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封疆

  一周后，叶之然送张念悦去省城。这次省财政厅组织的集中培训有四十多人，在省城集合后坐火车去沪东。临走，张念悦免不了絮絮叨叨地叮嘱几句，又规定他每天至少两个电话。

  叶之然同志悟性很高：“明白，早请示，晚汇报。”

  回到水门县，县长毛海生来汇报：“书记，上午我去市政府开会，余市长介绍天华中药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给我们认识。听说天华中药准备在嘉南市投资两个重大项目，将建立一个中药基地和一家中药厂。具体投资目的地未定，接下来会到四区五县逐一考察。我们县被安排在第二家。”

  叶之然明知故问：“天华中药是民营企业，何以搞出这么大动静？”

  “听说这个天华中药是余市长引进的，在嘉南的总投资近亿元，各区县现在都积极争取项目落地。”

  叶之然说道：“照这态势，中药基地和中药厂可能会设在两个区县，水门县要积极争取引进中药厂。”

  “好！就按书记的指示执行。”

  叶之然心里明白，余市长这次会借投资考察的机会逐一拉拢各区县党政负责人。因此，这次考察的周期会比较长，要等他摸清了所有人的态度才会作出选择。

  在哪里投资，何时投资，也是政治。

  这天，天华中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德厚在市政府秘书长姜如龙的陪同下来到水门县。水门县党政班子一齐在会议室接待来宾。

  叶之然紧紧握住姜如龙的手说道：“秘书长。欢迎到水门县来指导工作。”

  “叶书记。我早就想来水门县。这两年水门县的发展有目共睹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天华中药的余董事长。”

  余德厚大约四十来岁，皮肤白净，神色间带着世家子弟的倨傲。

  叶之然热情地握住余德厚的手，笑道：“余董，水门县委县政府热情地欢迎您前来水门县考察。水门是个穷县，对投资商一向格外的尊重，等会由毛县长给您介绍一下水门县的投资环境。我们为了留住您的资金，会提供最优惠的政策。”

  这番话客气、热情。似乎完全不知余德厚和余市长之间的关系。

  余德厚见叶之然说得客气，微微一笑道：“我早就听说水门县县委书记大才济济，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天华中药这次是应余市长的邀请，来嘉南市投资中药基地和制药厂的。我们的投资愿望很强烈，但是，要求也很高。希望水门县能满足天华中药的投资条件，这样，我们可以有长久合作的机会。”

  他先把话放出来，要求水门县满足投资条件。

  具体什么条件，呵呵，会让你领悟的。

  在县政府会议室，叶之然首先代表县委县政府对秘书长的到来表示欢迎，对投资商的来访表示感谢。然后由县长毛海生向客人作介绍。

  因为姜如龙在座，毛县长一半是向秘书长汇报工作，一半是向客人介绍水门县的投资环境，讲得尽量客观。

  “根据县委、县人大通过的水门县发展规划，水门县的经济发展是以稀土矿、高科技特色农业、民营经济及现代服务业三条线共同发展的战略，我们将积极引进高科技农业、旅游观光农业为主的投资商，积极引起民营资本，特别是高科技民营企业入户水门……”

  “水门县的南艺山目前划定为稀土矿区；柯山划定为温泉休闲度假区，围绕温泉休闲度假区，那里主要以发展观光农业为主；长远乡的低地以发展高科技农业。搞大棚经济、无土栽培为主……”

  “水门县工业开发区推出了针对高科技民营经济为主的扶持计划和税收优惠措施，我们鼓励高科技工业产品研发、软件设计、药品研发等高科技企业入驻……”

  余德厚听完毛海生的介绍，似乎并没有特别针对引进天华中药两个项目的政策说明，心底有些不满，转脸对姜如龙说道：“秘书长。听完水门县的发展规划，我感觉和水门县的目前状况有些对不上啊。如果仅仅听这些规划和战略，似乎更像置身于发达地区。”

  姜如龙自然明白余德厚不满何在，但他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知道叶之然年轻虽轻，但发展态势非常好，没准过几年就成了自己的上司，又怎么肯得罪于他？

  他笑了笑说道：“水门县在叶书记和毛县长的带领下，正在从穷县转变为经济强劲发展的郊县，去年gdp增长率不仅位居全市第一，而且在全省范围内都名为前茅，确实很有眼光。相信他们对天华中药的投资项目也是非常好。”

  叶之然微微一笑，接过姜如龙的话头说道：“秘书长的赞誉愧不可当啊，水门县的成绩都是在市委市政府正确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取得的。对于天华中药这样的民族企业，水门县的态度非常明确，尽可能地引进制药厂。如果天华中药的制药厂设在水门县，我们将在技术研发和税收上都作倾斜。所得税部分进行前三年免收，后两年减半的优惠。”

  余德厚暗叹一声：“这个叶之然确实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干部，这些优惠措施确实非常实在。但是，按照余万里的计划，制药厂是设在市区的，水门县的目标就是建立中药基地。中药基地和农村、农业有关，如果水门县的特色农业真的发展起来，天华中药的中药基地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可以使水门县的快速发展和余市长的直接领导挂起钩来。来嘉南市投资目的就是为余万里做政绩的嘛！”

  他说道：“天华中药有两个投资项目，其中，中药基地项目只能设在郊县，我觉得水门县更适合引进中药基地这个项目。”

  叶之然笑道：“如果中药基地项目能够帮助农民致富，我们也是很欢迎的。但对这种占用土地较多的项目，水门县有一个评价标准，要单位面积土地上的产出是否高于原来的产出或规划中的单位产出；为了保证农民收入，我们还要和投资商签订五年以上的中药收购协议，包括技术指导、收购的产量、收购价格，总之，不能让农民吃亏。”

  余德厚越听脸色越难。

  姓曹的！我是来投资的，怎么听起来像来求人的？你只关心农民的收入，投资商的利益怎么不考虑？

  余德厚说道：“秘书长，水门县似乎不大欢迎天华中药的投资项目啊？”

  姜如龙笑道：“不会不会，叶书记不是讲过，如果中药厂如设在水门县，他们将给予最大的优惠政策吗？中药基地项目因为涉及农民的利益，水门县作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补充一句：“这个，具体的收购产量、收购价格可以协商的嘛！”

  余德厚说道：“天华中药和多地的农民有过合作，这个单位土地上经济产出概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水门县果然理念先进。似乎余市长都没有这样的概念吧？他动员天华中药前来投资时，可说过一句话，在嘉南是范围内，只要我们中了那块地方，都可以拿来用的。”

  叶之然“哈哈”笑道：“余董说笑了，余市长最关心农民的收入问题了，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实事就是号召农民养殖剪毛兔，为的就是改善农民的经济收入。如果这个中药基地落户嘉南市，余市长比谁都关心农民的收入问题。”

  “呃……”

  姓曹的！口才很犀利啊！他总不能反驳叶之然，说余万里不关心农民收入问题。

  余德厚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秘书模样的漂亮女人说道：“余董，我们以前在多个市县收购草药，似乎都没有强制性的收购合同。”

  叶之然笑道：“向农民收购野生草药确实不需要合同，因为这些草药既不占用土地又不需要农民种植。但是，如果大规模地让农民种植草药，就存在这样的问题。土地和种植都需要成本，作为政府，我们首先要保证农民的利益。”

  余德厚于是退让一步，问道：“那么，请问叶书记，这种草药收购价格按什么标准核算呢？”

  叶之然明确地说道：“按农民实际工作量和收入比例以及单位土地的产出比计算。由于草药的产值低，会影响到单位土地的产出金额。所以，我建议余董在考虑投资时，将制药厂和中药基地放在一个行政区县内，既减少运输成本，又可以摊平单位土地的产出。否则，草药的收购价就要提高。”

  这完全超出余万里和他商量的计划了。从政治角度考量，余市长是准备将这两个项目分到不同区县的。叶之然的建议虽然有道理，但这不符合政治利益，余德厚自然不会考虑。

  他说道：“将中药厂和基地分开设立，有天华中药自己的考虑，叶书记不要操心了。既然水门县不是很欢迎天华中药项目落地，那么我们就去别的区县考察。”

  叶之然始终微笑着面对余德厚，他说道：“余董，既然来了，还是去实地考察一下水门县工业开发区。制药厂如果落户在开发区内，享受的优惠政策很多，包括土地、税收、服务，水门县都可以提供最大幅度的政策。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

  余德厚这时候却已经在考虑回去后怎么样和余市长商讨出一个对付叶之然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