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辩证
海伦娜诧异地看着杰伊，愣住了好一阵。
“你给了我......什么？”
“超能力，就和我一样。”杰伊道，“我给你注射了‘超级基因添加剂’，接下来二十四小时里我能做的事你也都能做，我能看到的东西你也都能看到。可惜合成它的成分极其稀有、只有孤独堡垒里有一点储备，制作起来极为麻烦，甚至需要不少运气因素。我并不确定还有没有可能合成第二剂。”
“可是......为什么？”海伦娜眉头紧蹙，“你知道我试着把你暴打一顿拖回地球去对吗？所以为什么还要给我这样的力量......”
“因为，”杰伊咬字清晰地道，“我想让你看到我所看到的东西，让你明白如今我的视角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而在你理解了这些之后......我希望你仍能够坚定不移，并能够说服我跟你回去。”
“你希望我说服你跟我回去？”
“是的。”
“所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就乖乖跟我走呢？”
“因为现在我不想。”杰伊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很复杂。我很希望我仍然能够相信人类、不计前嫌地继续去帮助他们渡过眼下的难关，但现在的我做不到。而假如还有谁能够说服我继续去相信、继续做这些的话......那就只有你了，海尔。”
他说着从床边站起了身来，向海伦娜伸出了手：“跟我来吧，我展示给你看你就会明白。”
海伦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牵住了他的手跟随他前进。
海伦娜本就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极其之强，因此杰伊没花多少工夫就教会了她如何飞行。他在前面领着路，两人一前一后飞离了华贵威严的宫殿，飞过了居住区、飞过了那永不熄灭的火坑，最后降落在了一座魏然的红色山峰之巅。
两人驻足此处，放眼向下望去，下方的军队、居民和建筑都显得是那样渺小。红色的建筑在金属大地纵横分布，俯瞰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天启的人们就像微不足道的蚂蚁在棋盘上挪动。
“你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视力和使用X视线透视扫描。”杰伊道，“现在，我要你尝试一下看看电磁波。把你的眼睛想象成一部显微镜，来试着调节它的聚焦和显示倍数......应该会很容易。”
海伦娜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依言尝试了。不得不说她学得着实很快，如果是她拥有了氪星人血统的话想必会比眼下地球上的几个氪星人都要更加强大吧。
“我......看到了。”海伦娜宝石般的漂亮眼睛里隐隐闪烁着一丝蓝芒，“我能看到元素的变动，看到整套电磁频谱。这些光，这些原子......不可思议。”
“很好，那么接下来再努力一点，试着去捕捉引力。”
“引力？”海伦娜皱了皱眉，但还是依言尝试了。她眼中泛出了淡淡的蓝芒，像是台功率全开的扫描仪。她努力尝试了好一阵，终于眉头一展。
“我看到了。”她声音有些迟疑，“原来如此，这些引力波......这就是你想要展示给我的东西吗？”
杰伊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所想要说的。”他轻声道，“引力包裹着时间，通过观察它，我能看到贯穿时间的唯一线索。我能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像一条笔直的线被串了起来，没有曲折、没有任何拐弯，就像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而活着的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都仅仅只是沿着属于自己那条路持续前进而已。时间划分了命运、连接起了每一件事的因果，就好像已发生过的事、即将发生的事全部都是命中注定，全部都是必然。”
顿了一顿，他又道：“现在把眼睛切换至显微级别，试着看看你周围的所有粒子，用你刚刚得到的新感官、还有对事物新的认知方式来观察一下构成一切的基础微粒的运动轨迹。”
这对海伦娜而言也是个新的领域、全新的认知，这高层次的视角和观点对她也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她一言不发，暂且先压下了心头的惊异，继续听从杰伊的引导尝试着调节视力级别。
“这些微粒的运作......”海伦娜皱起眉，“......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看到的东西吗？”
“也不算是吧。虽然我的眼睛一直能够看到这些，但这道理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杰伊道，“引力波贯穿着时间、连接了事物发展的因果，而当你观察原子和分子——构成世间万物最基础的成分——的运动，你会发现它们的轨迹是如此惊人地固定。所以我发觉了——万物其实都是如此。但凡任何依托于时间存在的事物命数都是已定的，一切的存在都只像是扯线木偶。当你看清这一点，你就会发现......一条生命在这广阔无垠的宇宙里是有多么微不足道。”
他说着抬起了手，同样看到无数的分子原子按照既定的轨迹在自己的指尖移动跳跃。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地球上发生着的一切、人们的质疑......甚至所有人本身都显得毫不重要了。”他淡淡道，“从这样的角度上来看，每一个人都无足轻重，每一条生命也都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我已经厌倦了，我已经为地球、为住在上面的那些人们做得足够多了。现在他们又已不再欢迎我——也正好，剩下的烂摊子就让他们自己去收拾好了。地球......已和我再没什么多余的关联。”
海伦娜默然不语。她俯瞰着下方棋局般的天启建筑，用这全新的感官、全新的视角感受着世界的运作，似突然觉得杰伊说得确有道理。亲眼所见的这一切让她觉得这观点是如此地难以反驳，似乎每个人真的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不，这不对，根本不是这样。
她闭上了眼睛，停下了自己被强化的感官，重新睁开眼时目光已紧紧锁定在了杰伊身上——也只锁定在他身上。
“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她说，“那只说明一点——你已停下了用人类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杰伊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刚刚所说的一切、你觉得自己已看透了世界的本质，那是因为你首先已把自己摆在了更高的位置、用居高临下的视角评判一切。”海伦娜冷冷道，“你拒绝承认自己是人类，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观点。”
杰伊思忖半晌，徐徐道：“也许吧，可能你是对的。但纵是如此，它依旧不会改变我所见的事实——正如你刚刚也看到的那样。也许事实本就是如此，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个人类，我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扮演人类的角色。”
“不，你是人类，杰伊，而且还是个比多数人多要好的人——直到今天为止。”海伦娜冷淡地道，“在现在之前，我所爱的那个人都还拥有比谁都更加丰富的人性。”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直视着杰伊的眼睛说道：“如果你真觉得每个人、每一条生命都只像蝼蚁一样无所谓，如果你觉得没有人是特别的......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也只是那上亿蝼蚁中平淡无奇的一员。如果你真这么想，那我现在就掉头离开你的这个鬼地方。我会回地球跟其他和我一样的蝼蚁们一起奋战、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从此再也不来打搅你。”
“......不。”杰伊似乎经历了很长一阵的思想斗争，随后摇头，“不，你......是特别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海伦娜注意到他眼睛里欧米伽的符号似隐约削减了那么些许，好像是动摇了。她急忙趁机续道：“是么？那再用你那神奇的超级眼睛看一看，透视我的身体，看看我的骨骼、血管、内脏、神经系统，随便看看构成我的任何部分，然后告诉我，我和其他那些渺小的人类身体成分上有任何区别吗？”
杰伊不语。
“那既然我能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为什么别人不行？”海伦娜趁势追击，“你不是已经看清一切了吗？你不是已经透彻世界本质了吗？可你仍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
杰伊皱起眉，陷入了深刻的沉思。海伦娜注意到他眼中那诡异的红色标记又黯淡了几分，她知道他已经只差最后一推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超级天才。”她说，“你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你来说特殊，就像你不明白你所谓‘渺小而毫无意义’的人类价值在哪里。这个答案就是感情......实话说由我来当告诉你这一点的人真的有点见鬼。你觉得我是最特别的一个，那是因为你爱我，这也就证明了你终究还是个人，杰伊。”
说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双足离地悬空了起来。
“现在，我要回那座宫殿，借你的爆音通道回地球去了。”她冷冷道，“如果你想通了，觉得我还有其他人类仍有拯救的价值，我们都会很高兴看到你回来。但假如你仍没有改变看法，那至少放我回去吧，我选择和同伴们一起奋战至死。”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她便身形一晃化作条紫色残影直冲着高处那座魏然的宫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