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太仓的深夜食堂
中午时分大地像是化作了嘉靖帝扇下的一鼎丹炉充斥天地间的空气如蒸腾的焰火整个天地都被灼烧了起来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仓银库里被驯养的看门恶犬一只只趴在树荫下吐着鲜红的舌头马厩里的马匹鼻孔张的特别大……
相对于外面的炎热太仓银库里有一处房间却像是世外桃源凉爽如春。
房间外有一条老狗趴在门缝外舒服的蜷缩着身体呼呼大睡。
这只老狗之所以顶着太阳在门缝外趴着是有原因的门缝里不时溢出的凉气都比外面树荫下还要凉快的多。
从外表看这个房间很不起眼。
太不起眼了。
跟太仓银库其他的库房没什么区别很普通很普通的青砖红瓦结构外面也没有什么雕梁画栋的装饰甚至看上去比其他库房还要破旧些房间上方挂着一个掉漆的中小门匾上面写着“己酉”的库房统一编号。
有一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有时候掉转过来也是适用的“白絮其外金玉其中”。
这个房间就是这样。
别看外面朴实无华这房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常人想象不到的奢华。
房间内很宽敞是两个库房凿通了连在一起房内灯火通明正中是一个巧夺天工的室内泉池水廊水廊上雕琢着缩小的小桥流水一个假山石立在泉池正中泉水如瀑布流下来蜿蜒曲折穿过六座小桥顺着水廊过了一个s形然后隐入地下。
水廊四周有盆栽绿植而且放置了十余盆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让整个房间都凉爽了起来。
室内室外恍若隔季温度相差了十来度就跟现代开空调没什么两样。
在房间正中有一桌正开不久的酒宴桌椅都是黄花梨木的精雕细琢一看就是大师作品。
琥珀酒、夜光觞、金玉樽、翡翠盘……
食如画、酒如泉满桌珍馐人间少见连翅鲍鱼都只能排在酒桌不起眼的位置很少被人下筷子。
如此盛宴对于在座的八人来说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工作餐罢了他们都是太仓银库的官吏是太仓银库的管理层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深夜食堂”他们平时就来这里“简单”的吃点“工作餐”就像今天这样。如果谁临时有什么喜事啊什么的他们也会再“工作餐”的基础上再加几个菜添点酒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菜好酒也就是燕鲍参翅之类的家常菜也就是几十年的女儿红罢了。
此时正值午时室外炎热若火炉室内凉爽适宜酒宴上都是自己人嘛气氛自然是轻松加愉快。
坐在酒席首位的是太仓银库管库大臣张大人张大人就任管库大臣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张大人四五十岁左右一身儒雅气息保养的很好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手中执着一把纱绢布苏州扇子。
不过张大人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视。
大明实行两京制张大人南京户部侍郎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湖广、江西、浙江诸省的税粮(这几省所缴税粮足足占了大明帝国税粮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盐引勘合等职张大人作为南京户部侍郎又与严世蕃关系颇佳顺理成章的就任了太仓银库管库大臣。
酒席的其余七人也都是太仓银库的高层坐在张管库左右的两位是太仓银库郎中桌上的其余五人都是太仓银库司库。
这一桌的八人就是太仓银库的高层了。
明朝对于太仓银库又严格的管理制度设有管库大臣一名总管太仓银库一般都是由户部官员任职。在管库大臣下面设有郎中两人另有司库若干再下就是八名库书库书下面有若干库吏和五十名库兵。
太仓银库是大明最肥的肉太仓银库的职位自然都是令人眼红发疯、流口水的肥差。
先不说银库主管官吏单就是在这里任职的库兵每一个库兵都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肥缺库兵数量是恒定的五十人每过五年更换一批每一次换库兵时每一个库兵职位都被上百个关系户眼巴巴的盯着。
每一个库兵都是关系足够硬或是某某某的亲戚或是某某某的心腹亲信即便如此谋求此职位也得要用尽各种手段花上白花花银子买通关节才能获取一个来之不易的库兵职位。
库兵都是如此在座诸位银库主管官吏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啧啧今日这熊掌炖的好比猪蹄炖的还烂乎这王大厨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不愧是辽东有名的顶级大厨。”
太仓郎中赵鼎天夹了一筷子熊掌抖落在口中张嘴咬了一口熊掌饱含的汁水在口腔中溅射香喷喷的味道马上会涌入了五脏六腑之中回味了片刻很是满意的感慨道。
“呵呵呵赵大人你可只说对了一半这王大厨的厨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大人也不想想这做熊掌方子是从哪来的。”另一位太仓郎中贾旭笑着调侃道。
“哦什么方子?哪来的?”郎中赵鼎天很感兴趣的问道。
“带毛者挖地作坑入石灰及半放掌于内上加石灰凉水浇之。候发过停冷取起则毛易去根即出。洗浸米泔浸一、二日。用猪油包煮复去油。撕条猪肉同炖天下龙肉地下熊掌赛过仙珍饕餮之人不可错过也。”郎中贾旭品了一口龙井贡茶敲着桌子抑扬顿挫的默诵道。
“这么讲究老贾你还没说是哪来的方子呢。”郎中赵鼎天咂舌不已然后询问方子来处。
“多亏张大人没有敝帚自珍你我诸人才有了这口福。”太仓郎中贾旭向张管库拱手道。
“多谢张大人。”
在座众人闻言纷纷向张管库拱手道谢。
“你们呀要谢就谢贾郎中吧是贾郎中在我的一本藏书中发现了这个方子”张管库摸着胡须笑着摇了摇头伸着手指点了点贾司库笑道。
酒席上一片笑声众人觥筹交错。
“哎说起来朝廷上委派的稽查使现在怎么样了?”酒桌上一位刘司库想到了这一茬不由问道。
“呵呵呵刘司库你瞎操什么心往年又不是没来过稽查使一届又一届不还都是老样子开个集议翻翻账本查查一下档案大不了再看下现场指点指点工作然后收点份子走人。”另一位钱司库一点也不担心的笑道。
“可是我听说今年不一样圣上设置了交叉稽查制这一次稽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刘司库有些迟疑道。
“那又怎样也不想想咱这里水有多深来多少艘船也都得在上面飘着过”旁边的钱司库意味深长的说道。
“呵呵刘库书还不知道吧朝廷委派的稽查使组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郎中贾旭看着刘司库嘴角的笑容徐徐绽放仿佛稽查组在他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啊?”刘司库吃了一惊继而眼睛亮了起来。
“稽查正使刘光佐回家丁忧去了副使昨夜曲同阳中风了御史司南被打了廷杖没有几个月是别想下床了高瑞高郎中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应该也‘出事’了当然这里面的原因想必就不用我我给你们多说了吧至于那乳臭未干的朱平安自然更不用多费心”贾旭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笑的意味深长。
“呵呵呵识趣就好也不想想我们上面是谁。”钱司库嘴角扯出了完美的弧度。
“嘘噤声我们上面是谁?上面自然是圣上。”太仓郎中贾旭拱手向西苑放心正色道。
“自然是圣上自然是圣上。”钱司库很懂眼色干笑了一声连连回道。
“哈哈上级接连出意外那朱平安想必吓的不敢出府了吧。”另一位郑司库笑道。
“可别我还想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呢再说了稽查组总得有人来一趟吧。”
“就是这稽查组可得有一人。”
“我们改日抽时间去给朱大人送账本把朱大人哄来一趟吧。”
酒桌上的气氛更轻松了众人纷纷笑着调侃了起来没有一点的压力颇有一种谈笑间、稽查组灰飞烟灭的感觉。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
酒桌上的众人听了敲门声笑声不减这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约定好的暗号是自己人。
“谁啊?”太仓郎中赵鼎天扬声问道。
“启禀赵大人我是孙库书刚刚外面的守兵通传说外面有个叫朱平安的说是太仓银库稽查使要求进库稽查。”
外面孙库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什么?朱平安来了?”
“他怎么来了?”
房内众人大吃一惊然后瞬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