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封疆

  对于有了明断的事情，唐国强执行起来向来都是雷厉风行。次日，县委常委会通过了胡亚平担任县交通局常务副局长、章立人担任公安局副局长的任命。

  常委会上，尽管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沈德良又投了反对票，但无碍任命的通过。

  开完会，叶之然回到办公室。

  升任县委常委兼马石镇党委书记后，他在县委大楼和镇政府各有一间办公室。

  屁股还没有坐热，沈德良敲门走了进来。

  “稀客稀客！”叶之然心里对沈德良初来乍到就频频挑战唐书记的权威是不满的，见他嘴角含笑敲门而进颇为讶异。姓曹的！是不是接连碰了两次壁，来挖唐国强的墙角？

  他虽然心里不喜，站起身时却已经笑容满面。

  沈德良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叶常委，我们两人是同时上任的，一直没有时间深入沟通。所以，我今天过来和你务务虚，相互交流一下工作体会。”

  “德良书记谦虚了，这要怪我没有及时向你汇报工作，我应该作检讨。”

  两人寒暄几句，叶之然伸手做了“请”的动作，和沈德良面对面在沙发上入座。

  常嘉县委常委不配备专职秘书，县委党政办综合科有两个秘书负责所有常委的联系和服务工作。等两人坐定，秘书科郑健手脚麻利地过来沏茶。

  “叶常委，你今年贵庚？”等郑健离开，沈德良随意问道。

  县委干部的年龄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都知道了。以此作为话题的开始，叶之然估计沈德良搭讪的功夫平平。他脸上当然不会做出其他表情来，道：“二十八了。”

  “好好！年轻有为。”

  又是无话找话。

  叶之然不是刚入官场的初哥，便宠辱不惊地说道：“得到德良书记的称赞，我感到不安啊。”

  “叶常委，我觉得市委将我们两人安排到常嘉工作，是寄予很大希望的。为了更好地完成市委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要紧密团结。团结力量大嘛。”

  “德良书记说得非常好啊！”叶之然佯装没有听懂他的话，点头赞道：“我就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在嘉南市委的正确指导下，在国强书记的领导下。我会团结常委会其他同志，共同做好常嘉的发展大计，做好马石镇的经济改革工作，带领全镇人民共同致富。”

  沈德良只能表示赞同。道：“经济改革已经成为党内共识，我也是非常拥护的。”

  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最近都在传国强书记可能要到市里工作，我是担心国强书记走后的局面。目前，常嘉县政治上安定团结。经济上大踏步前进。新领导上任后，能否保持这样良好的局面，最好可以未雨绸缭，如果这种大好局面因为县委书记人选调动而遭到破坏，我们这些常委就太不称职了。”

  叶之然心道：“你这不是诛心之论吗？国强书记尚未离开常嘉，你就急不可耐地在常委会上打对台，现在又谈什么团结合作。恐怕不是团结而是拉帮结派吧？”

  叶之然是明白嘉南政局的微妙形势的。随着程晓光黯然下台，嘉南市政局形势大变。原来的保守派势力分崩瓦解。或外调，或改弦易辙，原来市常委会三强鼎立的局面不复存在，成了两强对峙。叶之然原来以为，随着程晓光势力的瓦解，会有一大批干部投到枫寒轩旗下。事实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超过一半的干部投到了市委书记钟汉庭旗下，此消彼长。钟汉庭掌握了近一半的市委常委票数。唐国强将这种情况归根结底到程晓光的态度。他觉得是枫寒轩夺了他的市长位置，因为放话让老部下投向钟汉庭。

  沈德良不是钟汉庭的人就是有省里背景。这个信息在他没有上任之前就已经为叶之然所知。

  “德良书记果然高瞻远瞩。得比我远啊！不过，我相信市委市政府会派出坚强的领导来带领我们前进的。再说，国强书记即使到了市里，也想必会继续关心常嘉县的发展。”

  对于沈德良这种干部，叶之然现在只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刻意靠近也不故意疏远。至于他说的支持经济改革那套言辞，叶之然觉得现在下结论尚早，还是听其言观其行吧！

  沈德良自然察觉得到叶之然的态度。来常嘉之前他已经摸过叶之然的底，知道他是县委书记唐国强的红人，名声很大，是锐意搞经济改革的年轻干部。但他心里并不把叶之然放在很高的地位上，觉得叶之然毕竟年轻太轻，根基太浅。等连续在常委会两次吃瘪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想办法增加自己的力量。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唐国强要走了，他就应该在常委会适当地保持一点强势，体现他的存在。这样，当唐国强走了以后，才可以拉拢一批人，增加自己的发言权。

  叶之然是唐国强的红人，唐国强一走，他很可能重新寻找依靠的力量。所以，等开完常委会，他就施施然来到叶之然的办公室进行试探。

  只是这个叶之然表现出来的沉稳和气度，怎么也不像只有二十八岁的年龄。

  “这厮有些妖孽啊!”

  沈德良道：“常嘉能得到这么多的领导重视，是好事也是坏事。”

  又道：“叶常委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通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废话。我们还是多保持沟通吧。”

  “一定！一定！”叶之然趁势站起生，依然满脸人蓄无害的表情。

  他越沉稳，沈德良心里的郁闷逾重，一直走出叶之然房间五十多米，他胸口的一口气才稍稍平稳。

  着沈德良留给他的背影，叶之然迅速将他和施克作了对比。来，沈德良的能力要比施克强，对事物的处理能力也远比施克副书记老练。

  回到镇政府，副镇长王荣敲门进来。

  王荣是原马石镇的副镇长，乡镇合并后，他成为马石镇工业副镇长。

  隔着办公桌，王荣在他面前坐下，汇报工作的格局就形成了。

  “叶书记，镇党委会通过将镇办企业分步转制方案，我是拥护的。但我有个疑问，我们镇的饲料机械厂、肉联厂等经济效益不错，将这些厂转制是不是有些……可惜？”

  在常嘉，叶之然名声大，王荣不陌生。因此，尽管共事时间不长，但他很快融入进了新马石镇党委班子的执政理念。

  上周，马石镇党委会上，叶之然提出新镇镇办企业的一揽子改制方案，王荣对方案总体上持赞成态度，但心里觉得将肉联厂等效益良好的企业一并归于改制范围存有疑问。

  “王镇这个态度很好。”叶之然微笑着夸奖他一句。王荣能够把心里的疑虑开诚布公地提出来，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信任。“关于镇办企业的改制，我们要从大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首先要到，改制的目的是为了股份持有者来经营、管理自己的企业，在产权结构明晰之后，企业更能够挖掘出自身的潜力，在市场竞争中，企业经营者的主观能动性才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从这一点来说，企业改制就是湿槃重生。”

  王荣点了点头。

  叶之然又道：“不要担心企业产权改变之后，国家或集体会受到损失。不管怎么样改，国家的税收一分都少不了。相反，改制之后，企业的效益上去了，经济规模扩张了，税收总额会相应增加。”

  王荣道：“叶书记站得高，得远，给我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过，如果镇办企业全部改制了，镇政府下属的工业公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镇政府分管领导的工作也要作调整。”

  叶之然抬眼王荣，笑道：“王镇，你莫非担心工业镇长从此失业？”

  王荣赫然一笑，道：“我倒不担心，叶书记只会增加我的工作量，不会让我没事做的。”

  “王镇，随着经济改革深入下去，镇政府的职能也要相应地改变。在工业方面，镇政府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指导乡镇企业、民营企业的发展上来。具体来说，就是要调结构、抓转型、保增长、促发展。第二，镇政府要加大项目的引进工作，整合有限资源，比如土地、用电等，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高新技术企业的引进、改造上。第三，镇政府要不断优化投资环境，做好环境保护工作，对污染企业加强监管。第四，要不断扶植我们镇的民营小企业，给他们提供服务。工业公司的职能从管理镇办企业转到服务全镇的工业企业，要做的工作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王荣的眉头慢慢舒展，听到最后，忍不住频频点头，赞叹道：“叶书记，我现在才知道市委为什么将你这么快提到县级岗位上，你的经济改革思路，不仅有效提升了经济发展速度，而且，对乡镇政府的职能转变指明了方向。在您的领导下，马石镇的未来可以预期，我充满信心。”

  叶之然风淡云轻地一笑，道：“王镇是很有能力的干部，我对你很好。”

  王荣顿时脸上冒光，连声说道：“不敢不敢，您是我的领导，我一定会将你的执政理念贯彻到具体的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