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辍学
“迷惑。”
“……s、spellbind”
“不对,应该是spellbinding。重复一遍。”
“s、spellbind……spellbinding”
“勉强过。下一个,心慌意乱的。”
“u、upset”
“不得不。”
“have g……”
“have goet to”
“哦,got……”
“不对,不是goe,是goet ,goet to。”
“好,goet to。Goet to!”陈冰苦恼的抓着自己那两根可怜的黄毛,“小虎哥,你能不能骑快点?你这在地上画之字玩呢!”
陈炽忍俊不禁,偏要做样子跟她怼:“我这还没嫌你重呢,你还好意思嫌我骑得慢。”
头顶一轮弯月,寂静的街道上慢悠悠拐着一辆自行车,少年载着少女,便听女孩子吐槽:“这天冷哈哈的,你看着这路上都没人了,骑的这么慢——我腮帮子都冻僵了,舌头都不利索了,背不了单词了!”
陈炽知道她又在找理由偷懒,也不戳破,只说:“待会拐个弯,我昨个跟高奶奶说了,让她今给咱们留两个大的。”
陈冰果然上钩:“真的?”
高奶奶是卖烤红薯的,一个泥巴炉子香飘十里。
“这还有假。待会咱俩吃一个,给小婶留一个。”
陈冰高兴起来,右臂一挥,后座上猛拍他的腰:“那赶紧的,开路一马斯!”
少年抿嘴一乐,弓起背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飞快的窜了出去——
小区楼下,陈冰怀里抱着一个拿报纸包裹着的大红薯,手里还各举着半个,黄色的瓤红色的油,热气腾腾,甜味四溢。
“诺,快吃,再不吃就凉了——”她嘴里咬着一个,右手那半只伸他脸前头来。
陈炽楞了一下,低头过去咬了一口。
甜糯绵软,的确好吃。
似乎能一直甜到心口里去。
“吃你的,都是你的。”他拍拍她的头,去车棚放自行车。
楼道口站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站了有段时间了。
是齐天。
陈炽心里略有得意,他低低头,藏起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貌似自然的招呼:“怎么,等人?”
陈冰抱着红薯走过来:“大圣!”
她也惊讶:“你站这干嘛呀?”
齐天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抿了抿唇:“星星,芳姨晕倒了。”
……
涂芳因为慢性肾病,肾功能恶化,住进了医院。
她这病是老毛病了,一直吃中药养着,最近劳累过度,病情突然加剧,造成惊厥昏迷。万幸晕倒的时候身旁有人,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
陈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指甲一下下的抠着椅子上的漆皮。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爸已经赶了回来,正在跟主治大夫面谈,她偷听了一会,但无外乎还是那几句话。她妈这是个长期慢性病,没什么特效药,最保守的治疗方案就是日常预防,中药调理。西药都不建议吃,因为副作用太大。但医生也说了,这个病一旦形成,发展是个长期的过程,直到造成不可逆损伤。
不可逆……
想要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是没有,换肾。
但换肾需要十几万。
陈阳华面色略沉重的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他才四十多岁,却不过半年时间,头发都花了一半。
陈冰冲爸爸迎上去,说:“我不上学了,我要去打工。赚钱给我妈动手术。”
因为住院需要带着日用品,陈炽回家去取,刚拎着满手的零零碎碎走到病房区,一抬眼就撞见小叔打了陈冰一巴掌。
小叔人脾气好,从小到大对这个唯一的女儿都是疼爱的很,从没戳过她一根手指头。
陈炽跑过去,陈冰挨了打却不退让,不哭不闹,只犟着一张木头脸,说出来的话和脸一样邦邦硬:“反正我不念了,你就是一天打我三遍,我也不念。”
陈阳华被气的脸色发白,摆摆手,陈炽趁机赶紧拽走了陈冰。
脸上顶着青色的巴掌印,半边脸都渐渐肿了起来,人却半滴眼泪也不肯掉,只倔强的抿着唇,掐着手指,默默坐在那里。
一脸不容商量的执着。
才是个半大孩子呢,这根木头啊。
陈炽跟护士站的小姐姐借了个冰袋,拿毛巾包了,放去这木头肿起来的左脸上——她依旧不闪不避,丝毫没有疼的样子。
他却觉心疼。
虽然也的确该打。
陈阳华在医院陪了一晚上的床,第二天一早回家准备简单洗漱,以及好取钱去交住院费。本该去上学的侄子在家等他,当着他的面,在桌上放了两张存折,一张卡片。
“叔,这是我爸的抚恤金。还有我们家的存款,都在这里了。”陈炽把桌面上这三样东西朝陈阳华推过去,“去给小婶做手术。”
“星星年纪小还不懂事,您别跟她生气。”
面前的侄子突然有些面露羞涩之气,“她学习上的确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好好教她的。一定会让她考上大学的。”
听说,听那些传闻说,当年小叔学习不差,却是爷爷去世的早,家庭负担重,小叔高中没念完就辍学去招了工。
所以,想来小叔是一定盼望女儿能念大学的。
不过这回,他料中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尾。
小叔拒绝了他。
“这些钱都是你爸妈的积蓄,小叔绝不会动的。你自己好好收着,日后上大学娶媳妇买房子,叔能添补的就给你添补添补,添补不上的还有你奶留下的房子。小虎,你学习这么好,日后肯定有出息,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而陈冰,把自己的决定贯彻的很彻底——果然不肯再上学,自己跑去了一家影楼打工。
怎么打怎么骂都没用,这丫头犟的跟头死驴一般:“我知道我自个,根本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现在还要上辅导班浪费钱,与其这么拖着吊着,非要熬到最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不如干脆现在就让我另寻出路。咱们家,学习好的有小虎哥一个就够了,他一定能考个好大学,给奶长脸,给咱们家光耀门楣的!”
“至于我,”她诚心央求,“让我现在就去做我能做的事,不好吗?”
陈炽张了张嘴,一旁的小叔替他问了:“你现在能做什么?”
这丫头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我想做化妆师!我想试试!”
*
齐天这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的时候,在车棚遇到了陈炽。
他们两个同龄,又都是高三生,按理说应该最有可能成为朋友的。
但是,没有。
反而是无意识的敌意,始终如影随形。
陈炽的样子分明在等他。
齐天:“有事?”
陈炽深吸一口气:“你知道陈冰想辍学吗?”
“听说了。”
——你就没想过劝劝她吗?
——劝什么?
陈炽一时间有点张口结舌,他没想过这小子居然对这件事如此冷静。好像漠不关己,好像陈冰对他毫无意义。
可是他知道她对于他,并非没有意义。
——你就眼睁睁瞧着她连个高中都念不完,去打个劳什子工?
齐天突然笑了。
陈炽从没像这一刻如此讨厌他的笑容。
这笑容好像在笑他完全不懂,什么都不懂。
“星星那丫头我知道,”对方果然一幅洞察军情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要她拿定主意的事,那她就一定会去做的。既然无法阻止,那还不如和她站去一边,帮帮她,让她实现自己的心愿。”
陈炽气极反笑。
“这就是你的意见?”
“是。”
“她辍学你也支持?”
“只要她愿意。”
陈炽克制住想朝对方脸上打一拳的冲动,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