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宫斗不如当太后

报错
关灯
护眼
主母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主母

  唐师师眉尖微动, 她以为昨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 靖王还要彻查。想来今天宜年院折腾了一上午, 也是靖王的命令了。

  靖王压下了昨夜的一切动静,除了几个当事人,其他人并不知赵子询中药一事。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传出去会有损赵子询名声, 早在昨夜发现端倪的时候,就被赵承钧以雷霆手段压下。

  如今, 知道事情真相的, 不过堂上这几人, 以及真正的幕后主使而已。

  唐师师端着茶水上前, 轻手轻脚将赵承钧的水撤下去, 换了新茶。此刻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她倒水的声音。卢雨霏忍不住悄悄抬眼,他们侍奉在堂下,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而唐师师却能随意自在地倒茶。

  赵子询皱眉, 看了唐师师好几眼, 表情十分克制。赵承钧本来没打算喝水, 但是唐师师换了新茶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顺手将茶盏端起来, 握在手中缓慢摩挲。

  赵承钧不紧不慢, 问:“怎么, 不能说?”

  “儿臣不敢。”赵子询连忙收回视线,他原本顾忌唐师师在场, 觉得这些王府隐秘说给她听不妥。然而赵承钧已有不悦,赵子询不敢再耽误,只能恭敬说道:“父亲有令,儿臣不敢怠慢。昨夜回去后,儿臣拷问了所有经手之人,抽丝剥茧,终于查出来是昨日送酒的丫鬟心生贪念,妄想往上爬,所以偷偷在儿臣的酒里加了催情的药。儿臣一时失察,中了她的暗算。”

  唐师师放好茶壶,把替换下来的陈茶交给侍女,自己束着手站在赵承钧身侧。她手里一直在动作,可是耳朵并没有消停,赵子询这话别说赵承钧了,连唐师师都不信。

  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敢给世子下药?就算她真的胆大包天想爬床,那她从哪里找来了催情药,得手之后为什么没有出现?

  这个说法乍一听合情合理,可是仔细想想,根本站不住脚。

  这就是赵子询查出来的结果,赵承钧手里握着茶盏,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卢雨霏:“内外有别,男子不该过多插手内宅的事。世子妃,你是当家主母,你是如何查的?”

  卢雨霏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头都不敢抬,诺诺道:“就是世子说的那样。世子审问下人的时候妾身也在场旁听,确实是那个丫鬟胆大包天,想要攀龙附凤,暗算世子。”

  唐师师暗暗挑眉,夫妻一体,卢雨霏就算和赵子询闹了矛盾,那也终究是枕边人。遇到什么事情,卢雨霏当然会帮着赵子询遮掩,怎么可能向着赵承钧呢?

  赵承钧面上淡淡,心中难掩失望。他放下茶盏,说:“既然你们夫妻查明白了,那就这样办吧。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赵子询垂着眼睛,平静说道:“以下犯上,不守妇德,当杖毙。”

  杖毙……卢雨霏脸色不太好,人手是她安排的,送酒的丫鬟有问题,卢雨霏也难辞其咎。赵子询的处置如此不留情面,岂不是在告诉王府所有人,卢雨霏办事不力?

  唐师师又听到“杖毙”这两个字了,最开始任钰君的衣裙冒犯到靖王的时候,赵子询也毫不犹豫地说杖毙。这个人风流归风流,绝情的时候,也是真绝情。

  真不愧是日后纳了三宫六院的皇帝,得宠了是宝,一旦失宠,那就是土。

  卢雨霏低头,什么也不说,赵承钧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表现,心里越来越冷。

  唐师师无声地看向赵子询,她身为一个外人都知道下药之人不会是送酒丫鬟,赵子询这个当事人会不知道吗?可他还是眼睛都不眨地,要处死一个全然无辜的丫鬟。

  在赵承钧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唐师师突然开口,打断了赵承钧的话:“王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个丫鬟犯了错是该死,但是她什么都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望王爷再给她一次改错的机会。”

  赵子询惊讶地看向唐师师,沉着脸道:“大胆,父亲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

  赵承钧抬了下手,赵子询话被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承钧,然而赵承钧神色平静,态度却很坚决。赵子询不敢再说,只能将满肚子话咽下。

  赵承钧不动声色,问:“那依你看,当如何?”

  唐师师哪敢当着赵子询的面得罪周舜华,她垂着眼睛,说:“小女人卑言轻,不敢置喙。但素闻王爷英明神武,公正善断,想来王爷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好。”

  赵承钧笑了,她倒是会盘算,不想自己担责任,就一昧给他戴高帽。赵承钧微笑着,说:“本王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本王不会追究的。”

  唐师师心道快算了吧,赵承钧还不独断专行?赵承钧真不愧是在宫廷长大的人,踢得一手好皮球。唐师师睁大眼睛,当听不到,赵子询没摸清赵承钧心意,也不敢擅自说话,最后,是卢雨霏无知者无畏,当真开口道:“儿媳也觉得杖毙太严重了,她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依儿媳见,不妨留那个丫鬟一条命在,将她撵出府,也算是给王府积德。”

  唐师师幽幽说:“那还不如将她打死了呢。一个被靖王府撵出去的丫鬟,谁还敢用?她只会过得生不如死。”

  赵承钧神色看不出喜怒,淡淡瞥了唐师师一眼:“你不是不敢说话么?本王看,你现在的主意倒多得很。”

  唐师师立刻笑道:“哪有,小女不过是想替王爷分忧罢了。小女愚钝,愿听王爷高见。”

  这个马屁精。赵承钧轻嗤一声,说:“念在初犯,暂饶她一命。将她罚俸半年,发配浣衣房。”

  浣衣房做最重最脏的活,被发配浣衣房绝不是件好事。然而和先前杖毙、撵走相比,这个惩罚简直轻的不像话。唐师师一听,立刻叫道:“王爷英明!你们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王爷的话吗,还不快去传话?”

  赵子询站在堂下,都没来得及说话,这件事就被唐师师一惊一乍地敲定了。赵子询有些不悦,这是他的私事,父亲明明交给了他查,最后结果却完全不尊重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一开始为何要问?

  然而这些感觉一闪而逝,快的仿佛没有。赵子询低头,一如之前许多次那样,恭顺地应道:“父亲说的是。”

  卢雨霏看着这一幕,嘴巴微微张开,但最终还是没敢说话。这样想可能有些冒失,但是卢雨霏当真觉得,唐师师和赵承钧一唱一和,宛如夫妻两人唱双簧。

  明摆着已经商量好了,叫他们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昨夜之事至此尘埃落定,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完后,无论赵子询还是赵承钧,都不想再谈此事。赵子询立刻告退,卢雨霏跟着赵子询,恭恭敬敬离开。

  等人走后,赵承钧起身朝内室走去,唐师师自然跟上。赵承钧掀袍坐到书案后,唐师师不消人说,极有眼力劲地上去研墨:“多谢王爷。王爷宅心仁厚,多谋善断,简直是尧舜在世。”

  赵承钧本来正在润笔,闻言反手用笔杆敲了唐师师一下:“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唐师师吃痛地捂住额头,说:“我不小心说岔了而已,何至于用这么大的力气?”

  “这是能说岔的事吗?”赵承钧凉凉瞥了她一眼,道,“幸亏你在西平府,要是在金陵,你现在已经该自裁谢罪了。”

  唐师师两手捂着被砸到的地方,委委屈屈,不敢辩解。其实也怪她疏忽,唐师师代入后世剧情,自然而然用尧舜拍赵承钧马屁,殊不知现在赵承钧只是臣,皇帝才是君。说这种话,是要杀头的。

  赵承钧见唐师师气焰萎靡,就知道她是真的知错了。赵承钧冷着脸润笔,借着砚台中墨的反光,看到唐师师还在揉额头。

  赵承钧脸色冷冷的,问:“还疼?”

  他明明记得,他没用多大力气。

  “嗯。”唐师师一心想着脸上皮肤娇嫩,这样砸会不会留疤,压根没听到赵承钧问了什么。她随口应了一声,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脸。赵承钧写了一行字,随后镇定自若放下笔,说:“去取药膏来。”

  “什么?”

  赵承钧心想以她笨手笨脚的劲儿,支使她还不如他自己来。赵承钧站起身,从多宝阁中取了琼玉膏,对唐师师说:“抬头。”

  唐师师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赵承钧已经站在她身前,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

  唐师师惊讶,本能地朝后躲:“王爷!”

  “别动。”赵承钧手指微微用力,牢牢扣住她的下巴,说,“琼玉膏活血化瘀,舒痕镇痛,是最适合女子的药膏。现在涂了药,等过一会就好了。”

  唐师师脖子僵硬,双眼瞪大,完全不敢动弹。唐师师被迫仰着头,眼睛自然而然落在赵承钧脸上。他微微俯身,正很认真地看着唐师师额头,右手两指在上面缓慢打圈。

  唐师师盯着赵承钧的眼睛,完全无法移动视线。赵承钧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因为从小长在宫廷,皮肤是养尊处优特有的白。这些年在西北历练,他的轮廓飞快硬朗起来,可是眼睛依然带着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看人时仿佛隔着冰和水,永远让人亲近不起来。

  平时他矜贵又遥远,这双眼睛不知道吓退了多少人,然而现在,他垂眸看着唐师师,眼睛中真真切切映着唐师师的倒影,仿佛这个人真正活了过来。

  唐师师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赵承钧的眉稍动了一下,唐师师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竟然直勾勾地盯着赵承钧,赶紧移开视线。然而赵承钧的手还掐着唐师师下巴上,她想避也避不远,只能尴尬地盯着赵承钧脖颈。

  赵承钧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绛纱袍,内衬青色领缘。王孙贵族身份尊贵,用色也向来张扬。赵承钧本来就是个不好接近的人,这样浓重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淡漠尊贵。

  一个人的出身是掩饰不住的,就算赵承钧手上有茧子,可是他的脖颈修长白皙,一丝皱纹都没有,可见从小生活极其优越。唐师师又无意识地盯着看,她突然发现,赵承钧的喉结似乎动了一下。

  他脖子修长,喉结突出,上下滑动时格外明显。唐师师正愣怔的时候,下巴忽然一松,赵承钧退后一步,说:“好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低哑,然而他说话时常都是这种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调调,唐师师也没当回事。唐师师伸手试探性地碰了下额头,发现上面涂着药膏,入手凉丝丝的。

  唐师师知道这多半是宫廷秘药了,她心里颇为惊讶,乖巧地行万福礼:“谢王爷。”

  赵承钧没有多和唐师师说话,很快坐回桌案后。唐师师慢慢站起身,正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告辞的时候,听到赵承钧问:“为什么求情?”

  唐师师停顿片刻,温柔地说:“因为小女善良,温婉,悲天悯人……”

  赵承钧抬眼冷冷瞥了她一眼,唐师师立刻乖觉道:“因为我觉得根本不是丫鬟。为了一个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白白丧命,未免太亏了。”

  这确实是唐师师为丫鬟求情的原因,然而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唐师师要留着这个人算计周舜华。

  昨天不知道周舜华和赵子询说了什么,反正今日赵子询一心要将下药的事栽到丫鬟头上,等丫鬟一死,一切死无对证。然而,唐师师怎么可能坐视周舜华如愿以偿,好处都是她的,黑锅都是别人的,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赵承钧在纸上写字,随意问:“那你觉得是谁?”

  桌案对面安静了,并且凝滞了好一段时间。赵承钧觉得好笑,他在砚台润笔,含笑问:“这么久了,还没想出来?”

  唐师师为难,道:“王爷,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么?我无权无势,无名无份,哪敢掺和世子的家事。”

  “你尽管说就是了,无论是什么话,出了这道门,本王既往不咎。”

  唐师师啧了一声,忍不住道:“王爷,你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你连秋狩时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记得,还能真不治我的罪?”

  赵承钧砰地一声将笔拍到桌上,冷着脸呵道:“大胆。”

  唐师师连忙上前,接过赵承钧的笔,亲手给他研墨洗笔:“小女说说而已,王爷不要生气。好好一幅字,不能毁了。”

  唐师师又是殷勤伺候又是甜言蜜语,赵承钧没法发作,只能任由她将这件事带过去。

  经过唐师师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也掀过了。其实赵承钧哪能不知道在酒里下药的人是谁,她的手段太低劣,也太着急了。

  然而谁让赵子询喜欢她。赵承钧就算是王府之主,也不能越过赵子询,伸手去处置养子的女人。赵承钧叹气,难得透出几句真心话:“亲疏有别,子女一旦成家,其他人就变成了外人,许多事情都难以顺心。”

  赵承钧强硬地押着赵子询娶妻,一方面是想让赵子询收心,另一方面,也是察觉到内宅疏漏很大,急需一位主母镇宅。然而,主母倒是找到了,可是卢雨霏和赵子询才是一心,绝大部分时候,她并不会按照赵承钧期望的方向管理内宅。

  在这方面,卢雨霏的顺手程度甚至不如彤秀。彤秀只是有自己私心,而卢雨霏整个人的立场就是歪的。

  但是赵承钧已经说了放权,总不能出尔反尔,再将管家权收回。唐师师听了片刻,忽然说:“王爷,我这等小小婢女也就罢了,但您是靖王府之主,西北的无冕之王。您在自己的王府里,有不顺心为什么要忍着?”

  赵承钧一怔,骤然清醒。对啊,他为什么要忍着?奴婢不顺手,他可以换一个奴婢;内宅管家不顺手,他尽可换一个管家。

  一个真正的,维护他的立场,传达他的心意的管理者。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