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公交车
李锦然居然睡了个好觉，他自己也觉得很诧异，他瞅了秦白薇一眼，记得是身边这个黄毛丫头给他按了一会才睡着的。李大少在京城没少找人治过头疼这个毛病，但是他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内服外治到了十二岁也没成功过，别说这么简单的按摩，就是专门从外地请来的气功大师也没见得起到什么效果。
不，是根本就没法跟这丫头的手法比，这个小姑娘是个比较能让他放松下来的人。李锦然伸手拿过书桌上的一本书，掀开看了一眼里面内页上写的名字：秦白薇。
李锦然难得睡了这么一个多小时，放学的时候显然心情不错，脸上也不跟刚来的时候那么绷着了，临放学的时候更是从书包里翻了一会，随手扔了包太妃糖给秦白薇，上面都是英文，瞧着是国外进口的高级货。
“给你吃。”李锦然淡淡的说了声，拿起自己书包走了。
秦白薇愣了下，低头看着手里那包太妃糖有点不知所措，这大概是刚才给他按头的报酬？想着之前自己跟那个老中医出去治疗一次也能收到百十块钱，秦白薇也就安心收下了。
坐在李锦然前面的女孩收拾书包慢吞吞的，看着秦白薇手里包装精美的糖，又嫉妒的看了秦白薇那张干瘦发黄的小脸，眼里闪过一阵怨毒。她收拾书包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冲来找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另一个女孩咬了咬耳朵，“你去一年级一班找……快去呀，我看着她。”
秦白薇这会儿书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东西不多，就那几本借来的书得随身背着，这书是跟大杂院那个胖女人借的，为借这个秦文青没少赔笑脸。
“哎！秦白薇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等在那的女孩见她收拾好了要走，忙喊了一声，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道：“你家住在和顺区大道那吧？我们离着不远，等会一起走呗。”
和顺大道是宋家那套宅院的位置，秦白薇如今不住在那，自然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不住那了，我要等公交车坐7路去西园桥。”
西园桥是临近老城区的地方，又脏又乱，说句不好听的三教九流都有，前面站着的那个女孩听她说完立刻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我听说西园桥那边人都住在臭水沟边上，一个月都不洗澡呢，你不会也那样吧……”
秦白薇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学生，对这么明显的敌意自然感觉的到，她看着那个女孩平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蓉蓉！”
教室门外几个小女孩跑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宋雪玉，她今天虽然也穿了校服，但是里面套着一件漂亮的雪纺料子的小衬衫，领子一层一层的花边，加上她故意绑低了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赔上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蛋，瞧着像是漂亮洋气的小公主。
宋雪玉带着她那帮玩伴走过来，又拽着那个拦在秦白薇前面的女孩，高兴道：“宋蓉蓉，你喊我来做什么呀？”
那个叫宋蓉蓉的女孩眼睛在秦白薇书包上瞟了一眼道：“哦，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是你姐姐吧？”
宋雪玉和宋蓉蓉虽然都姓宋，但是宋蓉蓉她爸的官衔明显比宋雪玉家高的多，现在在市组织部当部长，宋泯宏这两年想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多次巴结宋部长，死皮赖脸的找关系非说自己这一系和宋部长家曾是同宗，攀上了这么点关系。宋雪玉被她爸耳提面命，在学校见了宋蓉蓉也是一味的巴结，要是往常宋蓉蓉喊她来说句话宋雪玉肯定高兴的说一箩筐，但是见对方问起秦白薇，一时忍不住撇了嘴，道：“是吧，不过她不叫秦白薇，叫宋白薇。”
秦白薇打断她道：“我改姓了，现在跟我妈姓，叫秦白薇。”早在一来的时候，她就把课本上之前的名字划掉，改成了秦姓。
宋雪玉扬了扬眉毛，冷哼一声道：“你胆子可真大，你敢自己改姓，我回去告诉爸，让爸打死你！”
宋蓉蓉年纪还小，不懂她们家那么多事儿，也不关心那些，只拍了拍宋雪玉的手，道：“哎，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让你姐姐跟我换下座位，我也喜欢坐在挨着窗的位置呢。”
“可她那个位置在最后一排哪里好啦……”宋雪玉不满的嘟囔道。
宋蓉蓉脸上有些下不来，哼道：“我就是喜欢那个位置，你让你姐姐让给我，肯不肯？要是这个都不忙，真是小气，以后别来找我玩了！”
宋雪玉不敢得罪她，忙低了声音道：“好啦好啦，就让给你嘛！”她扭头冲着秦白薇呵斥道：“喂，丑八怪，你刚才没长耳朵吗，还不快把桌子换过来！哼，换到前面的位置，你真是占便宜了……”
两个小姑娘自说自话，完全问秦白薇自己的意思就已经定下来了。
秦白薇提起书包，理都没理她们直接走了，她有这点跟小孩怄气的时间，不如早点赶公交车回家去给她妈做饭，如果来得及，甚至还能帮她妈一起去夜市卖点鱼。她当初的校服高华梅没给她带，新来的夏冬两季的校服可不便宜。
宋雪玉原本以为秦白薇会跟以往一样听她使唤，气的小脸涨红，自认为是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恼怒的不行，“你、你竟然敢不听我的，我回去告诉我妈，不给你饭吃！”
“她可不怕没饭吃，你家条件挺好的吧，我刚还看见秦白薇书包里有巧克力太妃糖呢。”宋蓉蓉挑唆道，生怕这姐妹俩打不起来。
宋雪玉一听顿时就气地挑了眉毛，一张小脸气的通红，“什么？！她哪里来的太妃糖，一定是偷来的……没错，肯定是她偷来的！”
宋蓉蓉笑嘻嘻道：“那我可不知道了，反正好大一包呢。”她比划了一下，“那包装可真好看，应该是进口糖，我都没吃过哎！”
宋雪玉一听这糖是连宋蓉蓉都没吃过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她家里向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她留着，秦白薇算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吃那么贵的进口糖？！
宋雪玉年纪小，被家里娇养惯了，她又想起刚才秦白薇给她甩脸色，让她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的样子，也不再跟宋蓉蓉她们玩，气呼呼地背着卡通书包自己走了，“我要回家告诉我妈，那个丑八怪偷东西！”
宋蓉蓉巴不得她回去告状，她叫宋雪玉来这里无非是想找个背黑锅的。宋蓉蓉心眼多，她怕秦白薇乱说，也担心那个李锦然对自己印象不好，自然找了宋雪玉来背这个黑锅。宋家两个姐妹之间发生口角，可不关她的事儿，秦白薇要怪就怪自己妹妹去，李锦然身边的这个位置她坐定了。
宋蓉蓉让旁边几个女同学帮着给换了位置，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一想着明天就跟李锦然是同桌了，她心里就格外高兴。
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爸在市里也是说得上话的，自然听到消息知道插班来的这个转学生是京城里的高干子弟，要是能跟他做成朋友，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再说那边独自下楼的宋雪玉，她刚到学校门口就瞧见对面公交车站牌那等着的秦白薇，忍不住冲那边翻了个白眼。但是很快她又把目光移到了秦白薇斜跨着的旧书包上，眼珠子转了转。
在校门口负责接宋雪玉的是个勤务兵，因为师大附小和宋家住的不远，他就骑了个自行车来，但是今天宋雪玉这小丫头却不闹着要回家了，而是拽着他去了对面的公交车站牌那。
勤务兵是刚分来的，对领导女儿的脾气摸不透，生怕惹哭了孩子回去挨批评，还真被她半拉半拽的弄到了对面去。
“你要干什么？雪玉咱们该回家了，回去晚了你妈妈又要生气啦。你听话，叔叔一会给你买支带小白兔的自动铅笔好不好……”勤务兵耐心的安慰道。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就瞧见宋雪玉猛地跑到站牌那，把一个准备上车的小姑娘拽着鞭子给生拽了下来！公交车刚起步没走稳，那小姑娘从车门那的台阶上一个踉跄三两步就摔了，嘴里“啊”了一声，显然是被拽疼了。
车上有人瞧见忙喊了一嗓子：“别开车！别开车！！有孩子摔下去了！”
公交车汽笛的声音响亮地“嘟”了一声！车上的人也都吓了一跳，门口的几个热心人忙下来查看小孩压着了没，所幸只是摔了下并没有被车擦碰到。
勤务兵在旁边看的魂飞魄散，傻在了当场，等回过神来冲过去拦宋雪玉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宋雪玉不但把人家的辫子拽散了大半，还蛮横地一把揪起对方的旧书包，噼里啪啦倒了个底朝天。
在瞧见一包高级糖果的时候，宋雪玉脸色更是得意了，她一脚踩在上面，不过瘾似的还碾了几下，嘴里嚷嚷道：“我让你吃！我让你吃……我回家要告诉我妈，让他用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旁边的人围的越来越多，听见这个模样漂亮的小姑娘嘴里恶毒，一时也都皱了眉头，议论纷纷。卖票的乘务员也下来了，她听见刚才有人说有孩子摔下去吓了一脑门汗，过去把秦白薇扶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土，听见那边宋雪玉还在骂人，一时气愤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有没有大人管了，啊？！”
勤务兵脸上涨得通红，上前一步抱起宋雪玉，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宋雪玉却是不管不顾，她仗着自己身边有人，瞪圆了眼睛指着售票员哼道：“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妈，打你的脸！”
售票员也是个火爆脾气，手里拿着秦白薇被扯断了的半截皮筋道：“你让她来，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是附小的学生吧，几年级的，我去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育的学生，才多大就干出这样没教养的事！”
宋雪玉被吓住了，扭头就往勤务兵怀里躲，呜呜咽咽的直说要回家。
勤务兵一叠声的道歉，翻遍了身上的兜掏出六块钱来塞给秦白薇，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怪我没看好孩子，小同学你拿着个买糖吃吧……”
秦白薇捏紧了手里的三张纸币，三张绿色的贰块钱钞票，就是她被欺负了的代价。她头一次恨自己没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把眼眶都憋红了。
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道：“还是个子弟兵呢！孩子从车上摔下来你不送医院去给人看看，就给六块钱打发了，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他怀里抱着的肯定是领导家的孩子，真是，这么点年纪就知道仗势欺负人，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他们是哪家的？我瞧着好像有点眼熟……”
勤务兵听的满头大汗，他是新兵，一个月津贴总共二十块钱，每次负责接送宋雪玉的时候都得给这小祖宗买点什么吃的玩的，才送了不到一个礼拜，身上就剩下六块钱了，他要是有多的，也想多补偿一些给面前摔着的小姑娘，但是囊中羞涩，也只能抱着宋雪玉灰头土脸的快步离开了。
秦白薇低头利落的把书包重新装好，那边的售票员也恰好刚安排人们重新上车，瞧见秦白薇没哭没闹的自己收拾好了东西，一时心里对这小姑娘更有好感了。她招招手，让秦白薇上车到自己身边来，售票员待的地方有个镶嵌了铁围栏的座位，她让秦白薇跟自己挤着坐下，笑道：“刚才摔着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秦白薇人小，屁股只占了座位的一点边沿，自己用手抓着铁围栏冲售票员有礼貌道：“谢谢阿姨，我没事儿。”
售票员对她印象更好了，从装票的皮包里拿出票夹，笑着道：“真是好孩子，那你告诉阿姨，你在哪一站下啊？”
“西园桥。”
“好~西园桥一位！”售票员自己掏了两毛钱给买了一张票，塞到秦白薇手里道：“阿姨请你坐车，下次记得让你妈妈送，或者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坐车，别自己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