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权力

  蓝湘见赵学庆发火，腰身情不自禁地益发弯曲起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嗫嚅着说道：“专员，这个……友谊饭店的生意实在太火爆了，我们也意想不到……服务员说，包厢一般都要预定的，最慢今天一早就要预订……我们没有想到他们生意这么好。”

  其实在彦华地区，地委招待所的生意也非常之好，经常需要提前订座。不过地委招待所总有一两间包厢预留，那是为了照顾地委领导不时之需的。蓝湘以前在彦华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形，还将首都当成了彦华，却忘了赵副专员在这首都地界，和普通革命群众也没多大区别。

  “你啊你啊……”

  赵学庆伸出手指，点着蓝湘的鼻子，抖抖的，气得说不出话。

  “要不，专员，咱们换个地方吧。去长城饭店……”

  蓝湘一边抹汗，一边提出了应急的法子。

  事已至此，也只能想这样的办法了。

  “你说得轻巧。计委的洪处长他们几位，马上就到。这会子换地方，让我跟人家怎么交代？约他们出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吗？一般人能请得动他们的大驾？再说了，长城饭店就一定有包厢？你这样子办事！哼！”

  瞧赵学庆的样子，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咆哮如雷。

  蓝湘不住地抹汗，哭丧着脸，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赵学庆站在那里，呼呼地喘粗气。

  “赵专员。您好！”

  高洁和范鸿宇走了过来，微笑着给赵学庆打招呼。

  对蓝湘，他们可以视而不见，对赵学庆就不能再当作没看见了。无论如何，赵学庆也是地委行署的主要领导，太怠慢了，指定不行。

  “小高？”

  赵学庆顿时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高洁。

  至于范鸿宇同志，老实说，赵副专员对他基本上没啥印象。毕竟范鸿宇才在地委办公室呆了几个月。纵算是高洁，在地委宣传部工作了一年多，如果不是因为她特别漂亮。又是从省里下来镀金的干部，只怕赵副专员也一样的对面不相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间，赵学庆大感讶异，都忘了向蓝湘发火。

  高洁答道：“赵专员，我们来首都办点事，住在友谊饭店。”

  “你们来首都办事，怎么不住在办事处……”赵学庆自顾自说道，眼神在范鸿宇脸上一扫，随即恍然，肥肥的脸上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位是……”

  却原来他将高洁的事当作了私事。和这么一位年轻男子一起住在友谊饭店，其他事情可想而知了。赵学庆直接将范鸿宇当成了高洁的男朋友，以高洁的自身条件而论，她男朋友搞不好也是首都官宦之家的年轻俊彦。故此赵学庆的神情，十分客气。

  “您好。赵专员，我是范鸿宇，现在在枫林镇挂职锻炼。”

  范鸿宇上前一步，微笑说道。

  “你就是范鸿宇……哦，范鸿宇同志，你好！”

  一抹浓浓的惊诧之意在赵学庆眼里闪过。随即便昂起了头颅，打着官腔对范鸿宇说道。

  对范鸿宇，赵学庆是真的没有半分好感。

  这什么人啊！

  毛头小子一个，却在彦华地区翻云覆雨，可着劲折腾。若没有范鸿宇一再横插进来，邱明山说不定早就走了，这彦华地区行署专员的宝座，十拿九稳就是他赵学庆的。

  而且，赵学庆久在官场，最不待见的，就是范鸿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既然在体制之内，那就一切都要守规矩。谁都乱来，那还成什么体统？

  这样的家伙，也就邱明山看得上眼，换了他赵学庆，一早就把他送到不知多偏僻的乡下呆着去了，还想回行署办公室？美得他！

  范鸿宇笑了笑，不再说话。

  赵副专员不待见他范主任，范主任又哪里待见赵副专员了？

  在范鸿宇眼里，赵学庆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官僚，尸位素餐，毫无建树可言。这样的官僚，我们的群众完全不需要。

  范鸿宇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傲气，赵学庆如何感受不到？一股无名火顿时便呼呼地窜了上来。赵副专员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

  赵学庆“哼”了一声，转向高洁，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半分笑意，颇为严肃地说道：“小高，你们来首都办什么事？”

  小小枫林镇，能有什么公事需要到首都来办理？

  赵学庆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

  前段时间，貌似枫林镇很不平静，闹出个“谋杀亲夫”的大案子，连《青山日报》的记者都惊动了，当时确实让人紧张了一阵，后来却在省报上发了一篇“歌功颂德”的表扬文章，在地委行署和彦华市委市政府机关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操作手法，相当老辣。

  高洁微笑答道：“是这样的，赵专员，我们镇里做了个发展规划，准备在今后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做好招商引资工作，这一回，是到国家部委来打秋风的，看看能不能弄点扶持资金回去。”

  赵学庆眼神一亮，说道：“好，好，这个主意不错，小高啊，做领导干部，就是要多开动脑筋想办法。咱们彦华底子薄，基础差，单靠自身力量，很难让经济在短时间内搞上去，争取上级机关的支持很有必要。你们打算怎么开展这个工作啊？”

  高洁笑道：“我们在国家计委找了个关系……我以前就是在首都上大学的，有几个同学留在首都工作。今天中午，打算请计委的一位领导吃个饭，向他做个汇报。”

  不待赵学庆开口，蓝湘已经叫了起来：“高镇长，你们也请计委的同志吃饭？那你们订好包厢了吗？”

  这位的脑袋瓜子倒是转得挺快的。

  转得不快不行啊，眼见得洪处长他们马上就要到了，这边都还没订好包厢，这个脸丢大发了，回去赵专员不定怎么发火呢。

  高洁诧异地反问道：“怎么，蓝科长也请人吃饭吗？”

  蓝湘猛烈点头，幅度之大，让人情不自禁地担心，他的脖子会承受不住，“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是啊是啊，我们也请人吃饭。嗨，真是巧了，赵专员请的也是国家计委的洪处长，发展计划司的……很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啊。哎呀，我没想到友谊饭店生意这么火爆，来得稍微迟了一点，结果包厢都已经订完了，正着急呢……高镇长，你们订好包厢了吗？”

  蓝湘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高洁，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似乎生怕高洁那颗千娇百媚的小脑袋轻轻这么一摇晃，那他最后一丝希望都要破灭了。

  高洁微微一蹙眉，说道：“我们倒是订了一个小包厢……”

  “那太好了太好了，专员，您看，咱们是不是在一起吃个饭算了。反正高镇长他们也是我们彦华的干部，请的又都是国家计委的领导，一起吃饭，也挺合适的。”

  高洁一句话尚未说完，蓝湘已经打断了她，一迭声地嚷嚷起来，眼望赵学庆，神情兴奋无比。

  让他困扰至极的难题，一下子看到了解决的希望，让他不兴奋都不行。

  范鸿宇暗暗好笑。

  这位蓝科长，也算是势利眼中的“上等货色”了，要“抢”他们的包厢，完全不跟他们商量，直接就请示赵学庆，将他和高洁径直当成了透明的。也许在蓝湘想来，区区一个小科级干部，能够请到国家计委什么了不起的领导，多半就是高洁在首都的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在国家计委某个办公室上班，做个小科员而已。和洪处长那样手握实权的真正领导，完全不在一个等量级上。让他们跟赵专员洪处长同桌吃饭，那是偌大的脸面，感谢他蓝湘都来不及呢，还能有意见不成？

  “嗯，这样安排也好！”

  赵学庆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的秘书是如此思维，自然也是受了赵学庆的影响。

  官场上人，从来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至于高洁是不是乐意，赵学庆才懒得理会。

  高洁秀眉轻蹙，说道：“赵专员，这样恐怕不大妥当，我们订的包厢不大，恐怕容纳不了那么多客人……而且，我请的那位领导，可能不大愿意和别人一起用餐。”

  赵学庆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被许多肥肉挤压着的小眼睛里放射出十分不悦的光芒，说道：“小高啊，凡事都要分个轻重缓急。我们这次请发展计划司的洪处长他们吃饭，是为了全地区的大事。你们要配合地委行署的工作嘛。”

  不经意间，这位便官腔四溢。

  请人吃个饭而已，一不小心就上升到了政治任务的高度，高洁他们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不配合地委行署的工作，要追究责任了。

  高洁沉吟着说道：“赵专员，不是我们不配合行署的工作，关键这样做，不是那么妥当。我怕到时候不但起不到正面的作用，反倒让行署的工作变得被动。这就不好了。我看还是要另想办法才行。”

  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相当明白了。

  赵学庆却愣是听不懂，或许他压根就没将高洁当作是平等对话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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