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大局
鄂州。
过了年节李瑕大致清点过吕家本宅的财产并带了一部分回鄂州解决了一部分的军需并稳定了士气与民心。
当然吕家产业遍布江淮李瑕所取的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鄂州的贫苦百姓奇怪地发现陷落于叛军之后的这个年节过得竟然很不错。
少了几分热闹烟花爆竹被收走了、花灯会也并未举行但却能吃上一顿饱饭、披上一件暖衣城中还搭了许多戏台唱的是岳飞。
从靖康之变演到了朱仙镇大捷再演到风波亭使得鄂州百姓对宋廷的观感正在发生改变。
这日赵衿到鄂王庙附近逛了一圈再回到已被李瑕暂时占下的总领府见到阎容说到所见景象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李逆为了收买人心、混淆是非。旁人说风波亭都说秦桧是奸臣凭什么他让人骂高宗皇帝。”
阎容面前的案上正摆着许多条名贵首饰正在挑挑拣拣漫不经心道:“他看不起赵构……不你们赵宋的皇帝就没一个让他看得起的。”
“你!”
赵衿气得不行一指阎容骂道:“好你个妖女真当我是你俘虏了是吧?有本事你放了我从此再不相见。”
“你生气气坏了你的身子我的陛下照样还是看不起你赵氏皇帝改变得了什么?来挑挑看哪条好看?”
赵衿背过身去不理阎容。
“你还气?气有什么用?就说你赵氏灭了南唐时人家小周后气不气、苦不苦?能怎么样?”
“你别拿小周后吓唬我大不了我死。”
“”
赵衿眼眸微抬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她就受不了阎容这样有时候话比刀子都狠又有时候比水都柔。
等了一会赵衿心想看不起自己列祖列宗的是李逆又不是阎容气消了不少。
“这些首饰都是吕府抄来的?”
“嗯你挑挑哪条好看?”
“李逆挑一条送你?”
“不。”阎容笑道:“这都是我的挑一条送你。”
“呸小气。”
赵衿目光看去最看不惯阎容那个爱慕叛贼的表情昂了昂头道:“我打听了李逆也没甚了不起的连黄州都没攻下来。”
“然后呢?”
“我看他兵力也不多吧。等各地的兵马围过来他马上就要完蛋。”
“他完蛋了然后呢?赵谌稳固了帝位以后他与全玖的儿子再登上帝位你就开心了?刀。”
赵衿很生气在阎容对面坐下手一推把她满桌的首饰推乱以示不满。
但等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衿却是又偏过了头。
以前她自己在天台山想到这些事心里头非常难受反而是现在再见到了阎容每天被她气得……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你气我也没用。”赵衿终于反击道:“反正李逆要完蛋了连我都知道他这一点兵力既不能攻下黄州又不退回去只会是死路一条。我留在这里不走就是到时候保护你。”
阎容也不答招过妙岚低声吩咐道:“你去问一问……”
妙岚得了吩咐立即就跑开没多久便回来向阎容道:“陛下允宁妃去看看。”
阎容笑了笑对着赵衿招了招手。
“走吧。”
总领府是吕文德在鄂州时处理公务的地方造得也是富丽堂皇不说比临安宫城至少是比李瑕在长安的皇宫要更像皇宫。
在前衙会客的厅堂边上就有个小小小的偏厅里面案几茶具齐全原是吕文德会客时让门阁幕僚们坐在这边暗中旁听并出谋划策的地方。
赵衿由阎容领进了这小偏厅里凑到了竹帘边便看到堂上正在进行一场颇为严肃的会面。
站在堂中说话的老者披着紫色的官服一看便是大宋重臣。
“外臣资政殿学士兼礼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国史编修文及翁拜见大唐皇帝阙下阙下万福。”
“免礼平身……”
赵衿愣了一下。
在竹帘子印出的并不完整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李瑕披着一身赭黄镧袍虽素雅却有一股威严。
那也是她父亲以前常穿的样式。
这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了一股无力感。
不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她一介弱女子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连她舅舅贾似道一直指责李瑕弑君可到头来居然连一场真正像样的大战都不曾打就求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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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可以承认阙下的帝号双方约为兄弟之国。”
“可笑宋国既然与蒙元约为伯侄之国吾皇正是不愿受此奇耻大辱方恢复李唐基业怎肯受此屈辱?”
“史相公大宋与蒙元之和约不过一时权宜不可当真。何况大唐既未与蒙元交聘国书忽必烈还能称大唐皇帝阙下为子侄不成?此事说白了无非是各论各的。”
“不可便是不可真当我军不能直驱临安不成……”
黄州。
在目睹了大宋又派船队赴鄂州的五日之后陈宜中忽然发现黄州城外的叛军撤军了。
随着号鼓声响长江江面上数不清的船只开始吃力地溯江而上。
面对此情形陈宜中心中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他这个使节还一句话都没开始与李瑕谈判。
“陈相公。”有人登上了望楼禀道:“朝廷旨意请陈相公往鄂州……”
“谈判吗?”
“是议和。”
次日中午陈宜中终于领着使团抵达了鄂州码头。
前来迎接他的不仅有叛军官员还有新任礼部尚书的文及翁。
“文公此来欲如何与李逆……”
“大唐皇帝阙下。”文及翁道“不可再称呼其为逆贼而是大唐皇帝阙下。”
“可他本是宋臣背主悖逆。”陈宜中低声道:“可以和谈但万不可将大义轻易失了今日朝廷承认他的帝位甚至向他称臣明日他便可名正言顺再攻宋。”
“不会有明日。”文及翁道“至于眼下估计许和吧。”
“可是。”
“你真以为若继续战下去能赢?”
文及翁终于发了人压着怒气低声提醒着陈宜中。
“知道是谁在主战吗?就是这个挑唆官家亲征之人曾因听说唐军攻破愕州而吓晕过去。真当临安不害怕吗?唐军入境至今还一战未败过谁敢将社稷存亡寄托在官家亲征之上?!9。”
陈宜中无言以对。
他们行向驿馆定下国书急递回临安等待朝廷回复。
之后陈宜中往总领府拜见李瑕。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这次前来谈判见到李瑕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外臣大宋崇政殿学士、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显文阁待制陈宜中拜见大唐皇帝阙下。”
“侄宋皇帝谌谨再拜致书于伯大唐皇帝阙下……”
临安福宁殿中王清惠念到这里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
时局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她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官家?”
“哈?”赵谌正趴在地上斗蛐蛐抬起头道:“看完了?盖印吧。”
“陛下真的要向李逆……向唐皇帝称臣了?”
赵谌闻言竟是咧嘴笑了一下道:“你傻了吧反正一个伯也是伯两个伯也是伯师相说这两个伯早晚会打起来……打打起来。”
说罢笑呵呵的赵谌自低头又斗起蛐蛐来。
王清惠握了握手指甲快要刺进掌心刺痛感传来才让她确定眼前这些都不是梦。
她曾听说宋宁宗皇帝智力低于常人曾听说宋高宗以臣子之礼向金国进表……但每当身处这堂皇的宫殿之中她总觉得这荒谬之事不可能发生都是假的。
可它又发生了。
一次又一次。
像是在南渡之后这种卑躬屈膝都成了秉性。
“啪”的一声响赵谌的印章盖在了这一纸表文之上。
“唉。”
慈宁殿中谢道清长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你真以为若继续战下去大宋能赢得了吗?就算不输可只要是不赢不输的僵持局面便能蚀了大宋的国本啊。”
全玖又病倒了。
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听着谢道清讲着那些大局为重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不懂国事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向叛逆跪下去了。
而她全玖没死在当年被蒙军围攻的潭州。却在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后还遭遇这等奇耻大辱。
嫁了一个废物。
“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吧。”谢道清又叹道:“这满朝的臣子有几个靠得住大难临头之际除了贾平章却要我们一介妇人作主。好在我看明白了元蒙与李逆必有一战退这一步好让他们两虎相争。”
“大唐皇帝。”
全玖低声喃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讥讽还是有些魔怔了。
“太后不该再唤他‘李逆′是大唐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