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7 不可测的战斗
三仙岛继续隐藏是否还有作用?怪化的少年高川究竟在什么位置?接踵而来的究竟是又一次打击,还是仍有转机?一大堆问题需要在那短暂得不到毫秒的时间里做出决定,没有哪一个决定是可以事先证明其对错的,就像是一次完全无法提前预习的赌博。义体高川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就好似一根到了疲劳极限的金属丝,再也没有缓冲的余地,就连思考行为本身也似乎已经僵化了。似乎有一股剧烈的热量从义体中产生,冲击着所有用于思考的零件——然而,这是无法从自我检测中的数据里看到的,就仿佛幻觉一样。
义体高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了,还是“没有想”,三仙岛已经从那奇妙的状态中滑出来,于战场的天空显现其轮廓,与旁侧那不断受创,已经宛如风化石头般的褪壳相比,三仙岛的本体在一圈圈光环的包围下,就如同打了蜡一样光滑。它在空中游动,那些不正常的风、光、声音和各式各样的波动,就好似在烘托其存在感的陪衬,明明带有极为强烈的质量感,却始终没有坠落。但在这个时候,义体高川仍旧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在等待打击的到来。丢失了目标后,三仙岛就已经陷入被动中。以少年高川的速度,如果它没有离开,就绝对不会给三仙岛躲避的机会。
球状核心已经发出指令,放弃所有的移动能力和反击能力,将所有效能都用在防御的强化上。三仙岛如今本就是一个硬质球体的形状,让人能够直观感受到其结构和质地的强度,但其内部真正的强度却远超这种感觉所能表达的范畴之上。
就在这时,三仙岛自我检测的数据剧烈波动起来,义体高川不仅仅是感受到,还真正“看”到了:三仙岛那硬质球体的表面,充满切割感的锐利线条接连交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和节奏感,但或许是因为太过快速的缘故,就像是在同一时间产生的。三仙岛的观测数据里,这些说不清是暗色还是亮色,说不清是何种颜色的线条,每一根的出现,距离下一根出现的时间,其实是不断缩小的,正因为其产生的速度在后半段的过程中,超出了可以观测的范围,所以,根本就说不清最终到底有多少根线条产生。
义体高川没有产生任何“被击中了”的感觉,但这只不过是感觉的产生比那线条交织的过程更为缓慢罢了。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画面时,就已经明白,这些线条全都是三仙岛被切割的轨迹。怪化的少年高川比预想的还要快,而这种“快”比过去的少年高川更加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是在三仙岛内部,而是以个人的身份和这个怪物一对一进行高速战斗,一定会在这一瞬间,就被其四分五裂。
这是从起步速度到加速度都完全超越义体速掠的力量。尽管过去一直都认为,少年高川的速掠在速度层面上无可匹敌,但那时的感觉远远没有此时此刻来得更加深刻。那高速切割所形成的线条,充满了一口气将整个三仙岛解剖殆尽的侵略性。
硬质球体形状的三仙岛真的在这一瞬间,被切割的部分产生了落差,就连义体高川自己也觉得,三仙岛已经被解体了,哪怕用义体接驳着三仙岛的核心,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针对每一次攻击进行阻碍。无法反应,来不及思考,那极端高效的运算能力,在这可怕的速度面前,也仿佛是无用的摆设。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义体高川只是这么想到。
在自我检测的画面中,三仙岛就像是被切碎的肉丸子,也像是由无数沙砾捏合而成的沙球,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然而,出乎义体高川预料的是,崩溃并没有发生。虽然结构已经完全被粉碎,但是,每一个碎片之间都没有形成那足以导致整体结构崩溃的变形,仿佛有无形的浆糊勉强将这些细小的部分粘合在一起。在这个如同蜘蛛网一样脆弱的结构中,有着匪夷所思的韧性,支撑着三仙岛继续运转。
在义体高川发出下一个指令前,三仙岛就如同球状的魔方,那些碎裂的结构就是一个个方块,自行移动、拼接和整合。就连义体高川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在驱动着这些变化,反正,这种变化既不让他自觉得是自己的反应,也不觉得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意志在做主导。
这个时候,三仙岛就像是一个只凭借本能做运动的生物,而不真的是一个强大而冰冷的武装载体。
——魔方系统?
义体高川所能观测到的情况,都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个被安装在过去所使用过的S机关兵器中的控制系统。三仙岛碎片的分裂和再构成,让只能保持镇定,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义体高川有一种“自己其实并不是三仙岛控制核心”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就如同被安置在一个巨大保险装置中的脆弱生命。自己会在这里,不是为了去战胜那些强大的敌人,而仅仅是只有躲在这里,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
这是义体高川从未有过的想法,也是让他自己都感到危险的想法。如果在这种时候真的动摇了,去质疑自己的能力和立场,自己这个高川人格大概真的会崩溃吧。带着这样的想法,义体高川竭力将那些自我感觉中十分软弱的情绪从义体中剔除出去,以维持自身存在的安定感。
三仙岛在后退,随后,或许是因为结构受创和变化的缘故,已经重新构造的三仙岛失去了漂浮的力量,义体高川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引力正作用在自己和三仙岛身上。下一秒,在完全没有观测到怪化少年高川的情况下,三仙岛整个儿砸在地上。
“可恶!”义体高川只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冷静,完全不像是平时的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拿不出任何办法,也无法捕捉空隙去实践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怪化少年高川那莫名其妙的速度和攻击力,在任何充斥着神秘的战斗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神秘专家就是必须抱着这种觉悟,从他人眼中看似绝无可能的境地中,挖掘出胜机的人。身为神秘专家,绝对不能将自己的失败抱怨为:敌人太过强大或未知因素太多。
既然自己已经踏入这个战场,那么,任何对除了自己之外的抱怨都是毫无意义的,既不能拯救什么,也无法降低境况的凶险。
通常的战斗,人们可以说自己不够冷静,不够果断,并找出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针对性做出预防和处理,但是,面对神秘的时候,绝对不能指望自己可以找到原因,因为,在很多时候,以自己的认知是无法找到的,找到了也没能力处理,亦或者是另一种让自己更加绝望的情况:哪怕知晓了缘由,也有应对的办法,但却没有进行处理的时间和机会。
科学的战斗方式,是将未知变成已知,捕捉那逻辑性的条理,将看似一团乱麻的问题一一解决,通过不断地解决问题一点点争取时间。然而,充斥着神秘的战斗,很可能在将未知变成已知的时候,新的未知就产生了;那看似逻辑性的条理,其实完全不是自己的逻辑,也不是自己所认知到的客观事物的逻辑;梳理那一团乱麻的问题时,总会从自己所不知道的层面,爆发出更多的问题。
在未知无限大的时候,已知占据的分量就太过于渺小,从无限的未知中产生的危机,有可能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凶猛快速。
在未知有限的时候,只要尚未达到全知全能,那么,就需要一个“找寻并解答”的过程,而这么一个过程,却有可能是一个注定的过程,也是一个注定的结果。
面对“完全无法预料”和“完全被注定”之中产生的神秘,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活下来,这本来就是每一个神秘专家都必须面对的最本质的问题。
无论是在末日幻境,还是在病院现实,义体高川所知道的情况,都从未超出这个本质的问题。
三仙岛砸在地上时,变形的构造,让曾经认为综合性机能最强的原始天尊变式直接瓦解了,因为这种构造的变形并不是表面上的变形,而是一种更加波及整体性的因素变化。只要三仙岛还是三仙岛,就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构造变形中维持原有的性质。
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冲击,就好似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般,一层层叠加起来,让置身于三仙岛核心的义体高川,也能够直接感受到这种冲击的强烈。那些和义体紧密咬合的管线再一次脱离,随后而来的各种影响,就完全是他所知晓的各种物理层面上的影响了。
义体高川有一种侥幸感,只因为自己所承受的攻击,终于从一个“自己无法应对的神秘”下降到“正常的物理层面的影响力”的程度。当危机从未知变成已知的时候,倘若自己还活着,那么,一切就还没有那么糟糕。
在三仙岛开始自我调整的时候,对目标的观测也终于可以重新进行,不过,上一次所收集到的数据,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义体高川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十分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绝对不是“积累数据就能认知”的类型。
怪化的少年高川比之原先的少年高川,更加的未知,过去对少年高川的认知套用在现在这个怪化的少年高川身上,大概只会成为让自己败亡得迅速的陷阱吧。
三仙岛就如同一滩烂泥般贴着地面,咕噜噜冒着泡,看起来完全没有原本的威风。这“一滩烂泥”不是单纯的形容,而就是对其此时形态的描述,但这并不意味着三仙岛已经遭到本质的重创,反而,这种烂泥般的形态能够有效地缓解所有已知的物理层面的伤害,加快自行修复的速度。这是三仙岛自身宛如潜意识般的判断,而重新回到“三仙岛的主观意识”的义体高川的意识,正积极寻找下一次机会。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三仙岛移动,面对怪化少年高川,无论是在意识形态还是在物质形态,只要移动是有过程的,就不可能从移动中找到任何机会。哪怕是消除过程的移动方式,也必须找准时机,并做好“仍旧不够对方快”的准备。
这个怪化的少年高川远比义体高川所设想过的还要强,甚至于,完全无法形容,对方到底强到了怎样的程度,因为,根本找不到一个实际的参照对象。那些有可能比这个怪化少年高川还强的东西,全都是迷一样的,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东西,那种只能依靠“想象力”去猜测上限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成为参照物的。
即便如此,义体高川仍旧想赢,仍旧想要将对方收容起来。更准确一点说,如果少年高川真的已经没救了,放任眼前这个怪物自由活动,也十有八九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在这种时候,反而更加希望,少年高川其实仍旧存在,只是被限制住了。倘若从外部无法战胜这个怪化的少年高川,那么,至少还能期待少年高川战胜自己。
战场的声音消失了,那原本会延续一段时间的声响,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斩断了般。死寂的战场上,完全没有被新的纳粹士兵和安全卫士填补的征兆,没有任何可以直接观测到的神秘现象,也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没有神秘现象。看似一切都十分平静,却有不可描述的未知性遍布每一个空隙,每一个呼吸,每一个肉眼可以见到或完全不可视的方方面面。
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原地的三仙岛,就这样冒着气泡,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除了自己之外,义体高川无法观测到任何活动的物体。似乎,就连微尘都凝固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