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6 天地突破
三仙岛变形的螺旋长枪在不可辩知的时间长度和空间长度中飞驰,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疾射,没有其它的武器,它自身就是武器。没有人能够看清它前方的阻碍是什么,那是无可名状的存在,数量也无法辨析,只觉得是一个巨大的范围,又好像是许许多多的小范围的聚合,那是一种现象,又像是多种现象,是一种思潮的涌动,就好似在历史中沉浮。那便是中继器的攻击,仿佛源自潜意识的抵触,又仿佛是人类进化过程中每一次思考的冗余和陈杂,是记载了人类历史的记忆,也是人们想象力的尽头。那是无法直接观测,却能够打心底触动的东西,是包括喜好和厌恶等等情绪在内的感性,也是冷酷地以“人类”这个社会性群体为基础转动的规律。那是从精神层面流出的力量,是人类的心灵模式,是所有人,所有广义上人性的概念,近似人的思维和想象,都无法恕免的攻击。
即便如此,三仙岛仍旧对这些源自中继器的攻击进行了尽可能的描绘,以结构状的点和线的运动方式,呈现于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在高川决绝的意志下,三仙岛所化的弑神枪完全不进行闪躲,就这么直射入这些肆意扩散的点和线中。
代表“弑神枪”的红色箭头即刻就被那极度复杂,无定形轮廓,无法描述其体积的点线结构为包围、吸附、缠绕。无法言喻的,太过浓厚而显得混乱的情感和思绪从高川的心底猛然爆发出来。高川感到窒息,感到灼热,但是,从自我心中迸发出来的那些东西,以及外在压迫着自己,正强势朝自己心里钻去的东西,才是最让他感到痛苦的——严格来说,在这种极端混乱的感觉中,“痛苦”也不过是所爆发出来的浓厚知觉的一部分,比起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些东西的总量,无疑是沧海一束。他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要被掀翻了,从骨髓到肌肤,全都被这股力量向外拔。
在视网膜屏幕中,三仙岛的受损数据迅速上升,那些被装入“棺材”中以备柴薪的将士们也宛如陡然间做了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他们在噩梦中呻吟和惨叫,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就好似化作了有形可见的废气,从螺旋长枪中排出。
高川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这一幕。那些废气被螺旋长枪上的黑色纹路吸收,促使这些黑色的铭纹有一部分脱离了枪杆,在长枪飞驰的时候,于身后逶迤出长长而朦胧的束布。
三仙岛中的每一个人越是呻吟,越是惨叫,越是痛苦得无以复加,越是情绪激荡,越是深入理性的冷酷,越是膨胀感性的尺度,它所化的螺旋长枪就越是一层层地膨大,旋转得也愈加快速。人声的叫喊传递出去,就像是螺旋长枪子在发出凄厉的尖啸声。
高川也已经无法保证自己的每一刻都是清醒的。三仙岛的百分之三十的出力所制造的攻击,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异常,尽管有一百万人抱着觉悟被当作柴薪被消耗掉,可是,眼下可以直观感受到的破坏力,却明显比过去二战时期的一百万名士兵所能达到的破坏力更大。
高川不觉得视网膜屏幕中,那些由中继器释放出来的点和线所代表的力量可以阻止“弑神枪”,甚至可以说,哪怕中继器的攻击所造成的现象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超出了他的想象力极限,超出了他身而为人的认知所能包容的事物复杂程度,也承认那是无以伦比的伟力,可以进一步引发出多端的变化,衍伸出更多不可思议又对人类拥有巨大杀伤力的现象,即便如此,高川仍旧不觉得它们可以挡住“弑神枪”。
未知是无限的,神秘从无限高的未知中的某一处涌来,它永远相对偏离于求知者的认知,从而造成不可测的结果。因此,这些点和线在概率上的确有可能挡住“弑神枪”,乃至于反扑一击,将“弑神枪”打回原形,甚至是直接将三仙岛上的所有人化作飞灰,另一方面,自然也存在无法做到这些事情的概率。可高川却没来由有一种感觉,“弑神枪”会将这种概率无限度地偏向于有利于己方。而它做到的方法,并非是人们所想象的因果律,也并非是人们所拥有的那些推动随机概律成立的理论,而是别的途径,一种人们已知范围和想象范围之外的未知中,所可能存在的一种可能性。
因为“无法全知”而成立的攻击,将被同样因为“无法全知”而成立的防御阻止,乃至于更加无从知晓的神秘击溃。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样的攻防已经不属于概率范围,而属于哲学范围,乃至于脱离人们已知的哲学范围。
正如高川所感觉的那样,他于极端沸腾的情绪、思绪、和痛楚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点线运动结构体,看着代表“弑神枪”的红色箭头一路洞穿了它们。点线运动构成的复杂结构就好似被意大利面被叉子搅动,混成一团,然后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了。
巨大的缺口在三仙岛和中继器之间打开。螺旋长枪带着如烟如雾的黑色束带在无可描述的某一刻,和那无可名状,无法描述其轮廓和范围的中继器撞在一起。高川听到了刺耳的声音,也或许不是声音,那种击打和钻穿的感觉,是从他的内心中迸发出来的。在中继器被击中的一刻,也仿佛是自己被击中了。
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弹出一层层的警告框,三仙岛构造正在迅速崩坏,收容在“棺材”中的士兵,其状态数据也有很大一部分呈现崩溃的趋势。这次撞击是可怕的,三仙岛百分之三十的出力无法直接摧毁中继器,但从结果而言,并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范围。
之前,代表中继器的线段结构体因为太过复杂而让人觉得混乱,但其仍旧是有序的,因为中继器本就是通过有序化去利用精神统合装置力量的成品,但是,在被三仙岛撞击后,这种因复杂而混乱的错觉就仿佛变成了真的混乱。
无序的点和线再度从中继器的线段结构体中爆发出来,就如同被“弑神枪”撕裂后的碎片。高川只觉得自己要疯狂了,他已经是三仙岛中最清醒的一个,是唯一能够在如此巨大而神秘的冲击中,保持思维和判断能力的一个。可是,那伴随着撞击产生的爆发现象,让他陷入一种混乱又过度膨胀的情绪中,哪怕是脑硬体也无法遏制——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爆炸了。
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感受!不要感受!不要感受!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宛如噩梦般呢喃着,可他就算想要去这么做,也无法做到,因为“不去做什么”和“去做什么”,都是从思维和本能潜意识的,而这次冲击的结果,却是强制性让人的表层意识和潜意识都无法停止运作,也无法回避。
在更复杂,更强制性,更让人疯狂的意识态干涉现象产生前,在那不存在时间长度单位描述的间隙里。高川只觉得自己被“推”了出去。这种“被推了一把”的感觉很强烈,他猛然睁开眼睛,熟悉而狰狞的风景挤入他的视野,身体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实,可是,思维和感觉似乎麻木了一样,沉重又迟缓。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圆盘上,身体四肢都被管线紧锁着。
很明显,自己已经回到了物质态世界的三仙岛中。
尽管在意识态的三仙岛中,三仙岛已然变形,乃至于核心部分也进行了调整,可是,物质态世界里的三仙岛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唯一相同的是,被消耗的那一百万士兵,以及在意识态冲击中死亡和受损的士兵人数,全都没有任何变化。
高川张开嘴,想要发出点声音,可剧烈的呕吐感就涌了上来。他忍不住吐出来,却发现那不是食物残渣,也不是血水,而是一团团凝胶状的物质。这些物质就好似发丝一样细密,一样的黑色,宛如有意识般蠕动着,是根本不会再正常世界里出现的东西。
高川再度张开嘴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胃里爬出来。结果和他的感觉一样,就是更多的黑丝模样,凝胶状态的怪异物质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蓦然间,他那一直刚硬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所注视的地方,这些怪异物质在蠕动,在扭转,在拼接,又像是一双看不见巧手在摆弄着它,让它变成一张脸的样子。
那是真江的脸。
高川呕出所有的凝胶物,还吐了几口酸水,这些负面状态都难不倒他,一个拥有义体,直接关联三仙岛的似人非人之物,是不会因为呕吐至死的。可是,高川仍旧感到恐惧,他几乎想要对眼前的一切说:“怎么可能!”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无论多么诡异的现象,都绝非偶然,从“无限未知”这个概念中诞生的神秘概念,也不存在任何“不可能”。
放在高川身上,“真江从高川体内钻出来”这个现象,要说不合理,当然可以说是不合理的,但要去解释,也有种种可以成立的解释。
说到底,真江已经死了,如今的真江是“病毒”的另一种相貌“江”的一部分,而“江”一直存在于高川体内——这个解释对高川而言,比任何解释还要真实,还要深刻,还要符合一直以来的想法。
三仙岛和中继器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碰撞,也可以视为造成眼前诡异现象的缘由。
即便如此,当那些凝胶物质构成真江的脸,而这张脸也直勾勾的凝视过来,高川只觉得这张脸的表情一直在变化,那是细微又复杂的变化,这些变化又全在她凝视的眼神中,让他可以清晰看到。高川感到恐惧,就如同过去的高川看到真江,看到更多异常的“江”,从她们身上感受到“病毒”的存在一样,那是源自于不知是肉体深处还是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是自己所能想象,却无法抗拒的恐怖。
“江……”高川喃喃自语。
凝胶状怪异物质构成的真江之脸陡然裂开,化作一个个拥有甲壳和节肢,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瞬息间就跑得不见踪影。高川连忙调出三仙岛的自我检测记录,可是,这总共只发生了不到一分钟的异变,完全没有记录。在监控画面上,他自己是在呕吐的样子,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出来,自然“真江之脸”也是不存在的,构成这张脸的凝胶物质,这张脸变成的虫子,也全都是不存在的。
如果身体可以做到的话,高川当时就会跳起来去追踪那些自己亲眼见到的虫子,然而他被束缚在球状核心的圆盘上,全身上下都被管线接驳着,三仙岛的状态也十分紧急,完全没有去做其他事情的时间和机会。高川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自己在人类集体潜意识战斗后的后遗症,还是真江的确出现了。他只知道,这一定是某种暗示,他仅仅是无法确认暗示的内容而已。
真江的问题的确不容忽视,但是,目前更重要的还是稳定住三仙岛的状况。舰队内部通讯网络已经热闹起来了,三仙岛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受到的创伤,直接反应在物质态的三仙岛上,引发了一系列让人不安的现象。单单是三仙岛表面的损毁和变形,就足以让其他船舰的人感受到异常。
“三仙岛,出了什么事?谁在攻击?”问询的声音在通讯网络中蔓延。
“没事,三仙岛可以自行修复。”高川顿了顿,说:“刚才是我们和纳粹的中继器发生了一次对冲。”
“什么?纳粹?在什么地方?”
“如果和预想中一样的话,很快我们就会看到它了。”高川如此说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