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选择
乡村的夜晚似乎总是来得更早一些，当家家户户的灯光都熄灭下去，黑暗彻底统治了这片领域。明月在山坡上洒下皎洁的圣光，山风从村落间轻抚而过，就好像轻柔的低语。
漆黑的蝙蝠翼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地飞掠过这宁静的山村，像只融入在夜色中的飞禽。尖端科技的涡轮引擎无声地运转，战机轻巧地落到了空地处，接起了它唯一的乘客，随后便重新升空、隐没在了夜色中。
布鲁斯在那老木匠家包括“彼得”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熟睡后悄然离去，载着蝙蝠翼飞离了这宁静的山村。他启动了战机的自动返航功能，坐在驾驶座上盯了屏幕淡蓝的荧光好一阵才不急不缓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耳麦戴上。
“阿尔弗雷德。”
尽管睡眠短缺对于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是个十分糟糕的坏习惯，但每一天转钟时分他却仍保持着清醒，并且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都独自一人坐在阴冷潮湿的蝙蝠洞里，对着装有好几个屏幕的电脑，等着或许哪个黎明就永远不会回来的通讯。而另百分之十的概率他可能不在洞穴里，那往往是因为他得去紧急发信器通知的地点去把中了剧毒或是脊背折断的主子拖回家来。
他们都知道蝙蝠侠要想活到晚年需要怎样的运气，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或许比中彩票还难。早年阿尔弗雷德曾上百次地劝说布鲁斯放弃他的战袍，以一个更安全的方式帮助哥谭，但不知何时起他就放弃了，只是默默地尽力为蝙蝠侠做好后勤，为他增加哪怕只有一线生还的可能性。
“还以为你打算在那儿过夜了呢，老爷。”一如既往，几乎在线路接通的瞬间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便出现在了频道另一头，“你看到我发给你的DNA测试结果了？”
“看到了。”布鲁斯淡淡说道，“是他，我亲眼确认过了。”
“上帝啊，你找到他了？”
“一部分吧。他认不出我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没有了超能力......”布鲁斯说着，顿了一顿，“......但他很幸福。”
频道中良久地沉寂，随后阿尔弗雷德以相较平时有些低哑的嗓音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先生？”
布鲁斯盯了仪表盘好一阵，就好像要数出屏幕上沾了几粒尘埃。
“我......没法把他带回来，我做不到，阿尔弗雷德。”他嘶哑地说，“他为人类、为这个根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牺牲了太多了，甚至于他的生命。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静，一份幸福平凡的生活——那是他一直想要的，也是他应得的。我们欠他太多了，阿尔弗雷德，这个世界都欠他太多了，而他不欠这个世界任何东西。我没法强迫他回到无休止的战斗中来，面对来自一整个世界的恶意。”
阿尔弗雷德似乎在那边吸了口气：“我会说你是对的，先生。”
话题就此终止，两人似乎都不大想再继续谈下去。阿尔弗雷德转移话题道：“那么，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呢，先生？”
“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布鲁斯说，“那个冒牌超人的事我们得靠自己了，我仍然认为有人应当为这件事负责，而我们将查出那是谁。”
“可您已经去拜访过莱克斯·卢瑟了，老爷。实话说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到另一个更可靠的嫌疑人。”
“他说自己和这件事无关，我觉得这一次他没撒谎。”布鲁斯说道，“我暂时也没有新的嫌疑人，不过我已经有思路了。我们放出诱饵，钓他们出来。”
“你当然有，先生，你总是有。”
布鲁斯不再说话了。他挂断了通讯，并在抵达哥谭前都不再打算多说一个字。他下意识向飞机窗外望去，群山中那个小小的山村此时已化作了一个渺小的黑点，在夜色笼罩的群山中已无法寻觅。
“再见克拉克。”他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那木匠家中，本已在床上入睡的“彼得”也突然睁开了双眼，不自觉地扭过头着了魔般地望向了窗外的茫茫黑夜。他出神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躺在他枕边的女孩莱娜也醒了过来。
“怎么了？”
“不，我只是......想到了今天那个外来的客人。”“彼得”老实地交代。
莱娜说：“我不大喜欢他，他看起来有点难以亲近。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
“是吗？我觉得他看着像个好人啊。”
莱娜笑着戳了下他的鼻子：“你觉得所有人看着都像好人。”
“好吧，也许是。但韦恩先生......他感觉不大一样。”“彼得”皱着眉说，“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我感觉我们就好像很熟悉一样，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就好像......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了的老朋友，虽然我知道我们才第一次碰见。”
停顿少许，他忽然道：“你说，韦恩先生会不会真的是我的朋友呢？瞧，我完全回忆不起来关于自己的过去，如果他能带给我这样的熟悉感，那我们以前关系可能非比寻常。”
“如果真是那样，那你们见面时他肯定会和你相认，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有道理。”“彼得”有些丧气，“有时我经常忍不住会想，我到底来自哪儿？直觉告诉我，我遗忘掉的某些部分......非常重要。”
莱娜笑了笑，将头轻枕在了他的肩膀处：“但无论那是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了对吗？正如爸爸常说的，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未来。我们现在很幸福，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想你说的对。”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你和韦恩先生就能成很好的朋友。”
“是啊。”“彼得”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我们肯定会的。”
他合上眼睛，重新躺了回去。漆黑的战机恰在此时从窗外皎洁的明月之上飞过，就像深夜中一只孤独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