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 攀爬
广阔的拉斯维加斯在燃烧,从远方看不清的景象,在此时一览无遗,在塌陷的废墟中,建筑的钢筋水泥内脏暴露在暴风雨中,黑色的水流在地面蜿蜒,而燃烧的火焰就随着这些饱受污染的水流滚动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放眼望去,视野之内的色泽都是阴沉的,就好似被黑夜涂上了一层外膜,但是,只要看到,就不会错认为那是正常的颜色,因为,就连仅存树木的绿,也是绿得太深而近似黑色。街道上有报废的车辆,就像是从远远的地方被某种爆炸的力量吹飞了,翻滚着,砸落在这一带,而时间也同样停留在那一刻,黑色的烟气正源源不绝地从车体中散播出来。
平坦的道路变得坑坑洼洼,狭窄的巷道因为建筑的垮塌而被封堵,锈迹随处可见,一部分细节看上去就像是过了几十年之久,而另一些细节,却明显停留在事变的一刻,矛盾的异常感无处不在。
我们站在废弃的建筑顶上,用尽各种方法去尽量收集任何情报,去关注每一个细节。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硫磺味和硝烟味,温度在这种转冷的暴雨天中,显得不正常的高热,仿佛脚下的都市,其实是建立在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我和一些神秘专家摘下了全覆盖式头盔,亲身体验这里空气的味道,不得不说,这个地方已经完全不适宜正常人居住了,空气呼吸到肺部,就好似吸了一大口燃着火星的木屑,几个神秘专家匆匆又将头盔戴上了。
“感觉如何?阿川。”左江和我一样摘下了头盔,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在所有这么做的人中,她显然是最轻松的其中一个。这个恶劣的环境似乎对她完全没有造成影响。我一直都觉得左江的身体素质很好,但现在的对比,才更清楚到底有多好。说起来,富江的身体素质比左江还强。
“很不舒服。”我也有点受不了了,将头盔戴上,重新打开呼吸器。屏幕上的自检状态数据显示,我的身体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已经出现一定的虚弱。我不由得看向五十一区的人,怪不得他们一直都带着防毒面具。如果没有了这东西,那些普通人构成的精锐士兵们,大概连作战的力气都没有吧。
“你们真的打算和我们一起深入吗?”铆钉沉稳地,再次对五十一区的人确认到。
“没办法,虽然我们已经受够了那个地方,但是。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独自离开拉斯维加斯,郊外也不见得比这里的情况更好。”五十一区的队伍中,暂时就任指挥官的三级魔纹使者苦笑着说到。他们之前能够在幻境中找到我们的位置,是因为装备特殊的缘故,但是,这些装备同样无法让他们离开拉斯维加斯,他们已经尝试过了。在发现我们之前,他们一直都在那片郊外的废墟中徘徊。而所携带的弹药基数,也已经消耗在了那个地方,剩下的根本就不足以一路扫荡那些幽灵士兵,一旦弹药耗尽,在无法离开那片土地的情况下,被幽灵士兵拖死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
“我们只能和你们一起前进。你们的队伍,比我们更加强大,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五十一区的指挥官的回答十分坚定,而他的决定可以代表五十一区这支队伍的全体意志,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对铆钉来说,只要对方肯接受领导,那么,加入己方的人数越多,自然也意味着手头可以动用的资本更多。我不认为铆钉会拒绝,事实上,铆钉甚至没有正面夺取指挥权,而只是默认将五十一区的人马视为自己的一支下属小队。三名神秘专家,两名灰石强化者,配合精英士兵,一共三十六人的编队,相对于nog这边的每一支编队都是弱小的。不过,他们已经进入过这片区域,再次回来,必然有经验可循。
“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城市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吗?”有人向五十一区的人问到。
“是的,一直都是这副鬼样子。”回答的人有些烦躁,他对继续前进有些轻微的恐惧,可是,他似乎没有选择,脱离大部队的话,死得会更快:“不时还会从上面掉下一些东西。”他这么说着,身边的人不由得和他一样抬头看向天空。从远郊观察拉斯维加斯时,在城市上空所看到的那座颠倒都市,这个时候已经无影无踪,黑色的天幕阴沉却又正常,粗大的雨线连接着天与地,也仿佛在扯动着两边,试图令其合拢,让人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
除了暴风雨的声音和我们自己的声音之外,这个都市中心废墟愈发显得万籁俱寂,没有半点儿人气,更看不到任何活动的怪物。直到有人踩在水洼里,不经意地朝下方一看,猛然叫了一声,好似触电般飞速后撤。其他人被这人惊动,端着枪口凑上来,却没有什么发现。
“你看水里。”之前察觉到不对的人提示到。端着枪的神秘专家小心翼翼地依言凑上去,低头一看,也不清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也是猛然后退一步。
“是什么东西?”这下子,没有人再轻举妄动了。
“有人在看过来。”那人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辞,“我肯定,那不是我的倒影,虽然那家伙的脸和我一模一样。我觉得他是真的,就生存在水面的另一端。”
“不是幻觉?也不是怪物?”有人皱起眉头,“如果是复制自我类型的神秘,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从一开始,麻烦就不可能小下来。”另一人嗤笑着,毫不在意地说。
我和江川看了一眼,由眼前的怪异情况所联想到的东西,倒是和江川的固有结界有些相似。江川在获得神秘之前,就经历过左江的妄想体验的洗礼,即便真如那些神秘专家所说的那样,我们将要在某个时候。面对自己的复制人,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最棘手的敌人可能就是自己,但是,无论是江川还是我,对这种战斗都有着丰富的经验。
不过。那些人注意到的水中异常,在更多人上来检查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了。经过一番修整,我们已经做好了再度出发的准备,目标是之前观测拉斯维加斯时,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栋高楼大厦。本是和颠倒都市直接相连的高楼大厦,在颠倒都市仿佛已经消失的现在,已经可以分辨出,有一个极限的顶层并非它原来的顶层。它有三分之一的上部被打断了。
尽管不能确定颠倒都市究竟是消失还是隐密起来,但是众人的想法都一样,必须尝试一下进入这类特殊的高楼大厦中。毕竟,那已经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有所发现的异常了,除此之外的异常,体现的都是一种环境上的恶劣。五十一区的人之前也是在攀爬那类大楼时遭受攻击的,在那之前,无论于大街小巷中如何游走。留下的都只是一片废墟的死寂,唯独在攀爬高楼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虽然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但现在却不得不再次送上门去,五十一区的人有些情绪复杂,这种复杂并没有刻意掩饰,大多数人都能直接看出来,然而。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跳出建筑顶端,铁蜘蛛和蚱蜢机体踩踏在碎石上发出令人悸动的声响,四周的死寂,传递回来阵阵回声。压抑的气氛在深夜暴雨中愈加浓烈,时间已经接近黎明。但那厚厚皑皑的乌云是否会让阳光穿透,却让人不报以厚望。屏幕上的环境数据不断滚动,一次又一次带来糟糕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气污染正在飞速变得严重,黑色的水流将辐射尘埃推向流经的土地,其严重程度足以让裸肤接触这些污染的普通人产生病变,这意味着,在这片大雨覆盖的地区,土地都已经不再适宜人类长期生存了。比起拉斯维加斯的异状,这种污染或许才是普通人更为关心的话题。
我们有特殊防护服遮挡全身,但是淋着这种充满了破坏性的雨水,仍旧让人下意识觉得犹如浸泡在肮脏的下水道中一般,不由得加快了载具的前进。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阻挠我们,本觉得会留守的那部分纳粹也不见踪影,让人觉得他们对中继器自身的防御能力充满了信心的确,中继器的强大,无法让人不对它产生信心,我们对此行的危险早有估计,只是,纳粹的无作为给大家更加增添了一些不详的预感。
一些神秘专家反复抛着硬币,我打听了一下,他们似乎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判断自己的运气,如果在复数的抛掷中,出错的次数超过半数,那么,一般而言就是运气不好的象征,如果想要更加准确,就只能抛掷一次,一次性决定自己的错误和正确,不过,这样得出的结果一旦不详,反而会促使人们反复多投掷几次。没有任何科学证据,证明这样的测算是有道理的,在大多数比起相信神秘更相信科学的人眼中,一切的结果,不过是概率问题。不过,对于常年在神秘中行走的人来说,这种看似没道理的过程,却更加深入人心甚至于,他们也可以用量子学程度的科学理论去解释,那就是“任何变量都并非孤立存在”。
抛和不抛硬币,抛多少次硬币,抛出的硬币结果如何,都会从这个行为本身对周遭产生涟漪般的影响,这种影响或许很微小,微小到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这种涟漪却会一直存在下去,直到被更大的涟漪打碎,从而影响到这个更大的涟漪,而发生了改变的更大涟漪又会对与之相连的物事产生另一种影响如此循环下去,改变就由此发生了。
改变本身,从开始付之行动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念头的活跃,就已经出现。无论从微观角度还是宏观角度,无论从科学角度还是神秘角度,抛硬币这种行为看似简单,却巧妙地结合了看似不相关联,甚至于表面排斥的理念。它是科学而物理的,但又是神秘而异常的。
这样的理念,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但是,从我所拥有的学识范围内,却无法否认它的可能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抛硬币会是如此深奥的事情,但对那些人来说,大概也只是在辩驳中才会提出的说法吧。有点硬撑的意思。然而,每当我想起“江”和“病毒”的存在,想起因为人类自身的极限而无法确认的世界,想起这个末日幻境,以及我将要赌上一切的行动。就不由得去相信,这的确就是真实的一个侧面。
如果,一切思维和行动的存在,在它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必然在广袤的。无法被人类自身观测和认知的存在范围中造成影响,那么,我希望我的思想和行动,所带来的影响,会是一个在自己看来足够好的结果。我想,自己何尝不是在抛硬币呢?只是,我抛掷的,并非常识意义上的硬币而已。
如今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那些反复抛着硬币的神秘专家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就凝聚在这枚硬币上。
十分钟后。我们抵达最近的高楼大厦,和之前所说的一样,它的上半部彻底被毁掉了,像是爆炸又像是融化,更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巧克力。这样的高楼大厦在拉斯维加斯完好的时候,必然有一些名声。但此时,大厦以往的名字是什么,已经没有人在乎。如果在郊外所看到的颠倒都市的景象是切实存在的,那么,即便这栋大厦塌了一半。也应该会有另一半无法看见的部位,连接着头顶上方的世界吧正因为无法用肉眼看到,所以才觉得,那个颠倒都市才是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一个意识态的世界。
铁蜘蛛和蚱蜢机体捣毁了正门,开凿出一个足以容纳机体进入的口子。第一层的大堂十分宽敞,高度也完全可以容纳机体,不过,在我的连速判定中,上边楼层的高度就会降低到只有三四米高的程度,对于体格庞大的机体来说,是最不适宜的作战环境。不仅仅是我可以直接侦测到上面的情况,其他人也同样可以做到,所以,接下来的一段距离,如何调动机体就是优先要解决的问题,毕竟,总不可能放着强力的工具不使用。
“我建议将机体留下。”五十一区的人说:“我们所看到的怪物机动性很强,如果机体堵塞了移动路线,对那些怪物来说不算障碍,却会影响我们的行动。我们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墙而过的。”
“以一层的距离遥控机体行动。”铆钉很快就决定到:“尽量将我们和机体的行动,同步在两个楼层中的同一条直线上。你们看看这栋大厦的蓝图就知道了,在楼层的两侧都有安全楼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尝试用武器破坏楼层,直接从空洞跃上去。”
五十一区的人摇摇头,他们提起过,这样的办法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已经尝试过了,但如果这一次和他们的遭遇没什么差别,那么,越往上行,异常就会越加明显,到最后,不用双脚攀爬是不可能前进的。只是,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提供的情报,只能作为参考,因此,最终还是赞同了铆钉的决定。
五十一区的人这一次不需要打头阵了,不过,这无法让他们觉得安心,尽管他们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后来者重蹈覆辙,不过,出于自身素质,并没有做出强硬的反对,更没有嘲笑的情绪。正如事先说好的那样,我们这一队充当先锋,约翰牛二话不说,操纵着铁蜘蛛,直接给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来了一炮,强力的实体炮弹直接轰穿了五层楼,在落石砸下之前,铁蜘蛛已经跳离原地。
在剧烈的震动平息之后,还不断有龟裂沿着豁口蔓延,一眼望去就明白,那里已经不在具备承重的作用。其他人都警惕起来,声势浩大的动作,自然也是为了打草惊蛇。如果这里真的埋伏着什么,或许会在这一刻跳出来,至少,其活动被观测到可能性,要比之前那种死寂的气氛更大。
所有人都在张望,通过自己的神秘和直感,去搜索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分钟后,没有结果,铆钉朝我们点点头,示意我们可以前进了。
在约翰牛的操纵下,铁蜘蛛冲回大洞下,多足就如同压缩的弹簧般震了起来,一个呼吸间就直接将我们送上了第二层,龟裂的洞口边缘再次碎裂,而铁蜘蛛在那之前,已经借助口器射出的绳索,向第三层的豁口攀去。
就如同一只真正的大蜘蛛一般。
想象中的攻击没有来临,我们停留在第三层,等待其他人上来,并负责戒备工作。我用连锁判定扫描着头上的两层,方圆五十米的观测范围,足以将还没开凿出洞口的楼层也关注起来。物质的活动,在相互碰撞中,好似涟漪一样扩散,我依靠感觉去判断这种扩散是否有异常的地方,甚至依靠碰撞时的落点,去勾勒具体的形状,这就像是将无数的“点”拼接成“面”一样,是十分繁琐而非脑力的行为,对我如今的身体强度而言,负荷同样巨大,若放在过去,大概就会流鼻血了吧。
这种强度的侦测,反馈回来的仍旧是“一切正常”,然而,这里的怪异氛围是如此浓郁,让这种“正常”也变得不正常起来。没有得到敌人的信息,其他人安全抵达了第三层,在其他人也确认完毕之后,我们又开始朝更高的楼层进发。
工作是重复的,开炮轰击,跳跃攀爬,不走楼梯而是自己开凿路线。一直上行,其过程顺利到无以复加,可是,心中沉重的压力,却不降反升。这种情况,将会持续到异常切实出现,亦或着……我们抵达了顶端却发现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自问。我们全体人马站在这栋大厦最高层,那仿佛被啃过的巧克力一端,四周的风景变得更加辽阔,雨水迷蒙的视野中,一切是如此平静,诡异而死寂,没有任何的异常,也没有任何危机,可是,却是完全出乎意料,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接驳颠倒都市的另一侧楼体,让人不由得觉得,这次试探已经失败了。但是,如果整个拉斯维加斯,都是这般没有动静的话,我们的任务也就很难找到途径去完成。连敌人的正体都找不到,又如何去破坏呢?毫无疑问,如果事实就是如此,所造成的打击,恐怕比敌人出现后规模是如何庞大如何震撼,都来得更大。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曾经做过同样事情的五十一区的人,有些焦躁起来:“我们上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别着急,我也觉得不正常。”我们这边有人安慰到:“也许现在的正常只是错觉而已……”
他正这么说着,突然有名五十一区的士兵发出怪叫声,我们看向他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因为紧张和震惊而骤然紧缩的瞳孔。下一刻,他猛然抓住一条凸起的钢筋,而整个人就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了上去般,悬挂在半空,仿佛依靠钢筋才避免了脱离这片楼顶。
“拉我一把!快来拉我一把!不,赶快固定自己!该死的!”士兵叫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我们是颠倒的吗?”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我们的身体,试图让我们向上飞不,是坠落!
重力感在一瞬间产生逆转,我及时固定自己的身体,就发现都市地面是在头顶上方的,而雨水,正从下方不断向上灌来。
世界,颠倒了。
或者说,当我们之中有人意识到的时候,它便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