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夫妻
书房门轻轻地被敲响,随即被拉开了一条缝,一直在外守卫的张守约的亲兵头子顾长卫探了半个头进来,道:“郡守,高将军,后宅里夫人派了丫头询问,两位大人今天是不是要作彻夜长谈,高夫人已经很乏了,如果两位大人还要长谈的话,夫人便安排高夫人在宅子里宿下了。”
听到顾长卫的话,高远这才赫然发现,早已是过了二更天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郡守大人,今天可是打搅太过了,菁儿这一路之上劳累疲乏,想来也是撑不住了,今日就此别过吧!”
张守约笑道:“本想留你长谈,不过你新婚燕尔,这样做可就太不近人情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在辽西还要呆几天么?”
“还要呆上几天,先要去路叔叔府上拜望请安,再与叔宝等一应旧友好好地盘桓一番,想来三天之后启程回扶风吧,三天,菁儿也应当休息好了。”高远笑道。
张守约起身送高远出门,后宅那头,一群丫环婆子也举着灯笼簇拥着叶菁儿走了过为,牵了叶菁儿的手,夫妇两人向着张守约老两中躬身为礼,这才转身出了大门。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早已白花苍苍的张夫人看着两个离去背影,轻叹道。“看到他们,倒想起了你我当年,亦是生里来死里去多少回啊!”
张守约转头看着早已是鸡皮鹤发的夫人,微笑道:“还是有不同的。至少高远的起点比我们那时要高多了。也许,他将来的成就也远远超过我。”
张夫人转过头来,哧笑道:“你是在羡慕他找了一个有钱的岳父呢,还是在感叹当初没有他这样的运气,只能找我这样一个村妇?”
张守约哈哈大笑,如同高远一般,伸手牵了夫人的手,“我张守约这辈子。有你足矣。”
一众丫环婆子包括顾长卫等亲兵,对张守约的这等行为都是见怪不怪,郡守老两口相守甚笃,感情之好,远超外人想象,张守约盘踞一方多年,位高权重。却从来没有纳过一房小妾,倒不是怕了夫人,而是敬重夫人,像他这样的高位,却是凤毛麟角了。
“高远一力支持老二,不遗余力地打压老大。我却是有些头疼。”牵着夫人的手,两人向着后宅走去。“你说这当底是为我辽西着想了,还是纯为了他自己着想?”
“外头男人家的事,我是从来不管的。”老夫人笑着摇头,“左右都是你的儿子罢了。不过今天你既然提起了,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看法。”
“哦?”张守约有些惊讶地看着夫人,这位夫人是从来不掺合外头的事情的。
“毕竟都是我的儿子!”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老爷,当初你将兄弟二人分开,一文一武,看似思虑周全,现在看来,倒是下错了一步棋,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能这样了,如果硬要从二人之中选一个出来承接老爷的这片江山的话,我看还是老二吧!”
“你也支持老二?可我看平常老大对你更加孝心,也更恭敬!”张守约惊道。
“孝心和恭敬不是看表面的,要看内心!”老夫人叹息道:“我与你都是起自微末,这数十年来,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老大他。性子其实凉薄得紧,看似恭敬孝顺,不过是面子上功夫,老二回来的少。但每逢节日或你我的生日,送来的礼物虽不贵重,但却是自己用心或寻来或亲手制作的。”
“就因为这样,你觉得老二好?”
“不!”老夫人摇头,“老爷,现在二个儿子争得如此凶,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一个出事我都会伤心难过,老二如继了你的位子,老大虽会失势,但却性命无忧,反过来,老大上位之后,老二必然性命难保。”
张守约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拉着夫人的手不由一紧,“你是这样看的?”他涩声问道。
老夫人点点头。
两人默然在原地呆了片刻,张守约长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已是过了十二月了,天气已是冷得紧,张府大门之外,铁泫等一众人等,早已穿上了厚实的棉袄,外罩着大披风,备好了车马,在等着二人。
“大哥,去车里坐吧,别骑马了,外边冷得厉害!”牵着高远的手,叶菁儿仰着头,看着高远道。
“算了,我习惯了,你和怜儿坐里面,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车厢大得很,便是坐上三五人也不会局促,今天你喝了不少酒吧,别一吹风给冻病了。”叶菁儿却不松手,“我还想与你说会儿子的话呢?”
高远微笑,“以后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
“我是个小女子,可是只争朝夕的,眼光可没哪么长远!”叶菁儿轻轻地笑了起来,“哪时候在扶风,你也经常说陪我说话,可一年里头,能有几回,都忙得脚不点地的,这马上要回扶风了,一回到哪儿,想来要见你一面,又不是易事了。瞧你现在大辽西,还不是公事缠身,走到哪里,都是脱不开的事情。”
高远心中微动,叶菁儿说得是实情,便是新婚那几日,自己哪一天不是忙到月上柳梢头才匆匆地赶回到新房,而那时的叶菁儿却是早已因太过困倦而睡过去了。
“好,陪你坐车!”高远笑着登上了马车,这车是叶天南为女儿打造的,端得是豪华无比,里头即使坐上三五个人,也仍然显得宽松,不由感叹起来,“岳父当真是有钱得紧啊!”
叶菁儿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在想,造这辆马车的钱可以打多少刀啊枪啊的?”
听着叶菁儿的话,高远不由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高远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以前老是觉得这完全是一些家伙的托辞,现在看看自己的状况,方才明白身处其间的哪种无奈。
“对不起了菁儿,我以后一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的陪你的。”他抚了抚叶菁儿那满头的短发,心头不由一酸。
叶菁儿伏在高远的大腿之上,两手撑着下颏,却是笑了起来:“我可没有怪你,我嫁了你这样的人,自然便得承受这一切。爹爹从蓟城回到琅琊之后,仍然是殚精竭虑,想着如何扳回局面,娘劝他不若就此放弃,便在琅琊也是挺好的,爹却说人在江胡,身不由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敌人不会因为你的退缩和忍让便放过你,相反,退缩和忍让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岳父大人想得是对的。”高远点了点头。“到了他这们地位,的确没有可以退缩的余地,进者生,退则死。”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没有这么一个声名显赫的爹爹,咱们就在扶风南山之上结庐而居,耕田织布,挑水浇园,是不是会现在更快活呢?你也不会好几次为了我出生入死,险些连性命也保不住呢!”叶菁儿伸手抚摸着高远的胸膛,她知道,那里面的一条条伤痕,有不少是为她叶菁儿留下的。
高远微笑起来,“如果真是那样,也不见得就喜乐安祥了,你想想,当时一个小小的霍天良,就让我死去活来的,至少现在,像他那样的混帐家伙,根本就不能走到你的面前来。”
“可是你有了更厉害的敌人啊,相比起来,我还真希望你的对手都是霍天良这样的人,至少你有把握对付他们。”
“可不见得,他一个人我能对付,他要是邀上一群混混,我可就双拳难敌四手了。”高远笑道:“菁儿,你不要想多了,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草根有草根的烦恼,上位者有上位者的痛苦,都得拼,没有谁是容易的。”
叶菁儿点了点头,“你说得我懂!”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刚刚咱们说到霍天良,前段时间,我还听父亲提到过这个人?”
高远一愕,“这个家伙不是死了么?”
“才没呢,他当年从辽西城逃出去了,现在脸上留了一条大疤,难看得紧,当初他逃到蓟城,投到了父亲门下。”
高远脸色一变,“岳父没有杀了他?”
“父亲是想杀他的,但当时荀先生说,这个霍天良手里还掌握着他爹当初留下的那条走私网,是有用的人,便饶了他性命。”
“现在他在替岳父做事?”高远的脸色难看起来。
“本来是的,不过父亲倒台之后,这个家伙转身便去投靠了宁则诚。说起此事,父亲还吹胡子瞪眼,恨不能当初一刀斩杀了他呢!”
“霍天良!”高远冷哼一声,“这个王八蛋,哪一天撞到我手上,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算了吧,他家破人亡,当初与我们有多大的仇,也都报了。现在他孤苦零丁一个人,杀他也没什么意思!”叶菁儿却劝解起来。
“菁儿,你不知道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他还在替岳父大人做事,看在岳父面子上,我下不得手,但既然他两面三刀,背叛了岳父,那这种人却是留不得了。”高远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