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其心可诛
伏川这次的离心破比对战楚诺时足足大了一倍, 水刃的数量也多了一倍, 并且隐隐有雾化的趋势。
他战楚诺时就施展离心破防御，现在又用上这一招, 周围一片叹气、鄙夷的声音。
舒彻仰头狂笑，巨蟒法相张口吐信, 露出尖利可怕的牙齿。
“我还当你晋级后有什么长进，却原来还是一个胆小鬼！你这本命防御法术可攻可守，防得了法修却防不了体修, 我必一招破你防御！”
楚诺几乎想翻个白眼, 她以空隐灵根看得清清楚楚，伏川的离心破已不可与筑基初期时同日而语。灵气脉络之间的缠绕紧实而复杂, 而那些水刃已不再是普通的水属性, 而是隐隐包着点点金光，分明是攻击力远超水刃的“泽刃”。
伏川实际上已改守为攻。不但如此，伏川故意掩藏了离心破的杀气，为的是诱敌深入。
楚诺觉得, 以舒彻排名小组第一的能力，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伏川的不同。可惜他轻敌在先, 又得胜心切, 想在意志上打击对手，因此连这种小伎俩都看不破。
其实这一点楚诺却是想错了, 并非舒彻疏忽, 而是伏川掩饰得太好。任何伎俩在楚诺的空隐灵根下自然是无所藏遁的, 但想要瞒过普通的同阶修士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但舒彻看不出来，除了楚诺几乎无一名弟子看出，都以为伏川故伎重施，以为他害怕修为被打落而选择全力防御。昆喆还未退场便看到这个场面，满面羞怒，一道剑气射出击碎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冰柱。
“伏川小儿！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本命大招‘无妄之灾’的味道！”
舒彻说完单脚一跺地，整个人踏空而起，不断升高，巨蟒法相却留在地面上不动。
“法相离体！”不少人惊叫。
“他竟练成了法相离体！这样法相便可以和他分头攻击，相当于将这一招的攻击力加强一倍！”
“幸亏只有一招啊，否则他必可改变排名，进入东山前十！”
众人的惊呼声中，舒彻依旧在升高。当升到与巨蟒法相同高时，舒彻口念深晦的咒语，渐渐地身体竟与融入巨蟒法相，变成一座人面蟒身的巨大怪物。
“法体合一！这可是筑基后期才能练成的体修秘术！这样便可让这一招的时间持续数倍之久！”
“伏川完了！法体合一下的体修，无论是速度、力量、甚至意念都强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伏川若是不慎被舒彻控制了意念，只有挨打的局面，连‘认输’这两个字都叫不出来。”
“想不到两年之内，东山的排名又可以松动一下了，舒彻或许可以再前进两名！”
化作巨蟒幻影的舒彻狂啸一声，蟒身突然绷直，周身石化，仿佛一柄七丈长的巨大石锥从天而降，锥尖对准了离心破中心的伏川。
一直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离心破的舒毕突然脸色一变：“不可！”刚说了两字立刻改用传音秘术向即将飞射出去的舒彻传话。
“舒家想作弊么！”
昆云深一声灵识狮吼，打断了舒毕的传音。衍老和邱老也纷纷看来，面露不满。舒毕脸色铁青，昆云深切断传音的刹那，舒彻化成的石蟒已撞入离心破。
接下去发生的一幕，在场的老核心弟子一生都无法忘记。
舒彻果真装入离心破，但离心破并未被撞碎。无数水刃突然全部雾化，变成了狰狞的、无坚不摧的泽刃。泽刃在石蟒身上不断割出火花，那种尖锐的声音深入骨髓，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甚至忍不住捂住耳朵。然而即便捂住了耳朵，这种声音依然象针尖一样刺入灵识里。
石对泽，石属性虽然压制泽属性，但这是在数量相同的状态下而言的。伏川的离心破再次扩大一倍，将整条石蟒牢牢罩住，泽刃铺天盖地朝石蟒涌来。到后来舒彻化成的石蟒身上甚至结出了厚厚一层银霜，那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细小泽刃，紧紧包裹在石蟒身上形成的。
当舒彻感到不对时，已经为时太晚。
无论他怎样横冲直撞都无法冲出离心破的范围。虽然泽刃每割他一刀便会在石蟒强大的气息下崩溃，但泽刃无穷无尽，离心破在他的眼中似乎无限放大，看不到尽头。蟒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成片的血花连续飞出，将离心破中的雾气染成艳丽的粉色。
舒彻这时才明白，离心破并非防御法术，而是地地道道的攻击法术。请君入瓮，瓮中“割”鳖。
大多数人万万想不到，刚刚晋级的南山弟子，竟然真的击败了老资历的东山核心弟子。小组排名倒数第二的伏川，竟然击败小组排名第一的舒彻。舒彻在东山的综合排名是十三，这意味着伏川不但稳入东山，而且已接近御灵宗精英弟子的水平！
同组成员的兽牙内，伏川的排名升到第一，舒彻则降为第二。公平台下，众人震惊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是颠覆性的结果，御灵宗历史上纵然有不少综合潜力超越东山弟子的南山弟子，却从来没出现过绝对战力超越东山弟子一大截的事！
舒彻被分阵一道白光传送到安全地带，面部轮廓因为暴怒而变形：“我不信！我绝不会输给他！我还未祭出法器！为什么把我传送回来！”
他手指伏川：“刚刚晋级筑基中阶的修士绝不可能在战力上超越我！你定是用了什么妖术！”
此话一出，三大结丹长老都露出不屑的神色，舒毕眉头紧皱，厌弃地瞪了舒彻一眼。开玩笑么，如果有妖术，存在了千年的公平台难道验不出来吗。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干瘦的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舒彻拱手：“师兄，对不住，要进入小组前两名才有可能参加仙元试炼。师兄恕师弟无礼了。”
舒彻见来人是排在自己之后的弟子，怒极狂笑：“鼠辈也敢向我挑战！”
这名弟子姓邱，是邱家的族人。以往他根本不敢挑战舒彻，此刻来挑战，是看到舒彻在意志上遭到打击，大招“无妄之灾”又极为消耗气血和灵气，想乘机打败舒彻拿到小组第二。
但开打后，那邱姓弟子后悔得肠子都绿了。两人相战不久，那名邱姓弟子被舒彻惊人的煞气震慑，不慎之下被舒彻以“封”字诀封口，被打得连“认输”都叫不出。而舒彻有意不使杀招，按照惯例，只要法术的威力没有大到一招毙命的程度，公平台分阵是不会进行传送的。
待那邱姓弟子好不容易解开封字诀，已经是五息以后的事情。他哭爹喊娘地叫出了一串“认输”，总算没被舒彻完全打残。在分阵输送海量生机后，那弟子的肉身也逐渐恢复，但依然面无人色，双肩微微颤抖。
邱映塘气得狠狠瞪了舒毕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公平台的规矩就是这样，除了不能出战兽，对手可以出尽任何手段，斗法过程中结丹长老无法干涉。
舒彻全身煞气完全外放，背后巨蟒法相的双眼红得几乎要滴血，仿佛要噬人血肉。
他看向同组弟子，冷冷地道：“还有谁？”
同组弟子被舒彻的气势吓到，哆哆嗦嗦地后退。
突然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北山楚诺，请战舒彻。”
嗯？
众弟子地目光齐刷刷朝楚诺望去。
三息的寂静后，数名弟子同时惊叫起来。
“她疯了么？伏川足足提升了一个小境界，舒师兄轻敌在先，这才吃了大亏。她一个筑基初期弟子挑战舒师兄，难道是活够了么！”
只有极少数弟子传出不同的声音：“未必未必，后有邱师兄被舒师兄揍得认不出爹妈，这位楚师妹又不是没看到。此刻请战，未必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旁边一名弟子似笑非笑，怪腔怪调地道：“谁说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呢？这位楚师妹可是大有来头，曾经的隐仙宗掌门义女，两年前浩鼎宗的炼器宗师霍真曾向这位楚师妹发出提亲的帖子，连结丹修士都能魅惑，不简单哟。”
旁观弟子们顿时都露出五花八门的复杂神情。虽然他们之中有些人也曾有过类似质疑，但毕竟关系到一位结丹修士的名誉，话不能乱说，但看向楚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带上了疑惑和些许轻视。
楚诺这时早已被公平台挪至舒彻对面，并没听到这些议论。
舒彻看到楚诺时差点没气炸了。先是失手输给本组倒数第二的伏川，再是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邱姓弟子向他挑战，现在连倒数第一的女修也来挑战，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最易口不择言，舒彻只觉得一股邪气直往脑门心里钻，怪笑道：“原来是曾经的隐仙宗掌门义女楚师妹，失敬失敬！”
楚诺听他话锋不对，略略皱眉，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舒师兄不必多言，请开始吧。”
舒彻却不想就这样开始：“两年前我听说仙元最强大的炼器师之一，浩鼎宗的结丹修士霍真霍前辈曾向我宗一名普通女修提亲，这名女修便是楚师妹你吧？”
伏川一听这话便以手扶额，心想这个舒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当众提起此事。
楚诺面沉似水，双唇紧抿，身上渐渐被一层淡淡的紫气包裹。
“先天罡气？”衍老略略吃了一惊，轻声道。
其他三老也是诧然，邱映塘摇头道：“并非先天，是后天形成的，存于体内，可放可收。这女娃娃，除了炼符潜力惊人，想不到战力竟也不差？”
昆云深暗暗点头，之所以有这样强烈的后天罡气，和丰富的战斗经验有关。
只要多杀戮，煞气很容易便会在体内积存。但罡气不同，非意志坚定、正气凛然者无法拥有。看来楚诺先前真的是隐藏了实力，伏川就算结成了道境后依然自愧不如是有原因的。
舒彻也发现了楚诺身上的紫气，他虽然知道那有可能是罡气，但见识却大大不如几位结丹长老，以为那只是楚诺身上某种宝物释放的罡气。
见楚诺脸色不好他反倒越发来劲，但有结丹长老在场，他知道言语上不可公开放肆，故而转为传音秘术：“看来楚师妹在把持男修方面果然颇有建树，前有陆掌门，后有霍前辈，想不到舒某今日亦有幸讨教。”
舒彻这句话不但侮辱了楚诺，还把已故的陆青元也牵扯进去，暗指陆青元认楚诺为义女是受到楚诺的魅惑，两人之间不清不楚。
陆青元一生清白，为了维护宗门规矩，甚至直到战死都未曾向深爱的琼琦长老表白。舒彻如果敢公开说这句话，决计会被隐仙宗的遗留弟子们拿石块砸死。不仅如此，言语上对一名元婴修士不敬，在修真界也算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舒彻狡猾就狡猾在，公开说的那些话一点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只是叙述一些事实而已，但羞辱的话用传音秘术说，让人抓不到把柄。
楚诺很少发怒，但此刻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程度。只是别人发怒口出狂言，她发怒却越显得沉静。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其心可诛。”
每说一个字，身上的罡气就浓烈一分。
说到最后一个“诛”字时，楚诺身形已动，右手一抖，进化后的巨灵乌金丝已无声无息地扣在掌心。
舒彻刚才那番话也并非纯粹发泄，他故意激怒楚诺，让楚诺失去理智而判断力下降。他虽然觉得楚诺向他挑战是一种羞辱，但并没有因此轻视楚诺。在他击败邱姓弟子后还敢出来挑战，必定有所凭借，或许陆青元留给楚诺什么厉害的法器。
楚诺动的那刻，舒彻也动了。
瞬间法体合一，依然是攻击伏川的那招“无妄之灾”。
但不同的是，除了“无妄之灾”，舒彻还祭出四件攻击性法器，准备将楚诺前后左右的路都堵死，同时身前一丈厚的煞气化作点点锋利黑芒扑向楚诺。煞气虽无法灭杀修士，但若被那些煞气黑芒卷到，也会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面对这种攻击的如果是男修倒还没什么，但对女修来说就很恶毒了，没有哪名女修愿意在公众场合被对手割烂衣服。舒彻就是要楚诺当众出丑，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用这种带有羞辱性的方法在斗法考核中对付同门女修，真的是其心可诛了。楚诺在道袍之下还穿了兽皮战衣和巨灵王蛛丝背心，虽然没有这一层后顾之忧，但对于舒彻这个人已经是厌恶至极。
但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更可恶的是，舒彻最后祭出的一件法器是一张渔网。这件渔网法器一经抛出就散发阵阵灵压，显然不但能困住修士肉身，还能困住修士的灵识。舒彻竟然想用渔网困住楚诺，任其摆布！
“竖子！”伏川怒骂，“早知道刚才就该将他打残！”
但他也毫无办法，公平台有严格的规矩，斗法期间哪怕是结丹修士也无法插手，只有元婴长老才能中断斗法。但此刻两位元婴长老都在闭关，就算昆云深第一时间去请两老，传音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传到两老的耳朵里。
就算考核后舒彻会因此受到责罚，但所受不过皮肉之苦，已经发生的事却无可挽回。
一些正派的弟子纷纷侧目，有人借用昆云深之前呵斥舒老的话：“这就是舒家的规矩么？”
几名舒家女弟子也满面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也有个别内心猥琐、或者想攀附舒家的人，依然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其中就包括那名质疑楚诺魅惑男修的弟子。曾经害楚诺不成反而害己的邱允儿也慢慢走过来，眼里透出幸灾乐祸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