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最后的大队2
统治局某个区域,纳粹士兵的尸体就如同被淹死的蚁群,安全卫士的残骸被垒叠成高塔,密密麻麻的管线就像是生物的神经系统般,贯穿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血腥的味道早就已经被一股更加奇异的臭味取代了,血痕、血迹和尚未干涸的血泊正在产生淡蓝色的放电现象。数十个身穿动力装甲的身影从高达数百米的构造体建筑边缘疾驰,在他们的身后,灰黑色的液体宛如拥有意识般追逐而来。与此同时,灰雾也在产生,而在灰雾达到一定浓度后,又有诸多怪异的身影从中诞生。
在距离这数十人的几百米外,在那悬浮着的平台和内径至少有十多米的巨大管道的另一侧,不时有看似人形却又能从那模糊的轮廓上肯定那绝非是人类的身影在晃动。它们冲刺起来,有的如同幽灵一样轻盈,有的则如同炮弹一样摧毁阻拦己方的一切事物,包括那本该无比坚硬的构造体在内,在这些凶狠莽撞的疾行中,都如同脆弱的玻璃一样。
在这些依稀可见的队伍之外,还存在更多没有显露身形,却能够让这里的每支队伍都能直觉感受其存在的东西。那可能是新的纳粹士兵,新的安全卫士,新的灰雾恶魔,也有可能是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乃至于更多难以想象的,古怪的,不知道其立场和思维模式的东西。
这个区域的战斗极为复杂,交战的已经不仅仅是两方或三方了。身穿动力装甲的人们十分肯定,除了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之外,其它的一切,无论是否为人形,全都是敌人,而对方也定然是这般看待除了自己之外的其它存在的。
在这里的战斗没有具体的理由,这个区域内也没有各方必然要夺取的目标。仅仅是因为彼此打了个照面,于是就要杀死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其它方面的人马都是不讲究人性人理的东西,其本质根本就不是人类。它们各种各样,彼此之间或许有丁点儿联系,但也绝非是同类。在这个没有同类的战场上,没有任何磋商的基础。
杀死对方,要不就被杀死。
动力装甲喷出明亮的焰火,让这一行人变得醒目,他们利用突然爆发的推动力跳过长达数十米的沟壑,在他们的下方,空荡荡的黑暗不知道向下延伸几百米,一旦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而他们也十分清楚,自己等人的跳跃充满了风险,呆在半空的这短短时间已经足够敌人发动袭击,而身在半空的己方人马在机动性上要比脚踏实地时更弱。
虽然知道,但没有办法,以目前动力装甲的移动能力而言,己方所行进的路线已经是死路,如果不跳过这条沟壑,己方就要被迫停下来。一旦放慢速度,有所犹豫,就会被穷追不舍的各种各样的敌人撕得粉碎吧。这些死路是无法预估的,弥漫在统治局里的神秘,以及愈发激烈的战争,每时每刻都在促使统治局的地貌发生改变。他们所行走的路线,在早先获得的情报中是可以通行的,但不知道何种缘故,在抵达的时候就已经断裂了。
数十人争先恐后地加速跳过沟壑,最先抵达对面的,也没能直接落在那些笔直工整的平台和管道上,而是不得不依靠手套和鞋子的能力吸附在垂直的多面柱体上。这个柱体看似曾经某个超大型构造体的一部分,但如今已经只剩下断裂的残骸,斜斜地插在密密麻麻的管道中,依靠这些同样粗重的管道支撑着沉重的身躯,它的倾斜角度足足超过八十度,几近垂直,表面看似色泽老旧,却极为光滑,正常用手去抓,是绝对抓不稳任何支撑点的。
哪怕用上了可以产生强大吸附力的手套和鞋子,在最后关头,若不幸运地踩中了那些吸附力无法作用的地方,那十有八九就会摔到下面去,不死也会受到重伤,再没有从敌人手中逃离的可能。
追逐着这支人类队伍的敌人包括但不限于“素体生命”、“异常的安全卫士”、“纳粹士兵”和“灰雾恶魔”,料想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也在这里,只是无法确切地将他们挖出来。要以正常的战斗方式战胜这些东西,可谓是痴心妄想,清楚这一点的一行人边打边撤,从开始接触到现在,他们已经死了三分之一的同伴了。
这尸骸遍地的战争现状当然不是这对人马的战争造成的,但是,他们来到这里,仍旧给这片坟场增加了几具收藏品。时不时也会有人想,如果真的能够甩掉身后的追踪者就好了,然而,他们更加明白,这不过是妄想而已。那些追逐着自己等人的东西,本身就是最凶狠的猎犬或猎人。
跳过沟壑的人已经超过三分之二,前方的人暂时停下脚步,为后方尚没法动身的人做掩护。埋设了S机关的枪械和炮弹发出铿锵的声音,沉重地钻入镗中,又在下一秒就砸穿了非是构造体地的建筑表面,刚刚从那个方向钻出来的素体生命也好,灰雾恶魔也好,纳粹也好,全都无法在这种程度的武力下生还,这是已经多次接受实践验证的答案。
停下脚步就会面临巨大的压力,这行人最后的几个跳跃着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这句话:他们在沉重的呼吸中跳出鸿沟,眺望悬崖下方,而一道璀璨的光束顿时从他的身上切过,还没有等到战况发生转机,他的身体就已经被切割成两半。鲜血像是经过高压的喷口一样喷溅出来,但在其沾染在其它事物之前,就已经开始变质,不仅仅是色泽,就连纹理也完全改变了。
变质的血液洒在构造体上,顿时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将那本该坚固无比的构造体材质变成另一种软绵绵的东西,又凝固成一个成年人般巨大的“蛋”。从过去的经验来说,这些“蛋”正是素体生命的幼体诞生前的表现形态,不过,即便猜对了,这些人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摧毁这些东西。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跳过去,又有一两个没有踩对落脚点,亦或者是动力装甲出了故障,而其自身也没有足够适应这次危机的神秘,转眼间就只剩下哀嚎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幸存下来的人没有任何犹豫,一直在支援其他人的狙击手将枪膛内所有的子弹都射光了,这才和同伴交换位置。这些人所发射的子弹,能够有力地击溃纳粹士兵和灰雾恶魔,乃至于同为构造体材质的安全卫士,但却拿素体生命没有办法,只能稍稍延缓对方的脚步。
即便如此,他们的努力挣扎还是让他们维持着一定的同伴人数,实在无法活下去的人,只能说是“运气太坏了”——毋宁说,他们更宁愿那些死去的同伴,不是因为没有做到自己的最好才死去,而仅仅是运气不好才死去的。
“……火炬之光回复了。”跑在队伍中间的一人突然在加密通讯频道中大声说到:“他们已经完成最后节点的布置,我们的委托任务已经完成了。”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在暂时失去和网络球的联络后,就一直和火炬之光合作。火炬之光至少是声势和地位上,不下于网络球的大型神秘组织,同为NOG的一员,哪怕无法理解他们所做的事情,但至少要在行动上给予一些支援,除非有更高决策层的命令下达。NOG内部的相互合作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战争的残酷性,突然间就把战场各方人马之间的联系切断,哪怕是火炬之光似乎也难以时刻保持和NOG其它成员组织的联络。
在那之后,他们这些人就一直在协助火炬之光的行动。火炬之光要制造更加巨大的“偏差”,为此需要更加充沛的准备,他们自己的人马去执行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任务,而余下的一些琐碎的,有用但无关紧要的任务就下放给其他人。对此,他们倒也没什么怨言,尽管要出任务就避免不了危险,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哪怕是看起来最安全的任务,也随时会因为神秘性的突然提升,而让危险直线上升。也许是因为火炬之光的动作太过激烈的缘故,敌人的反应也开始变得激烈,最后几个任务时,他们这一队人马的成员数量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一。
好在,那些诱敌和强攻的任务都已经结束了,火炬之光也没有更多的任务下达,他们只需要逃过眼下这些敌人的追踪就能暂时喘上一口气。
“其他方面的人有消息吗?”一个同伴问到。他的头盔面罩已经裂开了一半,还在不断向外渗血,让人有点儿担心他的伤势。但说到重伤,周围还有其他同伴的动力装甲看起来更加凄惨。其实,这里的每个人在受伤程度上几乎都没太大的差别。好在只要有停歇半刻的时间,他们自身的自愈能力和一些神秘力量就能够让他们恢复到正常。
问题在于,他们此时虽然有交谈的时间,但却没有停歇的时间。
“一直持续报信,但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另一边的同伴说:“有时候真觉得,是不是就只剩下我们了。”
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却让队伍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长时间和其他同伴盟友失去联络,独自在这个广阔的统治局区域内执行生死一线的任务,巨大的压力已经让许多同伴的心理精神出现问题,继而因为这些问题而在急促的战斗中出了差错,因而身亡。
这个同伴说的话,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么想。大家都不由得会有一种感觉:自己等人虽然依靠中继器的力量躲过最强烈的那一次冲击,但说不定已经是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之一了。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去哪里?”有同伴打破沉默问到。他的迷惘也是队伍中不少人的迷惘,火炬之光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但他们还是必须得做点什么,这场战争是不容许有任何人浑水摸鱼的。自己等人已经辛苦了那么久,只因为最后被人遗忘,没机会做更多的事情,才导致战争失败的话——这么一想就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更确切地说,正是因为目前的大环境是如此的残酷,而己方等人除了小规模的正面作战之外,再没有其他擅长的事情,所以,才期待有一个站在更高位置上,拥有更超卓眼光的指挥者发号施令,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力量应该向何处挥动,才能给人类带来胜利的曙光。
是的,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心神疲惫,但是,他们之所以还在战斗,就仅仅是为了“拯救人类”这个从一开始就被设立的目标——最初的他们就是为了拯救某些人,拯救其他人,拯救全世界的人,乃至于拯救这个世界,才接受了战斗教育,成为一个最前线的战斗人员的。
他们知道自己的无能和愚蠢,也知道自己想要达成的是何等艰难的目标,但又无法放弃,所以才渴望有人能够为自己指出明确的方向——最终的目标已经存在了,但是,他们看不见攀向目标的阶梯,他们需要一个最正确的,最能依靠自己的双脚走上去的阶梯。
正因为他们是怀着这么一个大志,而又自知自身的极限所在,所以才被称为“十字军”。
是的,魔法少女十字军,原本就是“由魔法少女组成的十字军”的意思,其中最重要的不是“魔法少女”意义,而是“十字军”的意义。他们正在进行的,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十字军的远征”。
如今,这个远征实在走得太远了,尽管仍旧在战场内。火炬之光虽然也是NOG的一部分,也有着自己明确的计划,但是,他们的“偏差”让人对他们的计划有所疑虑。“魔法少女十字军”是火炬之光的盟友,而并非下属,他们有自身的意志和需求,他们迫切想要返回最正确的战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