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 二轮击
义体就在三仙岛的“内部”,这个“内部”到底是何处,高川仍旧无从知晓。他可以感觉到义体的存在,然而,此时此刻,三仙岛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巨大的膨胀感几乎占据了高川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假若把三仙岛视为完全意义上的身躯,那么埋藏在“内部”的义体就只是类似于心脏的器官。
变成三仙岛的感觉到底如何?高川也很难形容,这并非是好或不好可以区分的变化,只是,当他开始驱动三仙岛的时候,便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非人感席卷而来。哪怕在心里默念自己是人类,也无法动摇这种非人感,这个感觉是如此的强硬,庞大,就如同狂暴的大海,而任何坚持自身仍旧是人类的观念,都如同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舟。在高川的自我认知中,自己不是坐在小舟内的人,也不是小舟,他就是这片狂暴的大海,无法抑制那汹涌的浪潮,只能仍由脆弱孤独的小舟在风浪中摇摆,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正因为他就是这片狂暴的大海,所以,他哪怕不知道这片海有多大,有多深,有多么奇妙——正如同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细胞,多少条神经和血管,而这些由碳基构成的物质,又会在交互作用中产生多么神奇的变化——但是,他仍旧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这个非人之躯整体所蕴藏着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在无法理解自身的情况下,遵循本能去呈现出来的这部分力量,就已经足以对抗这片黄色的侵蚀现象。
黄色现象贯穿了物质态的世界和意识态的世界,既是物质态世界中的一个广阔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也同时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世界里的一种侵蚀意识的现象。三仙岛对它可以做到更为深入的观测和解析,然而,这个过程和所得到的结果,却无法用高川可以理解的简单方式呈现出来,高川也怀疑,这些资讯已经超过了目前人智所能认知的极限,而令得它在任何人类面前都是一团乱麻,只有从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上,脱离人类范畴之后,才能够阅读这部分信息。
虽然高川无法理解,但是,他只要自己该如何做就行了——在战斗和冒险的生涯中,他所经历的,类似这种必须在无知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情况,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对其他人而言,未知的恐怖,自身无知的无力感,都是让人沮丧的,也会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高川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他能够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有多聪明,亦或者比其他人都知道得更多,若非有种种偶然或必然的奇迹,早就尸骨无存,但反过来说,在这些奇迹的背后,定然有着超越他的能力和智慧的物事存在,他和这些物事打交道的时间,比正常人撒尿的时间都长。
所以,他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就如同过去他做过了无数次,成功过无数次,也吃过的无数次的苦头一样。只要他开始去做了,那么,他自身就不再是决定成功和失败的唯一因素。
正如现在,他“抡起”了什么——三仙岛不是人体,所以也谈不上挥动手脚——他觉得自己是在“抡起”,但是,具体的动作却不是他可以观测到的,哪怕这个力量施展过程,已经明明白白“写入”了他的认知中,但却仍旧是那种庞大又无法理解的方式。
高川十分清楚,决定这个“抡起”是否有效,如何生效的,不是自己的人格、能力和认知,而就是三仙岛本身——在它尚未和高川结合之前,就已经具备的力量。义体作为核心被融合进来,起到的作用,并不是让它变得更加强大,而是让它终于可以发挥出既定的标准力量。
黄色现象被撕裂了。虽然高川看不到,但他可以感觉到。以三仙岛的视角去观测周遭,全都是复杂和混乱的,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的模样,而之前作为“黄色现象”被他所观测到的形态,已经被彻底覆盖了,正如当人们从原子层面去看待一件事物时,所看到的东西,绝对不会是这个事物整体轮廓的模样。
黄色现象的撕裂,大致也可以理解为,从最基本构成上的撕裂,这个基本构成横跨物质态和意识态,因而,这个撕裂是同时在物质现象上和人类集体潜意识中产生的。能量、物质和意识,宏观和微观,这些在常识中严格区分的东西,在三仙岛的攻击中被统一起来,亦或者说,三仙岛是基于一种能够统一这些东西的理论而进行运作的。
高川从中看到了大一统理论的雏形,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理解所谓的大一统理论,而是三仙岛的攻击,让他觉得近似那些人们假设中的大一统理论应该具备的特点。或许正是因为,在三仙岛面前,物质的就是能量的,也同时是物质的,所以,才能让它具备和中继器叫板的底气吧。
在末日幻境里,中继器的存在是极为特殊的,并且,这种特殊性是任何知道中继器的存在的人都公认的——它的性质,更像是太阳之于自然界,人们没有制造出太阳,只是在利用太阳的力量,人类也没有创造出中继器,而只是在利用它的力量,所谓的“建造中继器”,也不过像是科幻中的戴森球那般,在太阳外层制造一圈人造壳,以更好地利用其力量而已。
要面对中继器的这种特殊性和神秘性而不落下风,三仙岛当然有着自己的底气。
撕裂黄色现象,不过是这种底气的一种微不足道的尝试,高川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三仙岛”完成这个举动时,根本就没有多少消耗——只比撕扯一张纸多用上一些气力。
只是被撕裂的黄色现象并没有产生连锁性的毁灭,被分裂的两个部分,成为了两个单独的个体,在这个过程中,它变得虚弱,但侵蚀的力度并没有因此衰减,反而更加凶狠起来,比起之前的动静,更像是一种饥不择食的表现。
高川在获得了“三仙岛”这个身躯后,对黄色现象能够对世界造成的影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它的目标一直都是末日幻境中的人类意识,亦或者说,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
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虽然构成末日幻境的基础是末日症候群患者总体,但是,基础中的主体却是病情恶化后成为LCL的那部分末日症候群患者。
正因为LCL中的浮游人格仍旧不断分裂繁殖,所以才能支撑起末日幻境如此巨大的人口数量,假若分裂的人格数量和末日幻境中的人口数量是一一对应的,那么,LCL对人格资讯的承载能力,要远远超过目前的研究数值。因为,仅仅从病院现实中所保存的LCL液体的容积规模来说,相比起末日幻境中的人口数量,其实并不是很大的数值。
但是,LCL中人格的分裂繁殖,是直接决定末日幻境中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人类个体意识的因素吗?亦或者说,反过来用末日幻境中的人类意识数量去反推病院现实中LCL液体中的人格数量,是可行的吗?高川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病院现实中,LCL液体中的人格所具备的意识并不一定会在末日幻境中体现出来,做一个简单却并不完全的比喻: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每时每刻都会做梦的,当一个人的梦境破灭,自己在梦境中死去,自身人格会受到影响的情况也几乎不可见。
末日幻境中的人类社会统计学中,并不存在“有意识的人类有多少个,每天增加或消失多少个”这样具体的统计,所谓的“人类总人口数量达到六十亿”的常识,只是一种模糊数值的概念。
在人类所无法观测,无法统计的日常中,严格到每一分每一秒,末日幻境中的人类到底是不是“六十亿”,末日幻境中的人们其实并不知晓。但是,这要这个数值是波动的,那么,就意味着末日幻境中的意识对病院现实中的人格并不存在一个同时存亡的关系。
黄色现象不断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层面吞噬人类意识,这仅仅是从末日幻境角度看到的现象,但是,对高川来说,它有可能会直接造成病院现实中,LCL液体所承载的人格数量的缩减,才是最大的危机所在——末日幻境中人类意识的消失,很可能并不会导致病院现实中,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危机,但是,反过来,当病院现实中,LCL液体所容纳培育的那部分人格直接消失,却会直接造成末日幻境中的人类危机。
当从这个角度去看待黄色现象的时候,它的恶性要比末日幻境中任何一个人所认为的还要残酷。
虽然高川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这个黄色现象在病院现实中,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状态呈现,又是如何去侵蚀LCL中的人格,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因为,如今的他无法观测到病院现实,而且,更糟糕的是,病院现实中的“高川”已经因为病情恶化,崩溃为了LCL的一部分。这也意味着,自己在病院现实中的人格也同样受到这种黄色现象的威胁。
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无法具体分辨黄色现象到底吞噬了哪一个人类意识,如此推断,当然也无法确定,下一个被吞噬的是否就是自己。
要解决黄色现象,自然是越快越好。在完成第一次攻击试探后,高川再次进行调整,这种调整并不是人类常识中的谋略,亦或者说,是涉及身体关节运动的招式,而是一种本能的,基于三仙岛所具备的,那不可认知的能力的调整——同样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当有了一个“调整”的意识时,一切都会由三仙岛自身协调完成,虽然不具备一个可以给高川认知和理解的清晰过程,却仍旧有一种“觉得这样可以,或这样不行”的大致方向性。
调整、反馈、再调整、再反馈——整个过程比光速更快,当产生“可以了”这样的意识时,三仙岛的内部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模样,具体是什么模样,高川也无从知晓,就如同人类不进行解剖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内脏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三仙岛的“内部”情况更是已经远远超过可以直观理解的范畴——数据已经罗列出来,但是,看不懂数据,不懂得那些乱码一样的东西,到底表述何种复杂的意义——高川甚至猜测,这里的每一个乱码的字符,都同时表示超过上百个意义,当每一个乱码以没有间隔的方式排列起来,排列本身也同样表示着意义的不同,乃至于,这些不同的意义没有一个是“错误”的,而全都是有效的。
信息量过于巨大,所以,高川才觉得,他的自我意识在“三仙岛”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属于“本能”的范畴——身为一个人类,他的知识和智慧,连“三仙岛”到底是什么模样,都已经无法认知清楚。
重新调整后的三仙岛发动了第二击。
黄色现象好似一层薄薄的膜,被某个无形的力量捏住中间,缓缓向上提起——高川通过三仙岛观测到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但是,在感觉中,却是这么一副形象的画面。这层膜充满了粘性,而粘性正来自于那无数的手臂。这些手臂抓住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阻止黄色现象被提起,然而,三仙岛的力量更加强大,虽然没有让手臂松开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却直接将手臂给扯成两断。
和黄色现象分离的残肢断臂顿时被卷入虚无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这些手臂相对,黄色现象哪怕被如同薄膜一样提起来,但它仍旧对周遭产生影响,而所谓的“上下”和“形状”,对其而言似乎也没有特备的意义。在高川脑海中想象出来的这副画面,也仅仅是三仙岛发动下一步攻击的前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