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却有一番不悔年
第523章:却有一番不悔年
仅仅只是偷看楚弘方看诊,秦嘉树觉得自己就学到了不少,要是能让楚弘方收自己为徒……
楚弘方心无旁骛为病人看诊,秦嘉树就在一边聚精会神偷师,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已擦黑,秦嘉树的肚子也“咕咕”开始抗议起来。
她向医馆外看了一眼,队伍已经短了许多,但仍然不时有人走进队伍中。
那边一个长得于楚弘方有几分相像的女孩端着饭菜从后堂走了出来,秦嘉树猜测她大约是楚弘方的女儿。饭菜香四散开来,秦嘉树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痛,算起来她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她决定离开一会儿,去附近找找吃的。
就在医馆边不远处,秦嘉树看见一家气派的酒楼,她抬起头,看见一块鎏金大匾挂在上方,上面写着三个沉稳的大字,“醉香楼”。
秦嘉树走进去,入眼几乎桌桌都有人了,大堂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她寻了一个小角落坐下,四下看了看,发觉这里的摆设处处透着一种华贵的气息。
她隐隐有些不安,屁股有些坐不稳,想着要不悄悄离开算了,却看见店小二正朝着这里走来。
“请问这位客官,要来点什么?我们店里的鸳鸯五珍脍和鱼羹都是顶有名的。”
秦嘉树有些尴尬,支吾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们店里最便宜的是什么?给我来一份就好。”
来醉香楼的客人向来是往贵了挑,店小二还没见过有人要最便宜的菜,他足足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那给客官来一碗面。”
秦嘉树放下心来,心想一碗面也不至于贵到哪去,便点头说好。
一碗面很快就端了上来,秦嘉树实在饿得狠了,埋头吃得风卷残云,三两下就连汤带料一起倒进了肚子里。
她放下碗,长长呼了一口气。胃里暖洋洋的,面的分量刚好,有饱腹感,又不会觉得太撑,她抬手招来小二准备结账。
可是当店小二说出价格后,秦嘉树惊呆了,她不敢相信地指着还摆在桌上的碗,问道:“就这样一碗面,就要三两银子?”一般不都只要几钱就可以了吗?
“这碗面是本店最便宜的了,客官”。店小二苦哈哈的答道,谁会想到这个看似儒雅的公子哥竟会付不出饭钱呢?
秦嘉树还在嚷嚷着,什么黑心,无良,越说越大声,越说越难听,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望向了这里。
连掌柜也控制不住局面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秦嘉树说道“客官,我只是个帮忙做事的,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请我们老板来。”
“什么事?”掌柜话才刚说完,转角的楼梯上就缓缓走下一位公子。
“啊公子,您来了。”掌柜毕恭毕敬站到那位公子身后,附在他耳边悄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秦嘉树则上下打量着他。
不愧是这黑心店的老板,一身锦衣华服,腰间围着翠玉腰带,腰带上还系着翡翠挂饰,贵气却不俗气。秦嘉树在心中哼了一声,衣冠禽兽。
秦嘉树翻了个白眼,两手在胸前一碰,没好气道:“秦嘉树。”就算是回礼了。
唐子漠也没有计较,看了对方一眼,这个企图吃饭不给钱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彪悍的市井流氓,他的衣服下摆小幅地抖个不停,说明他现在很紧张。
唐子漠心里大概有了数,这人多半是真的没有足够的钱,第一次到如此高档的酒楼,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好对付得很。
他开口道:“公子刚才吃的这碗面,面条需切得精细,配以野生松茸、虾仁、小牛腰子等食材,用鸡汤为汤底,用绝佳的火候熬制而成。公子还认为它不值这个价吗?”
他说出来的虽不是顶级的食材,却也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一碗最普通的面都如此讲究,秦嘉树心里后悔,早知道应该先问价钱的。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的钱。”秦嘉树说着,掏出钱袋,把里面的钱倒在了桌上。
唐子漠望去,几枚铜钱可怜兮兮躺在那里,着实寒酸。
他叹了口气,开口:“这也实在没有办法。你到后厨做工抵债,算起来,十天左右也就可以还清了。”
十天啊,可是她还要去拜师学医呢,秦嘉树有些不情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若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唐子漠微低着头,直视着秦嘉树的眼睛,秦嘉树顶着压力,平日机灵的脑子也转不动了,只得摇了摇头。
“我的酒楼现在也不缺人手,留你在这做工还要供你吃饭睡觉,认真算起来还是我亏了。”唐子漠叹了口气,“不过就当做善事了。”
唐子漠背着手走了过来,一众伙计看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全都乖乖干活去了。
这场面,唐子漠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里的安静,习惯了伙计们看到他灰溜溜地去干活,习惯了宽敞的大厅里不曾停歇的喧嚣的顾客,习惯了房梁上方挂着的一张狂草的字。
目光落在一个容貌俊雅的少年男子身上,唐子漠不经意地微微皱眉,这小子怎么还杵在这?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这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格外有趣。
但随即,嘴角升起一抹冷笑。
“秦嘉树,去后厨洗碗。”
唐子漠随口吩咐道,不觉得有什么。而秦嘉树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便不做声地走向了后厨。
酒楼临近打烊,客人陆陆续续都吃饱喝足,去别处寻欢作乐了,只剩几桌明显已经喝高了的客人,还在大声吆喝着划酒拳。
唐子漠在大堂转了一圈,想了想,便去了后厨。他想看看秦嘉树在干什么。
秦嘉树在洗碗。
只不过,唐子漠看到他的时候,他很狼狈。
高高的一摞碗,秦嘉树瘦弱的身子几乎被淹没了,地上到处都是水渍,更恐怖的是秦嘉树已经把十几个碗打碎了。
洗碗居然弄碎了十几个碗,唐子漠第一个想法就是气愤,这醉香楼上上下下,他精打细算不浪费一笔花销,可是这人居然弄碎了十几个碗。
“你……混账……”后面的东西二字没有说出口,秦嘉树居然毫不躲闪地迎着他愤怒的目光。
“对不起……我不小心……”
秦嘉树试图解释,手指绞着衣角,而他不安的神态有点像扭扭捏捏的女人。
“对不起?”唐子漠气极反笑,这个秦嘉树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傻,弄碎了醉香楼的东西一句对不起就过去了吗。
罚几倍的工作、扣工钱、开除,这都是以往唐子漠的规矩,醉香楼里的伙计那个不在背后暗骂唐子漠狠。
可这些规矩放到秦嘉树身上都失去了作用。
罚工作?打碎更多的碗才是真。
扣工钱?开除?秦嘉树原本就是吃饭付不起钱才来做工的。唐子漠心里后悔不已,怎么就一时脑热做了这笔亏本生意呢?这烫手山芋,留也不是,丢也不是。
秦嘉树有点不安地转过头,看着地上打碎的碗,神态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唐子漠的目光落在秦嘉树的手指上,有些吃惊,那双手很纤细,白净颀长,像极了王府里娇贵的公子少爷,完全不像穷苦人的手。
下一刻他嘴动了动,说了一句:“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的很快,像一阵风出了后厨,只留下快傻了的秦嘉树。
几个厨师在门外偷窥,个个幸灾乐祸,他们肯定想起以前自己做错事的时候,也没钱少挨骂,心理有点平衡了。
一个老女人撇撇嘴,对其他人说道“吆吆,你们看看,那么娇贵,洗个碗打碎了十几个,不知是哪家金贵的公子哥们……”
“就是,娇气什么,到了醉香楼,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嘿嘿,看老板那样子,你们等着看,一定会重重惩罚这小子。”
这些市井妇女,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的笑话幸灾乐祸。
秦嘉树没有理会她们,兀自蹲在地上捡拾碎片,失落地想,洗碗怎么就这么难。她不禁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再也没法从醉香楼脱身了。
最后一桌客人也离开了,醉香楼打烊了。秦嘉树偷眼看着外面的伙计都走了,如释重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俏皮的样子。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后厨,蹑手蹑脚往外溜去。
“去哪儿啊?”大厅里传来一句温和的男声。
秦嘉树顿时蒙了,转头望去,唐子漠居然就坐在那里。
“我……我,我想去医馆。”
“不准去。”唐子漠语调悠闲,却丝毫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唐子漠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她有点生气地抬头迎着那目光,倔强地站着。为什么不让她去医馆?她只是在这里打工还债的伙计,不是他唐子漠的奴隶……
秦嘉树心里愤怒,可嘴动了动,却敢怒不敢言,眼睛瞪得发酸。
“你欠的钱还没还清,又打破了我醉香楼那许多碗,我怎知你离开了还会不会回来?”唐子漠晃着自己的扇子,忽略了秦嘉树小兽般的目光,“你若是要走,我就去官府报案抓你回来。”
“去把厨房里剩下的碗都洗了。洗完叫小二带你去休息。”
秦嘉树没办法,转身气鼓鼓地回去了。
等秦嘉树好不容易顺利地洗完了所有的碗,已经很晚了,她举着蜡烛走到大堂,唐子漠已经不知去向。可能已经去睡了,秦嘉树心想。
她在柜台后面找到了已经趴着睡得呼噜呼噜的伙计,摇醒了他,问道:“小二哥,我今晚在哪里休息?”
伙计揉着眼睛迷迷瞪瞪,把秦嘉树带到后门边一间小屋前,说道“你就在柴房凑合一晚。”说完就自顾自走了,还打着呵欠念叨着:“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秦嘉树推开门,里面一股潮湿的阴气混合着霉味扑了出来,她皱着眉用手扇了扇鼻子,走了进去。
她抱膝坐在稻草堆上,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唐子漠出现在柴房门外,透过小窗看着里面缩成一团的那个少年。他手里拿着一把锁,本来是想锁柴房门的,可是正准备下手的时候,却犹豫了。
秦嘉树给人的感觉柔弱,人畜无害,他不相信秦嘉树真的敢自己离开。唐子漠看着那个柔弱少年,没来由心里有点怜惜。
无论怎样,秦嘉树给人的感觉都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唐子漠到底没有锁柴房门,悄悄离开了。
唐子漠刚离开,刚才还熟睡的秦嘉树就一骨碌爬起来,朝着窗外吐了个鬼脸,清醒的样子就知道她刚才是在装睡。
秦嘉树悄悄从柴房爬起来,出了醉香楼向外走去。她动作很轻,像一只猫,不时注意着周围动静。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月光和几盏还没熄灭的灯笼照亮着白天人来人往的街道。
唐子漠刚回到自己的卧房,深厚的内力就让他听见楼下一些细微的动静,他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正好看见秦嘉树动作熟练地翻出后墙。
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吗?一向自诩英明的唐子漠不禁有些意外。这么晚了翻墙离开,秦嘉树除了要逃跑赖账,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唐子漠也不着急,凭着自己与官老爷的关系,就算他真的逃跑,要抓回来也是易如反掌。嘴角微翘,一个温柔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
天气有些冷了,唐子漠关上窗子,吹熄蜡烛准备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安排呢。
秦嘉树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随手在路边拾了一个小竹娄,径直向城外走去,在京城外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脉。
她思考了一晚上,决定趁着晚上到山里采摘一些草药,明天把药卖给医馆,所得的钱正好可以来抵唐子漠的那碗面。
秦嘉树已经走进了山里,今晚月亮很大,照的地上明亮,她找了些树枝,用身上带着的火折子做了一个火把,低下头仔细在地上寻找着。一边采药,一边辨别着方向,以免不小心迷失在山中。
这一带离京城不远,许多药也被当地人采的差不多了,找了许久,秦嘉树带的药娄也只装了一小半。
秦嘉树有些心灰意冷,要想找到更多药材,必须要往更深的山里走才行,可深夜进山已是冒险,她还没有那个胆子再继续深入。
夜晚的山中没有什么声音,这个时节是连蛙鸣和虫叫声也没有的。
秦嘉树远远的就听见“哗哗”的水声,大概是瀑布。正好她有些渴了,身上也出了汗,黏糊糊的,去喝口水洗把脸再耗不过了。
秦嘉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转过一块大岩壁,水声已清晰可闻,隐隐可以看见一条小瀑布“哗哗”地落入下面的一片小水潭中。
秦嘉树走到水边将火把插进土里,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一双手舀起潭中清水泼在自己脸上。
不少水滴掉落在潭边的草丛里,秦嘉树无意一瞥,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并不是普通的杂草,而是一种草药,名叫千年灯芯草。
虽说名字中带着“千年”,却实实在在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
秦嘉树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今日在医馆时,她似乎就隐约听到伙计在说医馆里的千年灯芯草不够用了。
大多数医书中都没有记载这种草,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草也能入药,楚弘方想要买到这种草药想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因为少有人采摘,这片千年灯芯草才能被自己发现,秦嘉树觉得大概是老天在保佑她。她敢肯定,拿出这些草药,不怕楚弘方不买。
天亮,醉香楼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唐子漠起来,洗漱毕,想了想想起秦嘉树,终究心里还像是吞了一口什么,难受得厉害,于是让伙计照看店里,准备去官府找官老爷喝个茶聊个天。
大清早,府尹刚起来,唐子漠让衙役通报进去,府尹听到是唐子漠难看的脸色才缓了下来。平日府尹大人可没少在醉香楼混吃混喝,这点面子他还是得给。
唐子漠走进去,直接被领进后堂,府尹大人客气地让小厮给唐子漠看了茶,等唐子漠说明了来意,便答应随后就派衙役去抓秦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