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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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时近中秋,可“秋老虎”依然尽显着其威力——温度表在正午时分升了差不多十度,从上午十时以后,太阳光驱散了秋日的清爽,像一把火伞撑在半天,温度表的水银柱依然升到三十四度,人们便感得更不可耐的热浪的威胁。
在长沙城内,到处都是一片焦燥,汽车的喇叭声马车的铃铛声在街头回响着,少不了的还有自行车的铃铛声,这长沙城的市街改正直到现在都未能完成,实际上,除了几座重点城市外,大多数城市的市街改正受限于“私产不可侵犯”的法律限制而陷入僵局。
甚至就是在诸如南京武汉等地,市街改正的推进也并不见得顺利,也正因如此,在城内交通堵塞也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便是警察几经打击街边商铺对市街的“侵占”,仍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旧城的交通堵塞,正在一点点的制约着旧城的发展,而相应的以火车站或者码头等为核心的新城发展却是极为迅速的,但旧城总归是旧城,仍然是其热闹所在。
在街上交通堵塞的同时,街边摆着许多茶几椅子的茶馆里,也攒集着一群茶客,在那里高谈阔论;“债券”“铁路”“纱布”“期货”的声浪,震得人耳聋,中间更夹着小二的招呼声。
这些年,国内的市场一天比一天景气,尤其是因为《土地法》从根本上限制乡间购地的情况下,工商业的剩余资本以及乡间资本只能涌入实业——或是购买国家发行的债券,或是购买国有企业的股票,要么就是投资合伙公司。
五年前,于湖南最受追捧的是煤矿的股票,当年湖南的无烟煤可是仅次于朝鲜煤的畅销货。而现如今最受追捧的除了南洋那些橡胶公司的股票外,就数纱布工厂的股票或者以及铁路公司的股票,总之,朝廷每年对实业十数亿元的投资直接催生了现在市场的繁荣,这不,这茶馆里过去的茶客们谈的天南地北的奇闻,而现如今,谈的却是买什么股票什么债券。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茶馆离证券交易行只有百多步远,聚集在这里的自然是一群市场上的投机客。
从那些“债券”“铁路”“纱布”“期货”的声浪中穿过,刘遇林很自然的走到茶馆二楼的包间处,相比于楼下,这里总算是清静了一些。
不过他刚一进门,就有两个声音同时招呼他:
“呀!刘老弟!来得好,请你说罢!”
这一声不约而同的叫唤,像禁咒似的立刻奏效;正在争论着什么事的人声立刻停止了,许多脸都转了方向,许多眼光射向这站在门边的刘遇林的身上。尚在刘遇林脑子上粘着的问题也立刻消失了。他微微笑着,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便走到那一堆人跟前,左手拍着一位一个人的肩膀,右手抓住了伸出来给他的一只手,好像松出一口气似的说道:
“你们该不是在这里讨论着什么债券和股票罢?那个,我可是个外行,顶多也就是拿点工资买点铁路公司的股票,算是投资吧。”
那人不相信似的挺起眉毛大笑,可是他的说话机会却被那位伸手给刘遇林的少年抢了去了:
“不是股票,也不是债券,我们是在这里谈论现在粮价,这个你这堂堂省营粮食公司的科长,总有话说吧。先坐了再说罢。”
“哎!你这人性子总是这么急!”
“能不急嘛,这粮食虽说不是期货,可大家都知道,今年这收成可是几十年不遇的好收成,若是粮价有去年的八成,别的不说,老百姓手里头有了钱,那个什么洋布洋皂什么的到时候可就畅销了……”
可不是这个道理,只要农民手里有钱,那些东西自然也就不愁销路,到时候相应的工厂公司自然生产大增利润大增,对于他们这些投机客来说,这可就意味着财富。
“说说,你们都想知道点什么?”
刘遇林并没有拿什么保密来说话,更没有摆什么架子,当然他只会透露非保密的信息,也就是那些公开的信息。
“您放心,刘兄,若是你觉得的为难,弟兄们绝不再问!”
其中一人的话音刚落另一个人,便问道。
“这今年的谷价刚开始跌的那么厉害,陛下当真是那般恼怒?”
“何止恼怒,若是搁过去,没准都会下旨砍下那些奸商的脑袋,不过他们也太过份了,能压到一块钱,这不是逼着老百姓典儿当女嘛!”
“可不是,依我说,天下最没良心的就是那些奸商,去年长沙水灾,他们能把米价抬到12块钱,若不是刘兄你们调来的平价粮,这长沙不定非得饿死人不可!”
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这句话诚然不假,要知道这些人可从不介意同粮商打交道,只要有利可图,至于老百姓的死活,他们也并不怎么关心,毕竟,他们并不是那些社会贤达,更不是知名士绅,同样也不想着进什么咨政院,当什么咨政员。
所以,自然也就不讲究什么名声了。
“得了,得了,你也别说人家了,你自己前阵子不还拆借给他们一笔款子嘛,怎么样,现在都打水飘了吧……”
果然,这边他的话声未落下,旁边立即有人揭穿了他的假面,对此那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在商言商嘛,都是生意!”
一句都是生意,则是再好不过的借口,这会又有人问道。
“刘老兄,那依你说,这次公司当真准备敞开收购?按去年粮价的8成?去年的粮价可不低啊……”
“达不到高峰时的八成!”
摇摇头刘遇林直接回答道。
“这个保护价按照去年的全国均价制定的,差不多相当于去年六成左右的价格,不过这也不低了……”
“可不是,不底了,不底,就是现在这价,只要你们敞开了收,百姓口袋自然也就有钱了,不过……”
话声微微一压,又有人试着问道。
“当真是放开收购?不加限制?公司有那么多钱吗?还有,那么多粮食,你们怎么存,怎么运?”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他们担心这不过只是一时之策,和过去平抑物价时一样,目的只是把价格维持到合理的范围内,而不是把价格抬到保护价。
“公司是没有,可你们别忘了……”
喝上一口茶,看着众人,刘遇林微微一笑。
“可银行有!怎么存,怎么运,这种事情,不需要你们担心……既然我们能把粮食运进湖南,便能把这些粮食运出去,并且卖掉它们!”
“成本!”
南京小红山西式的行宫花园内,亦步亦趋的跟在陛下的身后,丁仁杰这位毕业于东北大学的经济博士,同样也是中国第一批博士,也正因如此,他们非但被各个大学视若“珍宝”,同样他们的意见也为政府机关所重视。
“过去粮食公司之所以可以用进口大米小麦平抑粮价,是因为进口价格低,如南洋米,米价不过相当于国内米的六成,即便是付出一定运费以及损耗,其仍有一定的利润空间,但是现在的大规模收购,带来的诸如储存运输等问题,都会增加运营成本,毕竟,省营公司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仓库,除非大型口岸车站之外也不具备长期储存的能力,因此,政府必须林做好亏损30的准备!”
30是多少?
可能会是一两亿元,甚至可能会更多,这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七艘“战国级战列舰”的造价,或者说,四艘“战国级战列舰”的后继舰33000吨的“汉”级战列舰。这笔亏损的确不是中国所能承担!
或者说,是政府所愿意承担。
也正因如此,作为政府顾问的丁仁杰才会来试图说服陛下改变初旨,毕竟,相比之下代价实在太过高昂,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现在市场已经得到恢复,政府是时候撤出对市场的干预了。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亏损……”
沉吟片刻,唐浩然说道。
“一定的亏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现在我们进行的是一场战争!”
战争!
现在唐浩然更愿意把这件事视为战争。
“一场关系到未来十几二十年内,农村稳定的战争,这一仗无论如何,必须要打倒那些粮商的投机倒把之心,只有如此,将来他们才会按照政府制定的保护价收购,而不是竞相压价,以压榨农民为乐!”
“可是,陛下,必须要考虑到的是,他们已经用低价收购了数量庞大的粮食,相比于政府他们并没有任何亏损!”
于丁仁杰看来,无论如何,政府都未能给那些奸商以教训。
“甚至,若是放开收购,万一那些奸商欲把先前低价购进的粮食卖给粮食公司又该如何?”
“丁博士,你别忘了,掌握着市场的并不是那些奸商,而是我们!”
冷冷一笑,唐浩然的视线朝着远方看一眼。
“政府这次干预将是全方位的,不仅将会干涉卖方,同样买方亦会干涉,除了正常的粮食储存需求之外,政府会要求公职人员公营企业雇员将一率根据其家庭人口数,从粮食公司购进平价粮,还有相应的工厂食堂用粮,也会要求他们协助政府,从粮食公司购粮,至于普通百姓从那里购粮,朕不会过问,但是,朕会鼓励他们,鼓励他们与政府一同和舟共济……”
嘴唇轻轻一抿,唐浩然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只要掌握这些市场,那么现在国内的粮市就会趋于饱和,这势必将会影响到今年的粮市供应,同时中央政府将在未来颁布了指导价,任何低于指导价的行为,都将会被视为倾销……”
这同样也是为了打压粮商,当然仅只是采用市场行为的打压,而不是一味的采用行政手段,当然其中难免会采用行政手段。
“考虑到市场的容量,在未来的三个至四个月内,市场对粮食不会会存在大规模的需求,这意味着国内粮商的手中的粮食会造成积压,至于他们想把粮食卖给省营公司,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公司是根据去年的农户守税证明进行收购,我们只需要坚持四个月……”
什么是釜底抽薪!
唐浩然并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如何给予粮商最大限度的打击,当然是通过市场行为,而不是“抄”他们的家。
“至于那些粮商他们根本就支撑不了三至四个月……”
粮商用于购粮的资本,大都是通过民间融资或者银行贷款,如果粮食积压于库中,那么每积压一天,他们都将付出巨额的利息,对于粮商而言,这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陛下,那四个月之后呢?”
“银行会逼债债主也会逼债!他们还不出款子的话,法院会拍卖他们的资产,总之,市场最终会解决一切问题,至于其中政府的亏损……”
沉默片刻,唐浩然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有时候,政府必须在承受一部分亏损,毕竟政府需要承担一些责任,对国民的责任,我们不能仅只是从利润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毕竟政府并不是商人,在一定程度上,这一次的损失是为了未来的长远利益,总而言之,这次必须要把他们的投机之心彻底打消了,只有如此,那些被打痛的粮商,每年才会乖乖的按照政府指导价购买粮食,而不是任意欺压百姓,若是政府没有任何表示的话,未来百姓如何相信我们?如何相信政府会保护他们的利益?”
默默的向前走着,唐浩然并没有回头去看若有所思的丁仁杰,而只是默默的沿着花园里的卵石路向前走着,此时他的心中所想的何止只有一个农民的问题,作为这个帝国的皇帝,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他去考虑。
现在面对未知的未来,执掌着这个庞大轮船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掌舵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