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香江

  刘镇韦坐在书桌前，焦灼地皱着眉头，两条又弯又细的黑眉毛像八字似的向下弯垂。

  剧本写好了，自己读起来觉得很不错，不比当下的那些电影差。然而他再读一遍，想想本来的用意，又觉得这个剧本把他的本意一点也没有表达出来。他一生气就把这几页稿纸都撕碎了。

  这两天他反反复复修改着手上这个剧本，一直没有定稿，除了自己不满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做点事来转移这段时间以来焦虑矛盾的情绪。

  考虑了足足三天，刘镇韦终于决定要给黄自强打这个电话，虽然决定了，但是他仍旧有一点对于失败的顾虑。所以他还有些胆怯，手已经摸到了话筒然后又缩了回去。脑子里一团乱麻，时而苦恼，时而烦躁。

  他双手搓着，在电话机前来回急急地走动，像站在烧红的铁板上似的。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刘镇韦终于下了决心不再犹豫，伸手过去过去准备要拿话筒。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忽然响起，刘镇韦吓得手忙脚乱，话筒拿起来又从手上滑掉，等他稳住心神再拿起话筒时，只听到嘟嘟的忙音。

  该死，怎么就把电话给挂了呢！刘镇韦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恨不得直往墙上撞去。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刘镇韦一个箭步抢上前，抓起话筒“喂”了一声。

  “刘监制。我是黄自强，你还得记得我吧？”

  刘镇韦如同中了定身法，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一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黄自强怎么知道自己想给他打电话，或者说黄自强怎么巧到这时候想起给他打电话？

  黄自强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刘镇韦这才回过神。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这才问黄自强有什么事。

  “林先生想要见你！”

  黄自强口中说出的消息让刘镇韦如同五雷轰顶。脑袋嗡地胀得斗大。一阵震动像电流一般通过全身，他就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那兴奋和清醒的程度不能用语言文字来表达。除了自身感受，再没别的办法可以领略它的深浅。

  他的一双眼睛会兴奋到发红，短而粗胖的手指抓着话筒会不知不觉时时发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短促，老像是顺不过一口气来，“什么……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

  “这么急，我一定准备都没有。”刘镇韦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稍稍冷静下来，脑子里便有无数个问题在盘旋着：林宥伦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为什么要约自己见面？

  “还准备什么啊，赶紧过去吧。林先生已经在那边里等着你了。”

  ——

  林宥伦突然想起刘镇韦，完全是因为《少林足球》临到开拍前出的一个意外。

  邵氏找来负责这部影片拍摄的导演出了车祸，邵氏内部对导演人选存在不少的分歧，邵毅夫委实难决，便把事情推给了林宥伦。

  思来想去。林宥伦的目光落在了刘镇韦身上。

  一想到刘镇韦，林宥伦就想起了自己从他手上“借”来的《赌圣》，一不小心就把刘镇韦的成名作给弄没了，心里就想着要补偿他一下。

  后世《少林足球》是周星池自己做导演，而这部影片的监制就是刘镇伟。

  周星池这时候还没有想着要自己做导演，而刘镇韦做了几年电影监制。让他来导这部影片正好合适。

  刘镇韦却不知道林宥伦这番心思，临出门时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上这两天他一直在修改的那个剧本，心想着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刘镇韦坐的士赶到约好见面的咖啡厅，林宥伦已经先到了。

  见到刘镇韦，林宥伦脑中最先想起的就是那个号称“亲爱的葡萄”的菩提老祖，光看刘镇韦的长相，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很敦厚老实的人，可这家伙偏偏却是“香港电影里最难以捉摸的神经刀”。

  刘镇韦的电影总喜欢极尽疯狂夸张之能事，同时又吸取卡通漫画的精髓，以游戏调侃的娱乐架构、天马行空的创意想象，标新立异的类型解读，使自己的影片呈现出别具一格的特色。

  握手时，林宥伦注意到刘镇韦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剧本。

  “刘先生手上这个剧本是准备拿给我看的吗？”

  刘镇韦同时也看到了林宥伦手上的剧本，但此时却不得不先按捺住心头的好奇，将自己的剧本双手递给了林宥伦。

  “自己瞎琢磨出一个故事，写得不好，还请林先生多指点。”

  林宥伦拿起手中的剧本笑说：“刚才我还想着刘先生看这个剧本时我该干些什么，正在好了，我们正好可以换着看。”

  林宥伦很好奇刘镇韦拿来的剧本里写什么内容，把《少林足球》的剧本递过去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刘镇韦那个剧本。

  西游记第101回之月光宝盒，一看这名字林宥伦就愣住了，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涌上心头，再看故事开头孙悟空大战观音，唐三藏慈悲为怀，愿以性命换取孙悟空重生的情节，他便已经非常的肯定，这便是那部后来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的《大话西游》。

  后世拍完这部电影，时隔十多年，周星池到内地某大学演讲，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至尊宝那段精彩的告白，可台下的学生们却能异口同声地背诵出来。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面前……熟悉的话语，往事似洪水似的在脑海里涌腾翻滚。过去的一切在林宥伦眼前旋转着，来回晃动着。

  记忆的碎片在回忆中增人惆怅，当林宥伦将这些碎片排列在一起，从那些支离破碎中搜索过去的业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无余，却独自存在记忆里的东西时，林宥伦的感情却为那些记忆所围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宥伦这才从往事回忆中挣脱出来。抬起目光，却看到刘镇韦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我看了很长时间？”

  “快有三个多小时了。”刘镇韦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便看完了《少林足球》的剧本。之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林宥伦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入神发呆，几次想出声提醒，又怕林宥伦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不敢开口。这两个多小时。刘镇韦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刘先生的这个剧本，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就走了神。”林宥伦歉意地笑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才现在都已经冰凉。

  没等林宥伦开口，刘镇韦已经唤来服务生，让他再上一杯热咖啡。

  “先说你手上这个剧本吧。”林宥伦放下那被冷咖啡，看着刘镇韦，“有什么想法？”

  “这部电影对特效的要求有点高。”刘镇韦实话实说，这就是他看过剧本唯一的感觉。

  “这部影片中应用的特效技术会比《黑夜传说》更加成熟。所以这个不问题不用太担心。”

  林宥伦用眼神示意刘镇韦继续，可刘镇韦接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么说就是没问题了？”林宥伦点点头，接着便说：“我想请刘先生担任这部电影的导演，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刘镇韦只感觉身上的血液像沸水一样滚动，胸膛里的小鼓咚咚敲着。尽管从林宥伦让他看剧本开始，他便猜测到了这个结果，但从林宥伦口中确认这个消息，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刘镇韦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卡在脖子里说不来，憋红了脸才说出“没问题”三个字。

  刘镇韦以为林宥伦会接着和他说《少林足球》的事。可没想到林宥伦得到他肯定地答复之后，马上话锋一转，却是说起了他拿来的那个剧本。

  “刘先生是怎么想起要写这个故事的？”

  刘镇韦还没有从担任《少林足球》的兴奋激动中缓过神来，骤然听到这样的问题，大脑停顿了足有半分钟，这才意识到林宥伦正等着他的回答。

  “小时候我看《西游记》的时候，觉得孙悟空很可怜，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在五指山下，唐僧和他谈条件，说你要是不跟着我去西天取经，拿你就继续压在山下面，后来孙悟空就只能跟着去取经。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是孙悟空，我出来以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唐僧杀掉，我绝对不会去取西经，而且会跑掉。接着我又想，如果孙悟空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怎样把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给他一点感情和人性，再加上一段爱情。这就是我小时候看《西游记》的真是感觉，我写这个剧本，就是想把孩时梦想和理想的东西，用电影的形式实现。”

  林宥伦端着服务生新换来的咖啡，认真地听完了刘镇韦的这番话，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帮他实现这个梦想的冲动，但是“西游记第101回之月光宝盒”这个名字让他踌躇。

  “这个名字太长。”得知这只是刘镇韦临时想出来的名字，他便说：“这个名字没什么特色，观众一听就没兴趣，不如叫大话西游好了。”

  刘镇韦口中诺诺，暗自苦笑，老大果然是老大，才看了个开头就给剧本改名。但从中也可以看出，林宥伦做事的风格，讲道理时很耐心，做决定时很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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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片里真正让我看很多遍的只有《大话西游》，其实我是先玩《大话西游》的网游，后面才看的这部电影，不知有没有朋友和我一样，真是时光荏苒啊！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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