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请道长
姚守宁不喜欢苏妙真姚家里的人心中都有数。
她向来爽朗大方似乎与每个人都合得来却唯独对苏妙真敬而远之从这对姐弟入神都进姚家后她便从没有找苏妙真玩耍过与她以往的性格截然不同。
柳氏也听她说过不喜欢苏妙真但她并没有说起过缘由。
此时听她提起这‘红痣’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苏妙真看了过去——
她有一瞬间的惊慌下意识的伸手捂头。
姚若筠瞳孔急缩。
自两人初次见面苏妙真避他如蛇蝎之后他又被姚守宁莫名其妙的提问吓到也开始躲避苏妙真。
平日不要说多看她一眼连话都尽量不与她说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位表妹额头有没有朱砂痣。
可此时一见她捂脸满眼惊慌许多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直到这会儿姚若筠才知道自己粗心大意了。
柳氏也满脸狐疑目光在大女儿与苏妙真之间来回穿梭。
今日听到的一番对话简直颠覆了她以往认知令她此时心乱如麻有些站立不稳只得以手将桌子撑住。
“姨母——姨母我没有——”
苏妙真没料到明明程辅云是在审问姚守宁但最终话题竟会引导到自己身上了。
慌乱无助之下她下意识的伸手掩头拼命的否认:
“我怎么会中邪呢?”
柳氏张了张嘴却似是失了声。
姚婉宁沉默着站立原处她脸色煞白如雪额头那粒殷红小痣格外醒目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掩的意图而是坦然的任由众人以或忌讳、或好奇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看。
程辅云也哑然。
他没想到会被姚守宁杀了这样一个回马枪。
“公公既然镇魔司如此神通广大——”姚守宁借着抹汗的动作伸手抹脸:
“为何不查一查我表姐到底有没有中邪?”
话音一落就见门口有人影晃动不多时就见迟迟而来的苏庆春站在门口脸色青白下意识的紧盯着苏妙真。
“当日西城案件说到底也是因我表姐马车惊乱而起若说有邪异怎么只追着我一个人问?”
姚守宁开始天真单纯有问便答此时倒像是突然精明接连几句话问得程辅云擦脸的动作一顿。
“我没有你胡说!”
苏妙真见她祸水东引心中不由大恨。
她掌心之下额心之中的那粒朱红小痣突然剔透晶亮接着屋内火光莫明一闪——
坐在左上首位如同雕像般安静倾听着并未再发声的陈太微突然一动搁下了茶杯下意识的站起了身。
他站得太急大腿抵到椅子力道将那沉重的木椅抵得后退挪移间发出‘吱嘎’的响声。
姚守宁见他举动似是察觉不妙。
可她力量被封此时再难窥探到异常之影。
只在刹那之间一股轻风袭来似是从她身体穿过使她激灵灵的打了个颤仰头去看四周接着一脸莫名。
“不是她!”
姚守宁正觉得这股风来得有些诡异之时接着耳中听到了自苏妙真身上传来的那道‘意识’的声音:
“她没有力量只是胡言乱语之间的巧合而已。”
话音一落苏妙真下意识的放下了遮掩额心红痣的手松了一大口气。
陈太微的表情冷凝紧紧的盯着姚守宁看却见她从始至终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之后他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却并没有再端茶而是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一直望着姚守宁。
先前的那一幕仿佛整个空间被静止镇魔司的人半撑起身柳氏低头满脸焦虑。
而程辅云则是手持折叠齐整的帕子举在脸侧。
直到陈太微落座一切又恢复如初。
一只捏着帕子的手轻轻凑到姚守宁额角替她压了压汗姚婉宁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刚刚突然似是有股风吹来。”
柳氏听闻这话也顾不得什么‘妖啊、邪啊’连忙令人再替姚守宁取衣。
“不用麻烦了。”
程辅云伸手阻止“咱还有几句话问完便不再打扰二小姐。”
“公公。”
姚守宁伸手拽他衣袖“你也别只急着问我一人西城案件我表姐也有份。”
“车夫刘大之死也还未查清兴许是妖邪所为。”
听闻这话苏妙真大恨那十指交扣拧了又拧。
“既然镇魔司专管妖邪之事我表姐是不是中邪?那红痣到底是不是邪祟附身?”
她一连抛出数个问题说话时那扯着程辅云袖子的手一摇一甩拽得程辅云都没有办法专注的去看陈太微的眼神。
“咱自会将这些事情一一查清!”
程辅云说话之时却见陈太微已经缓缓坐了下去神色恢复如常令人难以瞧出端倪。
他微微一皱眉又问姚守宁:
“西城之事暂且不提三日之前你可与世子深夜出过城?”
来了!
姚守宁与姚婉宁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镇魔司的人先前东拉西扯无非是想要打压姚守宁的意志令她畏惧继而思绪混乱任人拿捏。
可此时姚守宁心防紧守纵然镇魔司人多势众又有陈太微压阵、程辅云审问但最终作为杀手锏的数个问题被姚守宁连消带打带过去甚至还将话题引回到了苏妙真的身上。
使得镇魔司的打算一下落空令程辅云已经不耐烦再兜圈子终于直奔主题。
“胡说!”
柳氏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喝斥:
“程公公我敬您是镇魔司的人大人对您再三礼敬。”
今日这些人一来点名要见姚守宁来了之后又不知所云此时更是胡言乱语说她女儿半夜出门。
“您也听到了我的女儿前几日确实见过世子却因马车被毁而受惊此后卧病在床高烧不退这些都是家中人亲眼目睹的您大可找人问!”
柳氏性情急躁忍到如今已经是对镇魔司以往凶名十分忌惮此时汲及女儿名誉是半步都不肯退:
“我虽然只是妇道人家但对镇魔司办案的规矩有也所耳闻程公公说我女儿深夜与世子出城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自然是有的——”
程辅云说完这话姚婉宁与清元等人俱都心中一紧。
相反之下姚守宁神态自若装出病弱纤纤的模样小口喘息并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反倒一脸不解:
“什么证据?”
“三日前的子夜时分有人看到你与世子乘马车出城。”
程辅云眼神阴沉身体俯躬逼近过来:
“你们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皇陵?进了代王地宫?”
“说!”
他神色凶狠厉声大喝的同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侧。
那里挂了把大刀被他一按刀身轻碰刀鞘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
姚婉宁脑海一片空白程辅云每问一句便令她脸色难看一分最后听他一声大喝便浑身一震下意识护住妹妹。
“公公要干什么?”
柳氏失声大喊姚若筠也双手紧握成拳。
苏妙真幸灾乐祸的冷笑苏庆春安静的看她心底凉成一片。
……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屋中每一个人的心弦仿佛都已经紧绷气氛一触即发——
身为被逼问的当事人之一的姚守宁反倒似是最为冷静她抹了把脸没有搭理程辅云之后接连的问题反倒是问:
“看到我与世子乘马车出城?”
她偏转头与程辅云对视:
“几时几刻?我与世子穿了什么衣服?作什么打扮?公公的人可有全都看清?”
“子四时刻左右!你穿了圆领青袄世子则穿黑色衣行衣作女子打扮!”
这些话一说完姚婉宁心中大震她眼角余光注意到姚守宁的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显然也对程辅云的话大为震惊。
但这个动作十分细微转瞬她便五指紧握恢复镇定。
姚守宁内心估摸着从程辅云的话听来‘子时四刻’、‘圆领青袄’、‘世子穿黑色夜行衣作女子打扮’等尽数与当夜自己与世子出行细节吻合。
可这并不代表镇魔司的人就真的完全掌握了细节。
越是危急她就越是冷静。
——极有可能镇魔司的人确实知道当夜有马车出了城。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了代王地宫、见了妖邪神启帝必会严加查询一问之下世子出城一事应该是掩饰不住的。
可是事发之后三天镇魔司的人一趟一趟的来却除了今日之外照姚婉宁所说并没有强行见自己而是来人级别层层加深。
将军府那边也没听到其他动静证明镇魔司的人可能掌握了当夜出城确有两人并且十分肯定其中一人就是世子。
但他们兴许是畏惧长公主与陆无计不敢上门逼问。
因此镇魔司的人猜测自己就是与世子同行之人姚家地位低微所以他们事先遣走姚翝威逼自己试图将自己当作突破口最终以定陆执之罪。
而姚守宁推测镇魔司之所以做如此猜测理由应该有二:
其一自西城事件之后自己与世子走得颇近自然有异。
其二她想到了两人进代王地宫以及地宫之中除了那妖邪尸身之外还有那满棺的蛇骨。
蛇灵聚既已成形应该只见蛇蜕而不见蛇骨才对。
因为万蛇在供养妖灵的过程中以自身血肉为献祭供养出那条寄身于代王体内的大蛇最终仅剩一张蛇皮。
而万蛇骨一现摆明是妖法出现了问题使得蛇灵聚必是出了差错蛇群与妖蛇必是在妖法大成之时便已经惨死。
可当夜地宫之中出现了异响守陵士兵应该都听了陆执与妖蛇大战时的动静再加上那一夜世子出过城——
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有人猜出了当夜世子出了城前往代王地宫破开陵墓大门悄无声息的钻入地底墓穴之中杀死了蛰伏于棺中的妖蛇。
能办到这一切的便唯有辩机一族——可游走于时空来去过去。
这世间之上有些东西不是世子一人就知道的。
偏偏这些人不知为何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三十二年前那一场应天书局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对于姚家会有辩机一族的血脉诞生之事十分笃定。
只不过以前他们误以为这个觉醒的血脉力量是姚婉宁所以并没有怀疑过自己。
而事发当夜有人与世子出了城同行的还有辩机一族再结合自己近来与世子亲近之事答案自然便呼之欲出。
“……”
姚守宁想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场她自出生以来便应该面临的危机。
只是以前有姐姐替她遮挡如今唯有靠她自己。
姚婉宁看了妹妹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眼中露出坚定之色站直起身似是有话要说。
但下一刻姚守宁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事情还没有到最艰难的境地!
镇魔司的人并不能完全的确认她的身份一切都只是猜测。
最重要的她的血脉力量刚在代王地宫一行中消耗殆尽强行催发血脉之力的后果是使得她的力量消失、倒退。
她想到自己先前有意祸水东引激怒了苏妙真那一瞬间陈太微面色疾变自己感应到寒气穿体而过——
‘兴许兴许是苏妙真身上那妖邪在试探自己。’她猜测。
这并非不可能!
她想到了四日前的下午与世子出行之后归来在柳氏屋中见到了苏妙真那妖影冲出试图恐吓自己。
今日应该也发生了相同的事甚至试探更过份但力量的消失使得这场试探最终一无所获因此她听到了那个声音在说:“不是她她没有力量。”
但这些终究只是她的猜测事实是不是究竟如此在镇魔司的人没有离开的情况下她不得而知。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要赌一次!
“不是!”
她摇头否认:“世子身份非凡怎么会装作女子出行?”
这话一说出口左侧首的陈太微便偏了下头嘴角一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两人四日前还曾见过当时见面时世子身着女装一剑劈开了马车。
姚守宁也不理他只管道:
“我也没有半夜出行我娘说的很清楚了四日前我见了道长之后马车出事我真的被吓到了发了高烧昏睡不醒。”
“可事实上”程辅云听闻她这样一说不慌不忙的扭头看了陈太微一眼道:
“四日前我听说你与世子出行时他怎么就是身穿女装扮女子出行的?”
他阴阳怪气的笑:
“二小姐不诚实。”
“是公公不好才对……”
姚守宁毫不退缩:
“世子当时怎么扮女装公公应该去问他才对为何来问我呢?我又不是世子身上长的嘴!”
她伶牙俐齿对程辅云也并不畏惧:
“不过话说回来世子近来似是中了邪行事大有异常白日穿女装出行可能是他个人爱好但夜里有没有出行我又怎么知道?”
她嘴唇微微一撅眼神怀疑:
“公公是不是看我姚家势单力弱不好找世子的麻烦便想拿我当替罪羊抓呢?”
柳氏也是这样想的!
“镇魔司办案我也清楚流程。”柳氏此时忍无可忍下令逐客:
“敢问三日前发生了何事我女儿犯了什么罪?若程公公有证据在手我姚家自然任由发落不敢有违官令!”
程辅云冷冷看她柳氏毫不畏惧与他对视态度异常强硬:
“西城案件一事不知公公可了解得清楚了?”
她身材丰腴高壮为了维护子女挺身而出气势半点不输人:
“如果西城的事问清楚了便恕我要送客了!”
柳氏大声的道:
“我女儿病重我无法亲自送诸位贵客!”
“姚太太——”
程辅云手摸着刀鞘指尖勾了又勾将那刀提出一些又‘锵’的一声落了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柳氏脸色微白却将腰挺得更直大喝了一声:
“请程公出去!”
程辅云的眼中闪过杀意似是下定了决心将指尖一勾那长刀出鞘半截。
他的动作使得镇魔司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身伸手按住刀柄。
姚守宁心中重重一跳还未出声就见左侧上首的陈太微直到此时终于起身了。
“既然二小姐病重贫道不才也曾修习过岐黄之术让我来与二小姐把个脉看看是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清雅话语不疾不徐说话之间将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消弥于无形。
程辅云犹豫半晌将手一松刀落回鞘中。
他伸手比了个手势自己一撩大氅退让到一侧。
其他镇魔司的人坐回原位陈太微缓步上前那阴影逐渐逼近站到了姚守宁的面前。
这个人来历诡异当日初见时她曾试图以能力窥探他的底细可当时她还未闻道悟并没有看穿他的底细只看到了许多模糊不堪的走马观花般的疾影。
此时想来那些疾影如烟似雾根本令人难以看清。
世子说他十分危险来历诡秘。
他二十年前出现在神都出现之后便深受神启帝信任而此时的他看上去约如三十左右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印记。
陆执斩了他一剑他却化为虚影消失。
苏妙真身上的妖邪出现时他似是有所察觉。
他到底是谁?
她心中想着事感觉到自己逐渐被覆盖进陈太微身影所带来的阴影中微微不适的挪了挪身体。
“娘能不能将灯掌亮一些。”
姚守宁呼唤柳氏:
“既然陈道长要为我把脉好让道长看清楚一些。”
柳氏心脏狂跳不止先前程辅云的杀机有如实质使她此时后怕不已。
但听到女儿的话她仍是强行镇定吩咐曹嬷嬷打灯过来。
灯光亮起驱散了陈太微的阴影带来的无形压迫少女仰起头来目光亮得惊人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请道长把脉!”
说完她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举到了陈太微的面前。
在姚守宁身旁的是她的家人有母亲、有姐姐、有兄长还有陪她一同长大的冬葵及曹嬷嬷等。
无论陈太微是谁无论他有什么诡计她都绝不可能退缩绝不可能允许人伤害她的家人。
‘我可不怕你!’
她的眼瞳中似是映入了火光的倒影亮得惊人竟使陈太微下意识的侧开了脸避开了她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