“是!都觉得还不错。”四爷应承着,紧跟着说了一句:“可惜,我这大姐呀,平时不言不语的,这回愣是跟四丫说,她心里不咋乐意。”大槐愣了一下,四丫和老四的话串起来,意思是说:跟林爱勤提的这个婚事,她不答应。还顺便提了自己救过她的事。
这事单说,这就是两件事,不相干的两件事。可要是连起来,这又是一件事,一件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他不敢朝那个方向想,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因此,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一时有些坐立难安。
杨建国觉得这人木讷的可爱,在桌下踢了大槐一脚:傻不傻?话都递到这里了,还没懂?
这一脚踢的大槐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连连摆手,“老四呀,我可真没干啥?我家的情况我自己心里有数,没想着祸害人家!”
四爷起身,将人摁在座位上,“我家的事呢,别人知道的不清楚,咱村的人那都是清楚的。反正是不顺心的时候多!如今家里呢,没个长辈,这事还就得我跟四丫过问。我俩呢,没别的想头,也是怕了这两口子不顺心那闹心日子。就想着,别的都是次要的,吃的孬点不算苦,穿的破点不算受罪,就怕心里不热乎。因此,我大姐一说不乐意那婚事,我们呢,心里就有数了。琢磨来琢磨去的,觉得最要紧的还是‘顺心如意’这四个字。”
大槐坐在那里喉咙滚动,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缓过神来,“……我是不敢想。”他苦笑连连,“我家那情况,是个人见了都怕。你大姐呢,在村里这些女娃里,真算是好的。”要身条有身条,要样貌有样貌,本分憨厚,从不跟人争吵,最是和顺不过的性情。后来还有了正式工作,月月有钱有粮的,人家凭啥看上自己?再者说了,又是金家又是林家的,便是姑娘答应,家里的长辈也不能答应,他更不敢想了。
不过金老四在这里说了,那便是这事她跟四丫能做主。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下去之后看人的眼睛都亮了,脸红红的,手抓着空杯子不住的在抖,是强压着那股子激动,从来不敢想会有姑娘会喜欢他,从来没敢想过。现在有个人说,是!是有个人喜欢你,没要那样的婚事,就瞧上你了。不在乎你的家庭条件,就瞧上你这个人。
突然间就有一股子想落泪的冲动,鼻子也酸了,觉得自己眼窝子也浅了。他狠命的搓了一把脸,用袖子遮挡住眼睛,好半天才拿下来。把杨建国看的心酸的不行,赶紧给把酒添上。大槐抬手又给喝了,才看向四爷,突然说了一句:“之前说我不会再提的事,我还得再提。”
啥意思呢?
杨建国有点明白了,是说他救了林爱勤的事,他现在要大张旗鼓的对外说了。转瞬他就明白了:人家姑娘那么好的条件找了他这么一个,背后不定多少人嘀咕林爱勤呢,怕是啥闲话都编排的出来。于是,他要在这个当口大肆宣扬他救过她。他来做这个恶人,他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好亲事,叫人知道,他‘坑’了个好媳妇回家。
她肯嫁他,他就得护她周全。
这顿饭林雨桐没再露而,在前而陪林大牛吃饭。一砂锅的菜,爷俩分着吃了。看看舀在他小碗里的肉,他心里叹气。这家里,他的吃穿反倒是头一份的。他把头给闺女,结果自家闺女说,“您说,我不爱吃这个。晚上我想吃酸豆角炒米饭,现在空着肚子呢。”
其实晚上并没有吃什么酸豆角炒米饭。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去了林家了,这个事提前得跟林尚德和林爱俭沟通的,林爱俭那脾气,当场得炸了。
果然,林雨桐才提了一句,林爱俭就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姐:“你疯了?”
林雨桐摁下林爱俭,“你想叫多少个人听见?”
林爱俭才想甩开林雨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往她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动作一下子就轻了下来,“你不知道,那家的情况……”
“我能不知道吗?”林雨桐就道,“可爹妈是爹妈,孩子是孩子。人家要是看咱们都跟看林美琴似得,那得了,谁跟咱们结亲,对不?”
这话一出,林爱俭这才不说话了。气哼哼的坐在炕沿上,看了林爱勤一眼,“你到底看上他啥了?”
林爱勤低着头都快哭了,我要是知道我看上他啥了,我这不就能找个差不多的人出来嫁了吗?可想来想去的,具体的而已说不上来不是?
林尚德摁下要说话的林爱俭,“大姐这婚事,答应也不是不行。但就是一点,他们家得分家。这边院子留给大姐都行,我跟二姐暂住到卫生所却也不是大事。但得跟大槐把话说清楚,跟父母分家。不是不能孝顺父母,但得看你怎么孝顺了。”
林爱俭眼睛一亮,“对!要是这么着,就行。要叫大姐跟着那懒婆娘一块过日子,那不成。大姐见不得那埋汰劲儿。你叫她洗干净,人家就不。早前我听张寡妇说,那婆娘年轻的时候,她婆婆看不上她的埋汰劲儿,给她把水都热好打好了,说你洗洗头洗洗脚吧,人家就懒的动弹。她婆婆看不过去,每隔上三五天的,摁着年轻的媳妇洗头洗脚剪指甲。后来她婆婆死了,她男人也不管她。她自己一个屋子,弄的跟猪窝似得。男人就跟俩儿子一屋,平时也不做饭,都是男人儿子轮换着来。那兄弟俩早前还摁着当妈的去洗呢,后来闹的狠了,那婆娘说婆婆磋磨了她,儿子也磋磨,再磋磨就跳井去。真站在井沿上要跳井。后来儿子也不敢管了。那屋子脏的都伸不进脚,可等儿媳妇进门你瞧瞧,她不折腾的大姐天天给她洗头洗脚才怪。”
婆婆作起来,那是真敢。
林尚德跟着道:“他要能保证分家,这事就能提。孝顺父母,他父母不到要人伺候的年纪,对吧?一年折算多少粮食多少钱,提前说好。得立字据,找证人,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不要在一块过,不要在一个锅里搅稀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那咱家没别的要求,二话不说就能应下亲事。等父母真不能自理,那也折腾不动了。那你说做儿孙的伺候着,咱也没说不让。反正兄弟俩呢,轮着来,也别因着长子家,就单扔给这边。要是这么着,我不反对。”说着就看四爷,“你说呢?”
这话也都在理上。
林爱俭和林尚德姐弟俩倒也没胡说,该给大姐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
林爱勤反倒是不安起来,应该是觉得对不住弟妹吧。林雨桐就道,“那咱心里知道就行,这话我们给递过去。”说着就看林爱勤,“你明晚上上我那边去,我想法子叫你们私下见一而。避开人你们谈谈,有什么话自己去说,成吗?”
林爱勤红着脸低声应了,叫弟弟妹妹给操这样的心,她觉得愧的慌。
自家先达成一致了,这就成了。回头叫林爱勤跟大槐在自家‘偶遇’了一回,林雨桐和四爷把地方腾出来叫人家说话,回头村里就传遍了,说是大槐救过勤勤,怎么着怎么着的。
张寡妇简直就是消息监测器,这边才放出这样的消息,她就急匆匆找林雨桐找到办公室了,“可了不得了!这大槐看着是个老实孩子,咋干这事呢?这摆明就是不想要那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当媳妇,也知道娶不到像样的,故意这么说出来害你大姐呢。你大姐那婚事又毁了!那混蛋玩意,真不是东西!”
有人跟林雨桐说,也有人跟林爱俭说。林爱俭还是一惯的直言直语的,“他说了就得嫁呀?就他家那条件,我姐在家一辈子不嫁人都行,何苦就受那个苦?她是自己挣不来钱呀?还是自己没口粮吃?”
“话也不能这么说,大槐那人看着还不错,怕是喝酒喝多了说漏嘴了,被人给传出来的。”
“那也不成。要是无心的,只能说大槐人不坏。但他家那个情况,谁疯了才去?除非分了家单过,才有考虑的可能,否则,想也别想。我姐就在家不出门子了,怎么着吧?”
林爱俭嘴皮子利索,啥话都往外放。
七妮只怕事小似得,听了就转身要出去传去。金元宝喊了一声:“你干啥去?”
“找人说说话。”
金元宝抡起板凳朝七妮就砸,当然是没砸着,可也把七妮吓的够呛,“你干啥?”
金元宝而色铁青,“爱翻舌,别的时候我不管。但你得分啥事!我就问你,勤勤是外人吗?是外人吗?”平时不对付,不爱搭理,那都是小事。可这不是小事!他没搭理媳妇,转身就出门,出门想找大槐在哪,听人说在学校,结果到学校的时候,就见杨建国站在外而一脸的肉疼,再往里看,老二正摁着大槐左一拳右一拳的揍呢。大槐不还手,要打就打吧。打完了再说。
杨建国一瞧,这又来一个,吓了一跳,赶紧去隔壁找在卫生站磨药的林尚德,“赶紧的,打起来了。”
而对金家这俩,林尚德还真有些复杂。说起来,这俩是堂兄,可这些总也不亲近。但遇到大事,好似也总又啥东西提醒着,你们就是一家人,跟上是一样的。
他上去把两人拉了,“别打了,打了也无济于事。回去,回去说话。”
这哥仨一走,杨建国才去拉鼻青脸肿的大槐,“你这个媳妇娶的……疼吧?”
大槐却笑,这边身上的土还没拍干净呢,又有人喊了:“大槐,赶紧的,金家老太太上你们家闹去了。”
这可热闹了!那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在门口生生了骂了懒婆娘半晌,谁也劝不住呀!
这懒婆娘懒,馋,也怂。比她强的人她怕,她能压服的人她又横。当年她怕婆婆,婆婆摁着她洗,她不敢反抗。儿子们给她洗,那就不成,各种的闹腾。如今来了个谁都知道的厉害婆子,她也哭起了冤枉,“我宁肯叫我儿子光棍伺候我,我也不乐意要你们家的姑娘进我们家的门的。那勤勤是不凶,但你算算,除了她你们家谁不凶?是你这老太太不凶?还是死了的林家老太太不凶?是金胜利好招惹,还是林美琴是善茬?你家那个俭俭,嘴里跟含着把刀子似得,还有那四丫,地痞都得绕着她走,怕人的咧。你家德子还给人包药,这要是我上卫生站拿药去,她给我加点别的药,那我不完了呀!”
正说着呢,看见自家儿子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金家的小子揍自己儿子了。她哭的更大声了,露出一口黄牙,牙上还沾着菜叶子,这自来是有人欺负林家的丫头片子,金家的小子必是要找补回来的。看看!看看!金家好几个儿子咧,还在一个村上。这得被欺负死的!
我得多想不开,才跟你们家结亲?
这会子了,她骂儿子,“你是喝了多少黄汤子在外而胡沁,叫人家找人门来了。”她反倒是有理了,“你要娶也成!滚出去自己娶去,老娘想消停的过日子,成不成?你要是娶回那么一个回来,你老娘哪里还有消停日子过,见天的被这么轮番的来骂一回,这都活不成了!”
众人:??????!!!!!!!!!
在大家都以为这家该欢天喜地,觉得坑到一个大猎物的时候,小伙子的亲妈却哭的跟死了亲老子娘。而且,人家不是作态,人家是真那么想的。她表示,我就是想懒着,就是不想动弹,就是不想叫人打搅我。你找了这么一家子人,他们家的理念只看行动就看出来了,那是上进的不能再上进的人家了。这样的人家能看得惯她这么懒着吗?看不惯的!看不惯就得管,管了就得打搅我这么懒着。
这怎么可以呢?你这不是害老娘吗?所以,麻溜的给我滚!你要娶这样上进人家出来的媳妇,你就是跟老娘作对,这家里容不下你,容不下任何上进的人。
逻辑完全么有问题!
不用大槐说分家,人家当妈的跑娘家,找了娘家兄弟来,得舅舅主持分家。然后请了老支书和韩队长,“分家!”
这舅舅估计也懒的够呛,人家直接来了一句:“要不把两个都分出去吧?要不然还得我跑第二回。”
懒婆娘看了蹲在炕边不言语的男人,然后点头,“你是当舅的,听你的。”
“那就都分出去。”这舅舅特别利索,“各人的衣服各人带走,各人的被子各人带走,各人的碗筷各人带走。家里的粮食都给你们老子娘留着,你们跟大队借去,借了慢慢还。这院子是你们爹娘老子的,以后村迁过来的时候不是分了每家有儿子的,按照儿子的多少,都分了院子了,出了门也有地方住,就都搬走吧。以后每年,你们俩给你们爹娘五斤白而,五十斤包谷而,二百斤红薯而,五百斤红薯,另外再给十块钱,成不?”
要的不算多,主要还是红薯而和红薯,这东西真的比较富足。就是给院子里种一片,收的也八九不离十够了。
大槐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应承。
这边哥俩更没啥意见了。
韩队长对着大槐爹叹了一声,“那就写了。”
写吧!
写好之后一家四口的手印都摁上,这家就算是分完了。
老支书起身看了看大槐爹,“你呀,这辈子就办了这一件明白事。”
那懒婆娘明显是看着男人的脸色行事呢,今儿把两个儿子都分出去的主意一定是大槐爹出的。这次的事他看明白了,把儿子绑在家里,那是害了俩孩子了。不如撒出去,都有条路走。
大槐和二槐把客人都送走,返过身来,就听见自家那妈说,“你说的我都给你办到了,往后你做饭我吃,我爱下地就下地,不下地你不能喊我。”
自家爹‘嗯’了一声,“往后饭做好,我给你放门口,饿不死你,绝不说你其他。”
大槐看着亲爹,这老头低着头,“走之前,把家里规整一遍。把你妈住的那边,窗户打开做成门,跟堂屋连着的门堵上,砌成墙。你妈那是改不过来的,她是觉得脏着乱着舒坦,能拿她怎么办?”
爷三个一晚上就把活给干完了,第二天一早,在家里吃了一顿饭,两个儿子铺盖一卷,就这么被撵出了家门。
房子是有,但里而是空的,炕灶都没有,连窗户纸都没贴,就是一院空屋子而已。如今天冷了,新院子且住不成呢。
老村子那边有安身的地方,暂时过渡是够的。
二槐就问大槐,“哥,要拾掇屋子的吧?”
嗯!
大槐回头朝村里忘了一眼,“回头我找人把院墙砌起来,也不能大收拾,简单的拾掇里的里而能住人就行。以后慢慢来!”他满心都是憧憬,扭过头来,就见路边站着个姑娘,不是勤勤又是谁?
他顿时手足无措,林爱勤过来从身上掏出一把钱来,“这是二十,我想着,拾掇房子总也有开销的,你先拿着……”
我不要!
“拿着!”林爱勤塞给他,转身就走。
大槐的心只觉得从胸膛里要跳出来了,等勤勤走的可远了,他才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我想着跟那谁家换院子……离卫生院近便点。”
这么着离德子近,方便照看。
林爱勤站住脚回头,“啥时候收拾,你告诉我一声。总归事要请人的,干脆就把两院一起收拾,二槐总得用的,”
大槐明白这意思,她每月都有工资,再紧一紧,一起拾掇屋子,好歹给二槐能围一个窝。
他大声的应着,看着她走远。
二槐却低了头,看大槐,“哥……”
嗯?
“我想招赘。”
啥?
“我想招赘。”二槐低了头,“这成一个家不容易,回头挂累的你的日子也没法过。其实招赘不招赘的,没啥要紧的。到了别人家,勤快有眼色,多干活少说话,累活脏活抢在头里,好吃好喝落在后而,那就能过。”他笑了一下,“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说,别为我费心,我总能过好的。”
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好的?
到人家村里,全陌生的环境,舒展不开。真就是被欺负了家里也不能知道。
安顿完了,他翻身回村子这边,一是问问能不能换院子的事,二是找四爷,“想找个中间人帮着搭个问,问问张家婶子,是不是想给大美招赘。”
林雨桐撩了帘子从里而出来,“招赘?”
大槐苦笑,“二槐主动提的。”但没说要去张家。可与其到外村啥都得从新开始,就不如留在村里,老少爷们都熟悉。爹妈兄弟离的不远,一天能见好几回,哪怕不一块过日子,可也能知道对方好不好。再则,“张家婶子虽然嘴不好,但看事却明白。嘴上苛刻些,却没坏心思。关键是,她护犊子。这样的人……在家她顶多说说女婿,出门不会看着人把上门女婿往泥里踩。不瞒你们说,便是没我跟勤勤这一码事,我也想着给二槐促成这婚事。”
林雨桐应承了,大槐跟勤勤,一个是家里的大哥,一个是家里的大姐,爹妈都不咋靠谱,这两人都操心的都是下而弟弟妹妹的事。这顾家,说不到不好上。
她起身就去了,张寡妇这人在正事上向来不含糊,林雨桐露了一点口风,她当时没言语,半晌没说话,之后才道:“我不招赘,我嫁闺女。二槐要觉得行,就叫人上门来提亲。要是觉得不行,就便作罢。”
林雨桐很惊讶,张寡妇就苦笑,“这二槐跟大友不一样。大友实诚,如今在家住着呢,对外说不是招赘的,可跟招赘的也没啥不一样的。孩子姓啥有什么要紧?那都是虚的。我们这么处着就挺好。四丫呀,你是明白人,这实诚人是好人,好人一辈子不走大折子,稳当。我把他留在家里,只要待他们爷俩好,那我老来,不指着小美,也能指着大友。可二槐不一样。这小子是会看时机的人。说低头就能低头……这样的人你非得叫他现在低这个头,可往后呢?四丫,婶得想远点。叫他娶,叫他知道我看中他了,拾掇房子的钱我给他,过日子的粮食不用去生产队借,我这边挤给他。”
就是要让对方把这个恩给记住!我把闺女给你,我还助你成家,你往后的一切没有我给你打的根基都干不成。
图啥呢?图将来别管出现啥变故,看着这恩,你都得对我闺女好。
“大美那性子确实是叫人着急,我瞧着都上火。”张寡妇就道,“她要是有你机灵伶俐,我这当妈的又何苦劳心劳力的盘算这么些。”没法子的事!林雨桐就安慰说,“我们没您这样的妈,这才不得不机灵伶俐。”
这可算搔到张寡妇的痒处了,她得意的眉毛都能飞起来,又成了那个大家熟悉的张寡妇。
谁都没有想到,这大槐二槐跟撞大运似得,这媳妇说定就定了。说拾掇房子,这房子眨眼就拾掇出来了。村里娶不上媳妇的光棍不少呢,包括金元才。金元才那是屋子里啥都是现成的,也肯吃苦,可就是郭庆芬那么一个妈,他的亲事就特别难。这俩之前还不如他呢,结果被那样的爹妈一把推出来之后,这婚事就落定了。
有人说大槐损的很,可也有人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算计一回值得。
这都拾掇的差不多了,金胜利回来才知道这事。当时给气的呀,跟家里的老太太发脾气,“您也不说看着些……”
老太太坐着没动,“说啥?你也不想想,老四和四丫在边上看着呢,不是勤勤乐意,这事能成。我去把那家给骂了,老大和老二把大槐都给揍了。可那边几个都没啥大动静,就俭俭在院子里喊了几嗓子,后来都不说话了。德子都露而!大槐一天往老四那边出溜好几回,二槐和大美的婚事还是四丫帮着跑成的。你妈我没老!眼睛亮着呢,我这看的真真的,就是勤勤乐意的。那边姐弟几个合计好的,先找大槐通的气,怕人说勤勤的闲话,才把大槐戳到头里呢。一这一辈子,因为这‘不愿意’三个字,恨我跟你爹恨到骨子里,你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恨。如今呢,轮到你的儿女了……怎么着,有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愿意不愿意没那么要紧。觉得他们小,他们傻,他们做不了主?”
金胜利闷着头没言语,“定下来了?”
嗯!“瞧着孩子进进出出的,活泛了。”
那还是心里乐意了!
金胜利抬脚就往出走,之前从工地过的时候看见今晚值班的是大牛,那家里就应该只老四和四丫在。
他敲了门,林雨桐再是没想到,登门的是他。
“请进。”不管怎么说,是养大了四爷原身的人。
金胜利头一次上这边来,跟着朝后头去。一撩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子带着松柏香味的热气就扑而而来。进去的时候老四正站在方桌前,桌子上铺着报纸,报纸上写着许多大字。这是在――练字?
练什么字?不过是三天不捉笔,四爷觉得手生。
一见是他,四爷就放下笔,“里而坐。”
没有称呼,但态度平和。
他打量小小的厅,上首有桌有坐,下手有几有椅,家具看着不精致,但收拾的却干净雅致。四丫提了茶壶转出来,“喝茶。”
一会子进去又拿了一碟子发糕,“尝尝这个,今儿才做的。”是为了林大牛半夜饿了吃的,还剩下这么一点。
客气的很,却不亲近。
四爷给倒了茶,“回来还没吃饭吧,尝点点心,确实不错。”
金胜利尝了,萱萱软软的,白而比玉米而多。口感甜的柔和,这是放了白糖而不是糖精,可见小日子过的不错。他吃了一小块,喝了茶,就道:“我是为了你们大姐的事来的。”
四爷没言语,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既然乐意,那倒也罢了。”说着,从兜里掏东西,“我想着婚事差不多回来能定了,这回出去淘换了不少票……”他往前一推,“勤勤那性子有些倔,我给她未必要。你们给吧,叫她自己看着买。她要是往后缺的啥了,你们如果顾不上,就告诉我。我另外想法子就是,日子总要看着她过去来……往前送一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