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封疆

  在“客来酒店”，叶之然和张天龙聊着丽峰市的人和事。经过陈成强提点之后的叶之然，思想境界已经上升到更高的层面，从高往下看，张天龙这种连横合纵的手段不值一哂。

  当然，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语言交流的时候，叶之然还是很照顾张天龙的颜面：“天龙书~记，你的心情我完全了解，从省厅到地方工作，想扎扎实实地做些工作，最大限度地体现自己的价值，我很理解。我们呢，现在是同一团队，同一班子的成员，我最大的心愿是，我们这个团队这个班子能体现整体价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理解我的想法？”

  叶之然说话速度不快，边说边吃菜。他点的那个清蒸山鸡是山里人散养的土鸡，肉很有韧性，香气四溢，有股特殊的鲜味。用手撕烂了，拿着鸡腿啃，形象虽然差了点，但吃得爽快。

  桌子对面的张天龙因为怀着心事，吃同一只鸡，感觉却是不同。他细细分辨着叶之然的话——既没有拒绝合作的意思，又强调团队的协作精神，是有些高深莫测。

  天龙书~记原本感觉自己从省厅下来，到经济相对落后的地级市工作，是带着很大优势心理的。但到丽峰市工作之后才发现，余万里和叶之然看起来在常委会掌握的票数不多，但对中层干部的影响力很大，远远不是他可以比拟的。三驾马车中，自己是最弱势的一方。

  他有些着急。

  虽然到丽峰市上任之前，道军书~记没有对他提很高的要求。但张天龙急于表现自己能力的意愿非常强烈，他知道道军书~记会关注着他的成长，也正因为此。有些急于求成。

  如果到丽峰市后，他能在党建，干部考核、选拔等方面发出强有力的声音，道军书~记肯定会高看他一眼啊！

  “叶市长，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市委班子如果拧成一股绳，对外发出一个声音，全市干部群众的战斗力和工作效率就会大大提高。不过，一根绳子是由三股线缠绕而成的；如今市委也有三股力量组成，我们可以成为绳子中最重要的两股力量，彼此支持。就可以决定绳子的……”

  他其实想说的是，如果他们两个人合作，将来市政府这边的工作和人事安排全部由叶之然说了算，他全力支持；但市委这边的工作，包括市委各部门的，区县党委的人事安排等。叶之然全力支持他，这样，他们可以将丽峰市的主要权力抓到手。

  叶之然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付以淡淡微笑，说道：“唔，天龙书~记，我们大家不妨先磨合一下，你到丽峰市工作的时间还不长嘛。先摸一摸情况，我感觉我们之间，包括万里书~记在内，应该有很好合作基础，合则诸事顺利，分则内耗不断，至少在建设、发展丽峰市的大局方面必须保持一致。”

  显然，话说到这个程度，张天龙也明白继续谈论两人之间的合作就有些不合时宜，这个结果其实很出乎他的意外。在他看来。余万里和叶之然的矛盾已经处于不可调和的状态。否则，万里书~记不会悍然不顾叶市长和人大主任的强烈反对，执意调整市财政局长；其次，在市委常委会上，他们双方搞得有些剑拨弩张。余万里在投票表决不利的情况下，罕见地动用市委书~记否决权，将双方的矛盾摆到了桌面上，最后惊动省委高层，专门开会讨论丽峰市的政局，其后，对余万里和叶之然各打五十大板，并决定调整市委常委会班子成员。

  这种状况下，他向叶市长伸出橄榄枝，于情于理，叶市长都应该大喜过望才对！至少应该一拍即合吧？

  岂料谈出这个结局？难道叶市长认为自己的力量处于不对等状态，所以他不屑于和自己合作？

  这事搞得！

  张天龙心里未免有些不快，可是看看叶之然的脸，笑容却像春天里的和煦的暖风，让他又板不下脸来。

  看来，官场果然深不见底，年纪轻轻的叶市长都这样不简单，他要想在丽峰市站稳脚跟还得细思量。

  叶之然虽然了解他的真实想法，但是，有些东西可以明说，有些东西只能等他慢慢醒悟。要想在一个新的工作场所站稳脚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做实事，利用拉帮结派等手段制造声势很难获得广泛的认可。只不过，这种话如果此时说透，天龙书~记不会认同，而且会树立敌对心理状态。

  ……回到家，秘书宋城打来电话：“市长，我是宋城，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唔，什么事？”

  “上次您指示我关心一下佟碧荷，就是下房镇的那个女生……”

  “嗯，她怎样了？”

  “她被莲花区公安局控制起来了。”

  “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是这样的，佟家因为贩毒一家三口被刑拘后，佟碧荷始终怀疑公安局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所以，当公安局向她了解情况的时候，她的态度自然不会好，而且很蛮横。这些天，她多次到区、市信访局反映情况。信访局的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回答了佟碧荷的疑问，并要求她配合公安局调查。

  失去了家庭呵护的佟碧荷千方百计地想去营救父母、哥哥，竟冲到莲花区公安局长办公室，当着多人的面提出愿意用身体作交换，请公安局主持公道，还她父母、哥哥的清白。

  结果可想而知，莲花区公安局当即将她拘留。

  叶之然不由地叹口气。印象中，这个佟碧荷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尚未完全踏上社会的那种。得知家庭成员全部是贩毒成员，给她造成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从不敢相信到不愿意相信，她的所谓营救也许只是为了求得心理安慰，也许是天塌地陷之后，手足无措之后的无奈之举。

  叶之然说道：“小宋，你明天到她的学校去，让学校出面去领她出来，关照学校多多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尽可能提供帮助。公安局这边，我会过问一下情况的。”

  挂断宋城电话后，叶之然毫不犹豫地给政法委书~记王允打电话。

  “王书~记，有件事情请你过问一下。”

  “请市长指示。”

  “……情况是这样的，缉毒大队破获了云鹤县下坊镇一个贩毒组织，其中一家是父母、儿子三人参与了贩毒，这家人家还有个女儿，在商业会计学校读书，比较单纯的一个人，据我了解，公安局已经排除了她知情的可能。这个女生可能一下子无法接受家人全部参与贩毒的事实，做事比较荒唐……”叶之然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对这个女生，社会应该给予同情和照顾，我让秘书明天去会计学校找校领导，让学校出面将她领出来，并引导教育这个女生。请公安局配合一下。”

  王允说道：“市长放心吧，我不了解这个情况，否则不会同意莲花区公安局拘留她的。”

  “对他们家参与贩毒活动的所有嫌犯，必须严格按法律途径提起诉讼、量刑，并将这个案例公布于众，教育人民群众远离毒品，同时起到震慑贩毒分子的作用。”

  叶之然特地说这句话自然是不想引起王允的担忧，以为他和这家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好！坚决按照市长的指示精神执行。”王允恭敬地说道。

  现实官场上，公安局是个特殊的政府组阁部门。比如丽峰市公安局虽然隶属于市政府，但事实上，分管公安口子的副市长根本指挥不动公安局。因为公安局长往往高配为市委常委，是名副其实的市委领导，地位还在非常委的分管副市长之上。这个情况在全国各地都存在，因为存在着这个矛盾，这些年，不断有声音提出，公安局长不应该进党委常委班子，而应该由政府副职兼任。在丽峰市，应该是副市长兼任公安局长或者市长助理兼任公安局长，这样可以理顺政府组织中的上下级关系。

  次日，宋城去商业会计学校找到校长。他是市长秘书，在很多场合可以代表市长的意见。校长哪敢怠慢？听完宋城的来意，连连点头说道：“好，我亲自带校办的同志去公安局领人，请宋秘书放心，学校一定会按照市长指示精神，妥善安排好佟碧荷的生活和学习。”

  宋城和佟碧荷接触多次，对这个女生怀有同情心，说道：“张校长，佟碧荷的问题最主要是心理层面上的问题，学校有责任对她进行疏导。育人育德，不能让她由此对社会产生仇视心理，否则，这个女生很难有好的未来。”

  张校长在教育战线工作多年，完全明白宋城的言下之意，点头说道：“宋秘书，学校将通过系总支、校团委、班主任、学生会、学生处多个渠道对她进行教育、引导，我们会以教育、关心、爱护相结合的手段，重视佟碧荷同学的成长。”

  这天，将佟碧荷接出来后，宋秘书回到市政府，向叶之然汇报：“市长，这个佟碧荷非要见您一面不可。”

  叶之然对宋城是非常了解的，既然宋城向他这么汇报，说明佟碧荷要求见他的意愿非常强烈，甚至有过激行为，点点头说道：“好吧，你带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