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8 孤岛病院
“真是糟糕的夜晚啊。”安德医生撩起百叶窗注视着在夜色的阴影中穿梭的人影,他十分清楚那些人影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他的研究对象,一群末日症候群患者。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这些病人越来越活跃,这样异常的情况,正是病态愈发严重的表现。如今在这个孤岛病院里,物资越来越缺乏,外界减缓对病院的物资支援,甚至让离开孤岛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利用现有的物资制造出横穿大海的船只来。
如果有可能,当然是离开这个病院最好,“病毒”正在加速感染这个病院里的人们,无论对象是普通人还是研究者,而病院却着实找不到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所有可以想到的尝试都已经做过了,原本利用物资的充裕还可以维持管理人数在一个标准线上,然而,外界的问题终究影响到了这里,病院的运营已经从捉襟见肘变成了无以为继。
安德医生不是没有想过应该如何打破目前的困境,但根本的问题就是“病毒”,至少要找到一种临时凑合的治疗方案,引起其他人的兴趣,激活大家的期望,才能有所转机。现在的情况,就是研究久久没有关键性的进展所积累下来的后果——伴随着研究无果而来的种种信任危机,让人感到束手无策。
正因为在孤岛上,所以,外界的情况只能通过联络,以及对孤岛的支援本身去估测,而在支援力度下降的现在,每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一种无望的黑暗正在徐徐笼罩下来。就正常的研究活动来说,如果在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研究无法取得预期的成果,这项研究就会被关停,亦或者换人,但是,在孤岛病院里进行的针对“病毒”的绝密研究却更加严厉苛刻。“病毒”不是寻常的病毒,末日症候群患者也不是寻常的感染者,在全病院只剩下三十个尚未被感染的人的现在,全面封锁病院,等待后继处理也是可以预想到的情况。
安德医生也不是没有想过封锁孤岛病院现况的信息,但是,即便身为病院里的权威人士,也无法揣测人心,更无法如同国家情报部门人员那样,敏锐迅速地揪出从病院建立之处,就隐藏在暗处监控研究人员和病院状况的情报人员。他只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拥有不错的政治手腕,却无法跨专业拥有电视电影中那些超人一样的角色所具备的能力。
安德医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打动幕后支持者,至少让自己这些还没有被感染的人转移出去,就只能拿出更加重要的东西——在他的分析中,外界也已经因为“病毒”的感染扩散而变得一团乱,哪怕有一个仅仅是让人觉得有帮助,却还没来得及验证的成果,也一定可以受到重视。然而,即便是这样一种仅仅具备前瞻性和可能性的成果,也没能拿出手。最初设想的人类补完计划在先期得到赞赏和支持,但是,或许是因为进度缓慢的缘故,而渐渐让支持者失去了耐心。
缺乏外界情报,安德医生无法判断自己所在的这个病院在外界那些掌控话语权的人们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定位,往坏的方向去思考,整个病院就这样被弃之不顾,自生自灭,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最坏的情况,就是那些人以割肉的决心,用暴力手段摧毁整个岛屿,他们只需要按下一个红色按钮,就能轻松做到这件事。
也正因为可以设想到最坏的情况,所以,安德医生也隐隐觉得,情况正朝着这个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坐以待毙,而且,他也相信,如今被困在岛上的其他人——无论是正常人还是不正常的人——都不愿意坐以待毙。自己怕死,想要活下去,也许不能和以前一样风光,但是,哪怕成为通缉犯也要逃离这里,这样的想法一定不是自己才拥有的。
如果可以放下心中的种种猜疑和戒备,和那些一直隐藏在病院里,于暗地里活动的那些人坦坦荡荡地交谈,或许就可以找到转机了。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心中兜兜转转而已,不是自己不愿意见对方,而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和自己见面,而自己这边,也没有办法挖掘出他们的真正所在。明明知道他们就在这个岛上,却无法锁定他们的活动中心和核心人员,这在安德医生心中,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因为安德医生能够分析出自己当前的困境,却从根本上无法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他才必须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陷入无奈的沉思中。病院里愈发诡异紧张的气氛,无法动摇他的心志,但是,有坚定的信念却无法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这才是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的地方。
该如何做呢?
冷静想想,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到的?
仔细想想,在这里的工作,从最开始的困难重重到后来一段时间的顺利,的确让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创造力的提案,让大家觉得哪怕百分之九十九是不可行的,但也定然有百分之一的内容能够引导自己等人走向正确的道路。然而,在一个个方案被否决,被残酷的事实证明不可行之后,那种“被神明抛弃了”的感觉就愈加强烈。直到最优秀的实验体“高川”也彻底崩溃的时候,那巨大的沮丧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吞没每一个人的灵魂。好不容易从高川复制体中看到了些许希望,但是,高川复制体最终也被证明,无法真正取代真正的“高川”。
当初为了依靠数量去弥补质量的不足,而制造了多个高川复制体,如今病院里的情况,无疑正是当初决定的讽刺吧。这些高川复制体对研究带来的好处,远远没有他们进一步病变后所带来的坏处更大。高川复制体毫无疑问也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而这些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缺乏正牌高川那样强大的韧性。他们一旦崩溃,就会彻底变成不受控制,只能用“凶残”来形容的怪物。
“病毒”让这些高川复制体的身体结构产生异变,并产生心理上的严重扭曲。当他们开始攻击其他人的时候,其手段根本让人无法再将他们当作是“人类”或者“类人的东西”来看待。如果不将他们视为“怪物”,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算得上是“怪物”呢?这个问题几乎在每一个见证了这些高川复制体病变时的活动,以及他们活动所造成后沟的人们内心,都是存在的。
这些高川复制体就像是病院崩溃的催化剂。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或许病院仍旧无法控制“病毒”的感染,但有很多人都相信,受害者会少很多,而病院也可以坚持更长一些的时间,以等待转机。可是,他们的错误终究要他们自己品尝。正常人的总数只剩下三十多人,无疑就是对这场危机的最好注解,而这样糟糕的情况,还不断在病院中上演。
“病毒”早已经充斥在空气中——这是大多数研究者都认可的结论,但是,无法直接从空气中观测到“病毒”——人们呼吸空气的时候,就有几率患病,但是,感染的渠道并不止这么一种。被病人袭击,乃至于和病人接触过于频繁,都会增加患病的几率。高川复制体正是所有病患者中都可以成为“富有攻击性”的一类,他们病发的时候就如同狂犬。
已经被感染的研究者中,有三分之一是自然患病,而另外三分之二则是被牵连到病人的事态中。被疯狂的高川复制体攻击,已经占据了后者的大多数。被这些高川复制体攻击受伤,感染末日症候群的几率到目前为止是百分之百,并且,从征兆到病情晚期的时间,也明显要比其他类型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更快。
面对这些被病院一手泡制出来的怪物们,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警卫队也难以抗衡。每一个高川复制体都拥有相当优秀的战斗能力。无论是徒手作战还是使用冷热兵器,都堪称是个中强手,在精神崩溃,心智不全的情况下,仍旧能够制定作战方略——若要形容他们的状态,更像是冷静的疯子,狂热的连环杀手之类。
更让人胆寒的是,这些高川复制体对所有尚未崩溃成LCL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具备某种主导性的影响力,他们就像是天生可以驱动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意识朝一个特定的疯狂的方向发展,进而于他们的步调保持一致。因为一开始没能很好地察觉这一点,因为他们对实验带来的帮助,而忽略他们更大的异常,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才如同骨牌倒塌一样,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似回天乏力了。高川复制体加上和他们步调一致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综合战斗力,已经超过了病院警卫队可以处理的范畴,伴随着感染扩大,警卫队也逐渐末日症候群化,就更谈不上反抗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以高川复制体为首的这些躁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发疯,他们和那些难以揣测的精神病人一样,会表现出不自然的平静痴呆的一面,也会陡然发出让人措手不及的咆哮。他们会看到许许多多的幻觉,听到许许多多的幻听,会模糊幻觉和现实的界限,但这些幻觉上的东西并不总是会让他们变得狂躁,有时也会抚平他们的内心——不过,因为缺乏人手和时间,所以安德医生还没能从现有数据中总结出清晰的规律。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也往往是这些末日症候群患者最为活跃的时候,相比起夜晚,白天的他们要安静许多。安德医生对他们的观察,也往往是在夜晚进行。这种行为十分危险,事实上,有不少做出类似行动的研究人员被这些病人袭击了。
光源、声响、气味,以及某些人的知觉无法感受到的东西,都会对这些病人造成刺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观察场所,需要消耗不少的耐心。安德医生找到如今的藏身之所,自觉也算是颇为幸运。比外面更黑暗的室内,安德医生完全只用眼睛去观察,用脑子去记录,而没有更多借助工具的动作。他不声不响,没有高频率高幅度的动作,在更多的时间里就像是一座雕像。
和其他人一样,他的研究重点对象是高川复制体,但却并非是试图找出高川复制体发狂的秘密,以及这些高川复制体和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共鸣之处,他并不是针对高川复制体本身进行研究,而是为了找到高川复制体背后的秘密。正因为他是最后还保持正常的少数人之一,也是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人,从过去就拥有过人的权威和相对敏锐的能力,所以,才意识到,并肯定了,高川复制体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其实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刻意推动的结果。
高川复制体的数量、特点和行动特点,与其说像是“病人”,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生物兵器。安德医生甚至怀疑,制造高川复制体的提案以及促成这一提案成功的第一推动力,就是那些隐藏在病院黑暗中的人。他们干涉病院研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而且,追索可以观测到的情况,安德医生也同样怀疑,高川复制体之所以变成“生物兵器”的模样,最大的功臣就是他主导进行的“人类补完计划”。
那些藏在暗中的人,没有将人补完成“完美的人类”,而是尝试将不完整的人补完成“强大的战斗兵器”。就军工科研成果来说,他们似乎已经接近成功。因为自身也不是具备公共道德观念的研究者,所以安德医生也不打算从人性伦理道义方面去谴责这些人的想法,但是,自己的成果被私下用在了别的地方,而自己却没有被告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