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3 黑潮
涌动声越来越剧烈,头顶上的岩石开始碎裂,崩落,仿佛一地段的地下河道就快要倾塌,但是红衣女郎没有任何动作的意思,她之前的形态,已经证明她根本不怕被掩埋在这里。她的提示也已经很明显了,我踏入这条地下河,正是她所拥有的天时地利。
在这里,无论我的速度有多快,所能移动的范围,也仍旧是在这条地下河道之中而已。限制我的移动空间,这的确是许多人都能想到的办法。但是,用一条地下河来做陷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其实你可以继续向前跑。”红衣女郎说。
我沉默不语。因为,只要没跑出这条地下河之前,都仍旧是身处陷阱之中,所以,跑不跑根本没有关系。关键在于,对方接下来还有怎样的手段。
“真是个明白人。”红衣女郎说:“我和你说话,是在拖延时间,但即便不拖延时间,你也不可能逃出去。今天,就是将你埋葬的时候。”
“这可不一定。”我平静地凝视着,地下河前方的黑暗,那里就像是有一道膜,如今有一种沛然的力量,即将撑破那张膜。
说时迟那时快,黑暗轰然倒塌,那是一种感觉上的形容,但眼前所见,就像是黑暗被某种力量冲垮后,就变成了流质,亦或者说,变成了一种黑色粘稠的水。黑水充斥了河道的横截空间,宛如溃堤的洪水,轰然朝我们扑来。
前方已经没有了移动的空间,空间都被黑水填满了。黑水之中有无数的人形。它们沉默,就如同被沥青黏住,无法爬上岸来,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一次又一次被拖回黑水之中。当我看到这样的黑水时。就在记忆中,找到了近似于这个黑水的神秘学描述。也正是这个描述,让我的脑海中恍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你不是欧美人,而是来自于中央公国十一区!”和眼前的黑水所相近的神秘学描述,正出自古代日本结合了自身神道宗教的阴阳哲学典籍。名字就叫做“黑潮”,是“阴”、“灵”和“水”这三个核心神秘的集合体。
红衣女郎现身的地方。她看起来的外表,以及她的名字,正是让我产生“她是西方人士”的错觉的原因,我想,恐怕另一个高川也一直没有识破眼前怪物的伪装。这个家伙对神秘的认知。恐怕是以中央公国神秘学和日本古代神道为基础的。所有,才能理解我所说的话,才能制造出这片涌动的黑水。
红衣女郎的体型在变,头发也变得愈发黝黑而柔软,更加符合东方古典的审美观。哪怕身上的衣物还是红裙,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是中央公国十一区的风格了。那是一种典雅,柔软。又带有阴森森的邪异。我们之间的气流变得暴躁,突然掀起的风,将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吹动。露出精致的亚洲人面孔。她的脸就如同打了白粉般苍白,嘴唇又如同用血染上般鲜艳,没有眉毛,像是天生没有,也可能是被剃掉了。
只要是对过去曾经存在过的国家“日本”的文化有所了解的人,眼前红衣女郎的姿态就绝对不会让他错认为其他地域的人。
而她之前充满了掩饰的话。其背后的真相,也在这一刻。在我的心中豁然贯通。
“五十一区的目标,既是拉斯维加斯。更是亚洲,是中央公国!?”
“日本永不妥协。”红衣女郎如此对我说着,她一挥手,奔涌的黑水,就这么保持着奔涌的姿态,静止在二十米外,阻塞了整个地下河道。可是,我十分清楚,她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在积蓄力量,在黑水的奔涌在硬生生被制止的时候,浪潮般的力量正一*地堆叠起来。
接下来的,必然是更符合“黑潮”这个词意的强力一击。
我和阮黎医生的身后是不知有何秘密的,阻断了退路的地洞,前方是阻塞河道的黑潮,我们身处的这条地下河距离地面不知有多深。正如红衣女郎所说,这里就是目前为止最有气魄的陷阱。
“可以问一下,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吗?”我冷静地问到。尽管前后道路都被截断,上不着天,下方是更深厚的大地,但我仍旧有底牌没有打出来。场面如此巨大的“神秘”,泄露出来的临时对冲余波也同样巨大,诚然,哪怕用尽这些余波,也不可能让我硬碰硬将整个黑潮打碎,但只是保护自己和阮黎医生的话,我仍旧觉得不在话下。
因此,相比起亡命奔逃,我更希望能够套出对方更多的底细。这个红衣女郎在印象中叫做“玛利亚”,但此时的景况已经证明,她有可能不是纯粹的美利坚国民。她在为五十一区工作,但其立场却也可能并非站在五十一区这边。
五十一区和过去的身份,只是一个幌子。在这里没有多余的人,且场面上是她占据上风,按照心理学来说,她倘若真的是有着更远大目标,例如“日本独立”,从而才在五十一区默默耕耘,甚至冒着巨大的风险,自愿成为五十一区研究拉斯维加斯瓦尔普吉斯之夜的实验人员。那么,她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而现在左右无人,正是她宣泄这份心理压力的最好时机——就如同故事中,反派角色在发动最后一击前,总喜欢对待宰羔羊夸耀自己的胜利一样。
在这里并没有剧情需要,但红衣女郎本身却拥有这样的心理需要。为了积蓄足够的力量,她也拥有这么做的时间。当然,倘若她真的可以忍住,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四天院伽椰子。”红衣女郎那张苍白如同鬼魅一样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这张没有眉毛的脸,猩红色的嘴唇,和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抬着的手,控制着惊涛骇浪般的黑水,而黑水中那时不时浮现的人形,就如同在地狱中备受折磨的恶魂。这一切都营造出一种可怕的,但又充满了东方神秘韵味的恶意。
“日本独立就这么重要吗?并入中央公国之后。十一区已经稳定了几十年,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生活上,人民也没有被亏待。据我所知,大部分十一区的民众对并入中央公国的举措都感到满意。”我说的并没有错,虽然我在这个末日幻境复苏之后,就没有再回到中央公国。但无论是这个末日幻境的历史,还是其他末日幻境的历史,在亚洲方面的发展趋势,大致上是一样的。在另一个高川留下的印象中,也有高川于生活中的切身体会。十一区在中央公国中同样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区划。在民族融合方针上,中央公国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十一区对中央公国的认同感,在所有的省份区域中,甚至是名列前茅。
虽然在我来到拉斯维加斯之前,中央公国有出现过打着“日本独立”的旗帜而闹事的恐怖主义事件,但就十一区的民意调查,以及众多媒体的民间访问调查来看,十一区的人民总体上对发动那些恐怖袭击的人是反感的。对“日本独立”的口号也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对我来说,很重要。”红衣女郎伽椰子平静地说:“这本来就是我想要做的,又干其他人什么事情?这是我的理念。我的目标,我为止奋斗多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哪怕只是对自己负责,也必须要有一个结果。”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你在套我的话。但已经无所谓了,时机已经到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我也十分清楚。她说的没有错。我在中央公国没有任何影响力,有影响力的是另一个我,那个义体的高川。而一旦我踏上亚洲,想必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被这个末日幻境的亲朋好友们认可的,可不是我这个高川。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一个伪物,甚至对某些人来说,我有可能只被看做是另一个高川用来转移视线的道具。
“但是,你也同样是高川,必须妥善处理。”伽椰子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必须承认,真正的高川是一个棘手的人物。所以,才需要在你这个伪物高川身上积累经验。无论是能力效果,还是人格本质上,你们是如此的相似。而你的失败,也将预示着伦敦的那个真正的高川的失败。”
针对这里的我,只是针对另一个我的预演吗?我十分清楚自己和另一个高川的不同点在哪里,但也必须承认,我们之间的联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入。不过,哪怕存在这样那样的联系,我也不认为伽椰子的做法是正确的,哪怕她可以击败我,要用击败我的经验,去对付义体高川,也是十分可笑的事情。因为,我和另一个我彼此的能力,以及彼此背后的支持者,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这种区别来。
更何况,哪怕是现在的情况,也不意味着,我就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四级魔纹中不断涌入巨大的力量。在伽椰子拖延时间,积蓄力量的时候,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那么,再见了,伪物。”伽椰子的表情平静下来,就如同宣判般,将手挥落。
霎时间,被拦截的黑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咆哮着席卷而下。黑水中不断浮现的人形,挣扎地显现在浪尖上,伸出无数的手,仿佛要将面前所有的一切生物都扯入地狱,将其变成自己的一份子,共同承受那永无止境的痛苦。它吞没了四壁,吞没了河水,吞没了战战兢兢的动植物,吞没了红衣女郎伽椰子。我扛着阮黎医生一直速掠到后方的巨大地洞边,跳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正面承受这股黑潮的冲击,先不提那些宛如恶魂般的人形,哪怕只是水流物理上的冲击就足以毙命。
倘若这个陷阱的每一个布置都是有深意的,那么,黑水和地洞的出现,显然有某种关联,而必然在之后产生某种化学反应。看似退路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死路一条。我觉得,黑水会注入这个看不见底的地洞中,也许依靠速掠沿着地下河的两壁回到被地洞隔离的另一侧,但需要面对的可能是同样巨大的危机。
与其去面对暂且不可知的危机,我更愿意去面对这些黑水。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在事件结束后,用结果来证明。我扛着阮黎医生跃下地洞,姥牢牢卡在洞壁上,四级魔纹聚集起数据对冲的余波,眨眼间就在我的手臂上构成一个巨大的钻头。
钻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在地洞边缘的内壁上钻出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豁口。我带着阮黎医生前脚刚钻进去,黑水就紧贴着呼啸而下,一股脑灌入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洞中。我和阮黎医生所在的豁口被巨大的钻头封死,仍旧可以听到来自黑水的,那令人头晕脑胀的凄厉哀嚎。钻头一直在旋转,但只能防御正面,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这些黑水正在迅速从上方的岩土渗透下来。
巨大钻头在我的手肘的部分射出大量的丝线,在黑水彻底渗入之前,就将我和阮黎医生团团包裹,形成一个巨大而坚硬的茧状物。黑水终于触碰到这个外壳,我可以感受到一种极为剧烈的腐蚀能力,正在锲而不舍地侵蚀着巨茧。与此同时,四级魔纹也在我的心念下,开始调整巨茧外壳的特性,黑水的侵蚀很快就降低到一个极为缓慢的程度。
我在心中以秒的间隔数数,大约在五分钟后,黑水带来的压力才开始消退。倘若是站在地下河表面承受这片黑潮的冲刷,哪怕也如同现在这样构建只容纳两人的防御设施,大概也会被冲刷到地洞中吧。我在内壁上选取的高度十分讨巧,正好避开了黑潮奔涌的锋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